經過一個多時辰廝殺,宮子齊早已疲憊不堪,甲胄塗滿汙血,頭發散亂被血汗打成了綹狀,再也撐不起護體罡氣,隻能憑借肉身力道殺敵,每每揮出一刀,都要靠在牆磚大口喘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靈樞境修行者,能夠輕易虐殺普通士卒,可城頭叛軍實在太多,殺完一茬又一茬,還要提防無處不在的偷襲,能夠熬到現在,全憑一口氣提者,若不是為了扞衛保寧軍榮耀,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望著黑暗中一雙雙嗜血眸子,宮子齊步履蹣跚揮出一刀,逼退想要取他性命的叛軍,然後單膝跪地,用刀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瞥了眼南方,笑容中帶有自責說道:“王爺,宮子齊丟了保寧軍的威風,您不會怪我吧?”


    回應他的不是瑞王劉甫,而是叛軍中刺來的槍矛刀劍。


    宮子齊爆吼一聲,用出搏命打法,隻攻不守,高舉寧刀朝叛軍殺去。


    強弩之末有什麽威勢可言,兩刀砍在他的肩頭,兩槍戳中他的大腿,又有一刀朝著他頭顱削去。


    宮子齊連罵娘的力氣都沒了,安靜閉目等死。


    一道青色影子踏著叛軍腦袋迅猛奔來,手裏宛如掀起玄色長虹,所到之處人仰馬翻,傳來陣陣哀嚎。


    長達半尺的槍頭,挑飛即將割向喉嚨的寧刀,旋即回槍一刺,那名璿丹境的叛軍心窩多了個透明窟窿。


    見到宮子齊陷入困境,李桃歌索性先不理睬曹恕,虛晃一招,從垛口大步流星趕到,本來還想半路斬掉郭字大旗,無奈護纛營的大塊頭根本不給機會,裏三層外三層圍的嚴實,後麵有曹恕追趕,宮子齊又危在旦夕,隻好先將斬旗的事放一放,保住宮子齊的小命要緊。


    李桃歌瀟灑拔出黃泉,左手將大寧旗插在身旁,用肩頭架住宮子齊腦袋,咧嘴笑道:“宮將軍,怎麽慘成這般模樣?昨夜和嫂子沒少秉燭夜談吧?”


    宮子齊抬起眼皮,有氣無力說道:“我老婆早死了……”


    開玩笑開成了悲劇。


    李桃歌尷尬的光想從城頭跳下去,撓撓耳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當我在放屁中不。”


    隨後將宮子齊放在身後,同大寧旗挨近,李桃歌高聲喊道:“你們這幫白眼狼,吃大寧,喝大寧,反大寧,真是用一片忠骨報國,以後嗝屁鳥朝天,有啥臉麵去見祖宗!給他們吹噓你如何跟著郭熙造反,如何殘殺兄弟手足,如何夥同蠻子來進犯家國?他娘的,還有沒有點人味!”


    叛軍多是粗鄙武夫,聽不懂官話,但絕對能聽得懂罵人的話。


    叛軍們麵麵相覷,有良知的家夥低下腦袋。


    “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為何不豁出命來,把你們這些貴人拉進棺材。”


    曹恕撥開人群,一臉陰沉走到李桃歌麵前,寧刀劃出一道光瀲,沉聲道:“安西好兒郎,都給我讓開,且看本將如何斬殺世家子弟。”


    叛軍聽命後退。


    李桃歌左手負在背後,單臂舉起黃泉,輕蔑笑道:“你配嗎?”


    話音未落,曹恕察覺到靴底傳來震動,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少年又是術士,怎敢無視他的手段,於是縱身一躍,離開之前的位置,再用刀護住要害。


    青磚搭建的城牆,突然冒出一座冰山。


    山頭立起根根尖刺,能輕易將人戳出幾十個窟窿。


    曹恕用刀氣將冰山斬為兩截,直勾勾盯著少年背後的左手,冷笑道:“術士在疆場能夠興風布雨,最忌諱單打獨鬥,你想用術法來贏我,癡心妄想。”


    李桃歌以微笑應對,沒有再祭出冰山。


    雖然曹恕和他相識不久,可對他的為人倒是略知一二,不還嘴,也不施法,裏麵肯定藏著貓膩。


    不對勁。


    聽到背後逐漸清晰的廝殺聲,曹恕匆忙回頭,已經有幾百名保寧軍爬上垛口,正在和安西軍爭奪城頭控製權。


    曹恕終於明白少年用意,凜聲道:“把我拖住,是給他們爭取時間。”


    李桃歌胸有成竹笑道:“今日這平崗城,本少爺非破不可。”


    “你們去殺敵,這裏交給我。”曹恕一聲令下,叛軍如潮水退去,朝著保寧軍發起攻勢。


    “挖通了,挖通了!兄弟們給我衝!”


    城下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宮子齊從崔九那裏討來的破城之道,終於有所成效,地老鼠們挖透了沙土,成功進入翁城。


    曹恕眉頭緊皺,顯然沒有料到對方會挖地道。


    守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率兩萬將士敢和十幾萬保寧軍叫板,憑借的就是城池堅固糧草充裕,對方一旦撕開防線,優勢蕩然無存,翁城沒有駐紮守備,保寧軍能夠輕易從階梯來到城頭,裏應外合之下,平崗城危在旦夕。


    李桃歌得意一笑,“曹將軍,天要亡你。”


    可下一刻,歡呼變成了慘叫,似乎叛軍精銳將鑽進翁城的保寧軍悉數斬殺。


    “曹將軍,請放手殺敵,有本將在,絕不許他們越雷池一步。”


    喊話的是主將宗大治。


    能夠以秀才之身,力壓一眾猛將排在十三太保第七,宗大治憑借的可不僅僅是贅婿名頭,常年捧卷苦讀,深諳兵法韜略,若鴻運當頭,必為一代儒將,可惜萬裏安西並沒有施展才華的地方,隻能將胸中錦繡刺於手足。


    取之大寧,用之大寧。


    盡是嘲諷意味。


    曹恕長舒一口氣,恣意笑道:“你們的微末伎倆,早在宗將軍掌控之中,堂堂李相之子,竟然鼓動將士學老鼠挖洞,結果還被抓個正著,可笑至極。”


    李桃歌是好脾氣,對於嘲笑無動於衷,樂嗬道:“十幾萬大軍即將踏破城門了,曹將軍還有心情笑呢?我若是你,趁早投降,免得被關進囚車押回京城,丟了祖宗十八代的顏麵。”


    曹恕一臉桀驁說道:“本將從不相信因果輪回,更不相信投胎轉世,人死如燈滅,去哪見祖宗。”


    李桃歌用槍頭敲打青磚,堆笑道:“老祖宗沒了,小祖宗在此,快來參拜,饒你不死。”


    曹恕雙臂架起,鼓出虯結筋肉,冷聲道:“大言不慚的紈絝,送你去見李家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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