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複複州之後,李桃歌反倒是不緊不慢整頓起了軍紀,一來是怕平崗城的慘案重蹈覆轍,二來是在等秋收後的糧草。


    張燕雲曾經言傳身教過,打仗,切不可操之過急,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把軍心打磨好了,揮師西進才能勢如破竹。


    秋老虎待了沒幾天,逐漸轉涼,下了一場雨後,早晚開始結霜。


    安西不同於京城,北風黃塵,八月飛雪,李桃歌去年就曾領教過,雖然已經是境界不低的修行者,可一想到刺骨的嚴寒,依舊忍不住打起哆嗦。


    休養一月有餘,已經有糧商陸續出現在複州城,馬隊皆是鼓鼓囊囊,堆滿了糧食。


    魚兒咬鉤,李桃歌精神大振,帶著小茯苓和卜屠玉,三人去城裏查探情況。


    由於戰火沒有波及到本城,百姓倒沒有那麽惶恐不安,再加上外地客商到來,一派繁榮景象。


    李桃歌走到街道,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還以為回到京城,卜屠玉不明白其中緣由,左看右看一番,驚訝道:“老大,複州城了西征最前沿,咋出現那麽多商人?布商,糧商,鹽商也就算了,吃喝拉撒,人人必不可缺,可瓷商都來了,難不成屍山血海裏,有人會花大價錢購置瓷器?裝屍首也用不到啊,給死人入葬用?”


    李桃歌邊走邊看向路邊商貨,單手插入米袋,抓起顏色暗沉的粟米,笑道:“打起仗來,銀子就不是銀子了,流出去比河水都湍急。城中有窮人,同樣也有富人,他們可不習慣用陶罐盛飯,對不起身份,更對不起辛辛苦苦積攢下的家業,本地不產瓷器,於是南方瓷商想要來賺富人的錢,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普通瓷碗,要比京城還要貴上數倍,不信你去問問。”


    卜屠玉麻溜跑向瓷器攤位,簡單問了幾句,跑回來麵部抽搐道:“一個碗要二兩銀子,還不還價,咋不去搶呢!”


    李桃歌從容道:“瓷器極易破損,幾千裏路途,出了關後匪盜橫行,能安穩運到複州,不是一件易事,人家掙得就是這份錢,你不想買,有的是人買。”


    卜屠玉嘟囔道:“破瓷器而已,我家要多少有多少。”


    李桃歌笑了笑,轉而對糧商夥計問道:“請問粟米多少錢一斤?”


    糧商夥計坐在矮凳,依偎在門柱打瞌睡,聽到有人問價,睜開一隻眼,愛搭不理道:“我們論石賣,不論斤賣!”


    李桃歌三人穿的都是上等綢袍,一看就是出身不俗,可這三人年紀太小,加起來都沒五十歲,壓根不像是買糧主顧,夥計擺出敷衍態度,也是情有可原。


    吃了一記冷臉,李桃歌依舊笑嗬嗬問道:“請問一石怎麽賣?”


    糧商夥計不耐煩伸出手掌,“十兩銀子。”


    豐年時期的米價,大概在一石三百文左右,饑年時期的米價,大概在兩千錢左右,開口就是十兩,比起饑年都要貴出五倍有餘。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卜大公子,都知道這價格貴到離譜,氣到發笑道:“你們這是多年的陳米,乞丐都不吃的破玩意兒,竟敢要十兩銀子?你們家掌櫃是吃羊老二吃傻了,還是窮瘋了?!”


    “敢罵我們掌櫃!想死呢是不是!”夥計抄起門閂,氣勢洶洶站起身。


    “好了,人家又沒有強買強賣,你急什麽。”


    李桃歌抓住卜屠玉,離開了米鋪,笑道:“去告訴鹿懷夫和賀舉山一聲,把門給我看好嘍,這些糧商,人可以離開,糧食必須留在複州,若是有一粒米出了城,我就打他們一軍棍。”


    善解人意的趙茯苓點點頭,正想一溜小跑去往保寧大營,李桃歌突然將她攔住,自信一笑,“傳話而已,輪不到本公子的貼身婢女去,你安心待在我身邊,端茶倒水即可。”


    趙茯苓看不見藏在暗處的珠璣閣門客,好在向來聽話,李桃歌說的每一個字,都當作金科玉律,隻管照做就好。


    三人溜達大半天,對於物價大概有所了解,無論是糧價還是布價,一路飆升,快要到了大戶人家都難以承受的地步,既然是關門打狗,索性將這些奸商一鍋端。


    李桃歌輕聲道:“你們裝作平民,去購買物價最高的商販手中糧布,每天買一些,以防這些家夥吃不到甜頭跑去北庭,順便散播消息出去,就說複州人傻錢多,任何東西都有市無價,把線放的長長的,再釣一些大魚上鉤。”


    暗地裏傳來一聲喏。


    趙茯苓轉了幾圈,找不到聲音來源。


    酒樓裏人聲鼎沸,李桃歌摸著饑腸轆轆的的肚子,“光顧著瞎轉了,忘了吃飯,走,今日我做東,任由你們吃大戶。”


    找到一張空桌,李桃歌和卜屠玉坐下,趙茯苓站在主子身後,幫他綁好散亂長發,再用一根木簪插好,手法嫻熟老練,不輸於庖丁解牛。


    李桃歌示意道:“你也坐下一起吃。”


    趙茯苓推脫道:“哪有奴婢跟主子同桌吃飯的道理,再說我也不餓。”


    李桃歌笑道:“在家是主仆,出來就是一家人,初來乍到,還沒嚐過本地大廚手藝,一起嚐嚐鮮。”


    主子發了話,趙茯苓不敢不從,怯懦坐下,低頭玩起了袖口。


    “這位兄台,你們是第一次到複州?”


    旁邊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笑著問道,二十來歲的年紀,吊角眼,鷹鉤鼻,從麵相來看就不是啥好鳥。


    李桃歌笑著說道:“對,隨同家父來複州做生意,順道見識見識西北塞外風景,兄台你呢?”


    聽他是外地客商,那名公子哥笑容立刻變得放肆,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從兩江來的,姓袁,家中做糧食生意,不過家叔在複州任司馬,逢年過節前來探訪過幾次,倒也不陌生。”


    李桃歌故作驚訝,抱拳道:“原來是複州司馬家的貴戚,失敬失敬,在下不知兄台家境如此雄厚,失禮了。”


    背對袁公子的卜屠玉嗤笑道:“刺史都在牢裏躺草席玩跳蚤呢,司馬?嘿嘿。”


    袁公子沒聽到小聲嘀咕,大笑道:“不知者不罪,有何失禮之處。”


    說完,他的視線轉向趙茯苓,眼神忽然透出一股貪婪意味,“我這人有個癖好,最愛黑皮美人,閣下婢女十分對我胃口,不知兄台能否忍痛割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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