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弩箭先行射來,冰牆頓時碎裂,一道人影從碎冰中現身。


    翠綠色刀光若隱若現。


    南宮獻之前在城頭救下莫壬良,在安西眾將麵前遊刃有餘,敢在陣前與他對敵,必是極為自負的高手,李桃歌對於自己的三腳貓功夫,還是有自知之明,識趣躲到旁邊,先避開風頭再說。


    南宮獻抖動手腕,淡黃色月魁劍灑下幾點寒芒,與翠綠色刀光撞個正著。


    劍氣在刀光中蕩起漣漪,瞬間化為烏有。


    李桃歌心裏咯噔一下。


    他對南宮大哥太過了解,詭秘中透著陰險,越是聲勢浩大的劍招,越是中看不中用,反而是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劍氣,往往暗藏殺招,對方刀光能夠輕易破解劍氣,這說明硬碰硬沒占到上風。


    為了保命,李桃歌催動丹田,左手食指和中指朝上挑起,夯實的土牆破地而出。


    凍成鐵石的土壤如豆腐般切開,翠綠色刀光再度來襲。


    平淡無奇的一刀,南宮獻都攔不住,竟然沒完沒了緩緩而至,李桃歌暗道不妙,狠狠跺地,朝旁邊躲閃,身在空中,雙臂不停揮舞,生出一道道土牆和冰牆。


    李桃歌狂奔出數十丈,平複著心中驚駭。


    與十來名術士相鬥,再接連施展術法,體內的真氣幾近枯竭,再不緩一緩,恐怕要脫力而亡。


    翠綠色刀光,依舊不緊不慢破開障礙。


    劈開土牆和冰牆之後,刀光似乎更快,更粗,更壯。


    快要靠近李桃歌時,南宮獻從刁鑽的角度殺出,劍尖迅速點刺翠雀,接二連三發出金石之音。


    譚扶辛收刀凝立,將散亂長發塞到耳後,輕鬆笑道:“境界不高,心思倒是細膩,知道這一刀接不得,於是待我舊力消散新力未生時,用錘打的方式散去刀氣,南宮獻,珠璣閣副統領,果然名不虛傳。”


    南宮獻站在李桃歌麵前,橫劍而立,低聲道:“有沒有覺得他的刀法很古怪?”


    李桃歌疑惑道:“確實古怪,別人的招式越來越弱,他的刀法越來越強,像是後浪推著前浪走,難道是他的真氣極其渾厚,能夠連綿不絕催動招式?”


    南宮獻慎重道:“並非是真氣緣故,而是那把翠雀和刀法有貓膩,他的刀能夠吞噬術法,並化為己用,換言之,能降伏五行之力,再隨意驅使。”


    “我勒個乖乖。”


    初次聽聞這門絕學的李桃歌差點驚掉下巴,“有這門刀法,豈不是術士夢魘?”


    南宮獻搖頭道:“他能夠破你的術法,未必能破半步仙人的術法,相生相克,那是境界不相上下為前提,譬如水克火,一桶水能澆滅火堆,若是小山般的大火,一桶水於事無補,要半條河裏的水才能熄滅。總而言之,吃得太多,會把肚皮撐破。”


    李桃歌翻了記白眼,“太白士已然是可遇不可求的高高手了,天下有幾名偽仙境的術士,聽都沒聽說過。”


    南宮獻說道:“那是你孤陋寡聞罷了,或許碎葉城裏就藏著一位。”


    半步仙人境的術士?


    就在城裏?


    李桃歌艱難吞掉口水。


    第五樓都能翻江倒海了,更進一步,豈不是能興風布雨的活神仙?


    自己還領著幾萬老弱病殘去攻打人家,想想都覺得好笑。


    姿色妖嬈的譚扶辛手指擊叩刀身,笑道:“李家公子,咱們見過數麵了,故人相逢,為何不見禮,與你的護衛竊竊私語,冷落了旁人,有失李氏風範。”


    李桃歌橫移一步,神色冷峻道:“去年冬季,咱們在鎮魂關客棧初次謀麵,你贈給王寶都統一本刀譜,後來在陰陽穀與蠻子相遇,你作壁上觀,今日是第三次相遇,你我話都未聊過半句,何來故人一說,見不見禮,又有何妨。”


    譚扶辛笑道:“李公子真是好記性,眼力也不錯,能在陰陽穀看得見譚某,比起那呆頭呆腦的王寶強多了。”


    李桃歌道出藏在心中許久的困惑,“既然郭熙都成了反賊,朝廷大軍打到了碎葉城,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當初你去鎮魂關,究竟意欲何為。”


    譚扶辛含笑道:“過陰陽穀,引玄月軍前來。”


    短短幾個字證實自己猜測,李桃歌平靜道:“殺大寧客商的是你,殺鎮魂大營的也是你,把我們引出來,就為了使我們和玄月軍在陰陽穀相遇,對嗎?”


    “不止。”


    譚扶辛輕鬆笑道:“我還替郭帥同驃月談了筆生意,用半個漠西走廊為代價,換取左日賢王暗中支持郭帥,可惜周國大舉進犯驃月,致使左日賢王沒找到白虎鼎,要不然的話,大寧的國運,早已消散一小半。”


    李桃歌望向晦暗天空,一臉肅容說道:“郭賊禍亂安西,丟失萬裏疆土,千萬子民無家可歸,證明白虎鼎已然被人取走。”


    譚扶辛搖了搖手指,正色道:“這筆賬,莫要算到郭帥頭上,當時圍剿鎮魂大營逃出來的士卒,有名須發皆白的老乞丐出現,救走了一名獨臂士卒。隨後探子來報,鎮魂關天呈異象,大白天黑雲密布,陰森如地府,如果所料不差,是他取走了白虎鼎。”


    老乞丐。


    獨臂士卒。


    再回憶起小傘父親的話,真相逐漸浮出水麵。


    師父自始至終在以天下為局,潛心落子幾十年,帶小傘取走白虎鼎,似乎隻是開始。


    師父要做什麽?


    不得而知。


    但對於大寧而言,絕對是有弊無利。


    李桃歌心頭有股莫名的沉重。


    生死劫好闖,恩情似海的師徒劫,又該如何是好。


    李桃歌甩甩頭,瞬間清醒,沉聲道:“鎮魂關十幾萬百姓慘遭屠戮,你殺了幾人?”


    譚扶辛好笑道:“怎麽,你想為他們報仇雪恨?”


    李桃歌指向身後,冷笑道:“三十萬大軍遠赴千裏之外,你覺得他們是來遊曆的?”


    譚扶辛似笑非笑道:“對於我而言,殺人會有損修行,輕易不會開殺戒,不過……王寶是我親手斬掉頭顱,他收了我的刀譜,是為因,隨後被我斬殺,是為果,一飲一啄,乃是天定,我殺他,不算破戒。”


    “王寶是我半個師父。”


    李桃歌抄起黃泉槍,直指對方,聲音冷冽道:“為師父報仇,也不算破戒。”


    譚扶辛哈哈大笑道:“憑你?一年前修行都沒入門的富貴公子?”


    李桃歌長出一口氣,認真說道:“王寶大人曾經說過,任何事沒有得到結果之前,先得試試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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