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觀音島是位於極南之地的孤島,島上蛇蟲百萬,因此又被稱作萬蛇島,一年四季酷熱難耐,即便在冬季,也要穿短衫草鞋,要不然濕熱入體傷及內髒,神醫都束手無策。


    島上白天占了十個時辰,夜晚僅有兩個時辰,正值最舒爽的冬夜,蟬鳴不絕於耳。


    椰胥樹枝坐著一名皮膚白皙的少年,右邊袖子空蕩,左手枕在腦後,單腿悠閑晃來晃去,正在悠閑之際,耳邊飛來一隻蚊蟲,少年依舊閉目養神,歪過腦袋,口中吐出一枚荔枝核,正巧將惹人厭煩的蚊蟲變成肉泥。


    小傘來到觀音島,已經有些時日,每日閑逛,將整座島來回走了幾遍,豎起耳朵盜聽島民閑談,逐漸摸清了島上狀況。


    除去閑散百姓,共有兩大勢力,最有聲望的名叫軒轅度,聖族執牛耳者,掌管八千聖族,占據島上風景最秀美的聆風山,另外一個名叫軒轅摘星,掌管五千聖族,盤踞在玉瓶河。


    這二人都是聖族皇室血脈,乃是表兄弟,爭鬥由來已久,不過風骨頗佳,點到為止,不像王朝之間,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以五年為期,雙方各點將三人,勝兩場者便可執掌觀音島,到期後,再次點將爭鬥,誰贏誰就是這座島嶼的帝王。


    當小傘聽到聖王要靠這種方式選拔,不禁搖頭嗤笑。


    反觀中原四大王朝,想要立足於天下,誰不是潛心謀劃明爭暗鬥,文臣武將各司其職,才能屹立不倒,這種小孩子之間的遊樂,過了十歲都覺得幼稚可笑。


    聖族每況愈下,日漸凋敝,與聖族皇室血脈不無幹係,天天不思進取,守著一座孤島就心滿意足,何日能重現聖族往昔榮光。


    一陣香氣飄來。


    小傘聞了聞,低頭望去,樹下的魏漾正舉著一隻烤野豬腿,衝他燦爛笑道:“聖子殿下,想不想吃呀?”


    小傘生在安西,長在安西,吃慣了牲畜糙糧,來到島上之後,與新鮮果蔬和海魚為伍,胃裏時常泛起酸水,見到不常遇到的烤野豬,頓時勾起饞蟲,正要翻身下樹,魏漾又大聲喊道:“先別忙著下來,累了半天,口好渴,幫我摘幾顆椰果。”


    小傘掃了眼少女碩果累累的胸部,嘀咕道:“自己有兩個,幹嘛非要再摘幾個。”


    手起刀落,十幾枚椰果跌落。


    椰果又硬又沉,從樹上掉下的威力,不亞於一枚石頭,魏漾左蹦右跳,閃避著椰果,口中尖叫連連,“懂不懂的憐香惜玉啊,人家幫你抓野豬烤野豬,累了一身臭汗,你居然恩將仇報用椰果砸我!”


    小傘翩然落地,從魏漾手中搶過野豬腿,少女香氣混合著烤肉香氣,並沒有她所說的汗臭味,小傘一口咬掉半斤肉,火候稍輕,又欠缺佐料,掩蓋不住野豬本身腥氣,但就這也吃的狼吞虎咽,像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撒嬌無人應答,魏漾自言自語嘟嘴道:“沒意思,真像是一塊腐朽的木頭,比起我爺爺的爺爺還古板。”


    魏漾生在觀音島,喝椰果長大,自然對開果熟稔的很,掏出一枚小刀,在椰果中間旋轉,瞬間破開小洞,揚起脖子,椰汁順勢倒入口中。


    甘甜汁水解完暑氣,魏漾舒爽出聲,舉起椰果笑吟吟問道:“來一口?”


    小傘對於曖昧的提議無動於衷,隻顧著吃肉。


    魏漾逐漸習慣了他的冷淡,咀嚼著曬幹的魚片,無聊道:“明日可就是新年了,聽說中原春節很熱鬧,要祭祖先,換桃符,燃爆竹,守舊歲,貼喜聯,拜年帖,穿新衣,吃珍饈,好多人聚在街頭,一起熱熱鬧鬧過節,聽起來就很好,不像在島上,吃條魚,紮個紅頭繩,收幾枚厭勝錢,稀裏糊塗過了。而且各地的規矩不同,你給我講講,你們家裏的年,都是怎麽過的?”


    年?


    小傘驟然呆滯,丹鳳眸子裏盡是彷徨。


    魏漾所說的迎新年,指的是別人家,自打他出生起,沒在家裏品嚐過喜慶滋味。


    父親在時,會喝的酩酊大醉,滿口都是罵人的話,偶爾不如他心意,便會迎來一頓拳腳,甚至用棍棒將自己攆出家門。父親在牢裏時,自己一人去賒頓白麵,去肉鋪的案板,將葷油刮到菜梗,剁碎之後,學習鄰居家嬸子手法,包成大小不一的麵團,入水後,煮出來都是麵疙瘩,勉強當作餃子食用。


    那一年,他十歲。


    去往鎮魂關從軍入伍,才體會到了袍澤情義,老孟的關照,牛井的慷慨,還有桃子遞來的善意。


    小傘忽然想起,去年這時,玄月軍踏入安西都護府,正在鎮魂關外集結。


    一年了……


    想必兄弟都死的幹幹淨淨,唯有桃子留了一命,不知他在京城過得怎麽樣,李家朱門繡戶,他父親官拜右相,又有權勢派人來尋找自己,即便是庶子,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小傘將豬骨頭插入沙土,喃喃道:“小桃子,新年將至,不求你心想事成,但願你平平安安。”


    短短幾句話,耐人尋味。


    魏漾見他動作古怪,好奇問道:“你該不會把豬骨頭當作香,給觀音菩薩許願呢吧?”


    小傘沒理她。


    魏漾繼而問道:“你是在給求誰平安?女孩子,還是一個床上睡覺的桃子?”


    魏漾話多且密,小傘沉默寡言的性格,本來不願意提及往事,可她不厭其煩,一句一句去問,小傘十句答一句,被她將老底揭開,除去小傘埋藏在心底的家事,其餘的她都知曉。


    小傘用椰果擦去嘴邊油漬,輕聲問道:“今年聖族的五年之約該到了吧?”


    魏漾掐著手指算了半天,猛然驚醒,“對哦,軒轅度當了五年聖王了,初一該是比武選舉的日子,我記得上次吃了好幾天慶王席,吃到初十才結束,嗯,又該有好東西吃嘍。”


    小傘淡然道:“這倆敗類不思進取,把聖族養成了待宰的豬,上古時期所向披靡的聖族,成為別人口中的蠻荒異族,可恨,該殺。”


    魏漾左右張望一番,惶恐不安道:“你該不會想殺了他們倆吧?萬萬不可,他們倆手裏都一萬多聖族兵卒,你怎麽能打的過呢?”


    小傘冷聲道:“他們倆禍害聖族這麽久,罪大惡極,若是不肯讓位,初一便是他們倆的忌日。”


    小傘撫摸著金刀刀鞘,語氣雖然平靜,卻帶有勢不可擋的鋒芒,“你去通告全島族人,改朝換代的時候來了,新年至,迎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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