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正午。


    紫薇州,仙藻城。


    這座雄城,城牆由當地盛產的白青色堅石搭建,遠遠望去,端莊聖潔,再由飛雪陪襯,疑似九天之上的瓊樓玉宇。


    按理說,新年第一天,城裏應該是人聲鼎沸火樹銀花,可仙藻城卻是一片死寂。


    城外五裏,燕雲十八騎兵臨城下。


    鐵甲堆滿天地間,燕雲二字大纛肆意飄搖。


    大軍正中,張燕雲身披雪白狐裘,騎有通體血紅的名駒,啃著從英雄山摘來的野黃瓜,歪腦袋,掏腋窩,一派吊兒郎當模樣。


    “他奶奶的。”


    張燕雲先是爆了句粗口,接著說道:“這城修的像是天上瑤池,不錯麽,等破了城,本帥要好好進去住它幾天。”


    旁邊的北策軍主帥趙之佛身披明光甲,熊虎體魄,白髯根根倒豎,孝帶纏頭,不怒自威。


    二人已經不是初次打交道,對於張燕雲的地痞作風,趙之佛見怪不怪,隻是細細打量著仙藻城。


    周國有傲氣,也有傲骨,境內城池很少挖護城河,更沒有像樣的守城器械,像是青樓裏的弱女子,任人采摘。


    燕雲十八騎進入紫薇州以來,已經破去五城,勢如破竹北進,七殺軍在河邊與十八騎拉開架勢打了一仗,結果以慘敗告終,用兩萬多條性命,僅換取十八騎五百傷亡。見到勢頭不對,七殺軍幹脆避而不戰,躲在城裏龜縮不出,任憑十八騎如何挑釁都無動於衷。


    張燕雲狠狠咬了口黃瓜,揚聲道:“大周不是牛叉得很嗎?自詡為泱泱上邦,對於另外三大王朝嗤之以鼻,今日咋沒了威風?來人,傳我帥令,各營都給老子去罵陣,嗓門大的站前麵,嗓門小的脫褲子尿尿,罵的越髒越好,誰要是覺得難以開口,趕緊給本帥卸甲滾蛋!十八騎裏盡是無賴惡霸,不養嬌生慣養的少爺。”


    神刀營主將柳宗望樂嗬道:“咱是從邊軍走出的臭丘八,嗓門最響,罵人最髒,我帶頭去罵陣,雲帥,瞧好吧。”


    燕字營主將巫馬樂挑眉道:“我這嗓門不行,尿泡倒是不小,初次蒞臨寶地,咱去給他弄條護城河。”


    幾名主將自告奮勇,前去城下挑釁。


    雲字營主將上官果果兜鍪覆麵,看不到具體神色,一雙英氣十足的眸子眨呀眨,充滿困惑。


    張燕雲回頭笑道:“你就算了。”


    再怎麽英武,也是女兒家,總不能和大老爺們一樣又罵又尿。


    十八騎將士來到城牆半裏左右,扯著嗓子問候起了大周曆代祖先,尤其是對女性長輩特別關愛,三句不離奶奶和娘,罵到興起時,幹脆將矛頭對準周國皇室,對皇後和公主打起了主意。


    以巫馬樂為首的小啞巴集團,撩開甲胄,解開褲帶,衝著仙藻城一頓狂轟,邊尿邊抖,充斥挑釁意味,不多時衝出一條泛著白沫的護城河,遠遠就聞到騷氣衝天。


    趙之佛揉了揉眉心,無法評價。


    張燕雲好笑道:“老趙,咋臉色不對勁呢,覺得我太下作了?”


    趙之佛展平五官中的無奈,正色道:“兩軍交戰,以勝敗論英雄,隻要能轟開城門,手段如何並不重要。”


    “行了。”


    張燕雲揮了揮手,隨意笑道:“咱倆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就別玩玩玩繞繞了,心思寫在臉上,藏不住,你老趙是從龍之臣,鎮守北庭的天下名將,最看不慣宵小伎倆,我這麽一折騰,相當於給大寧抹黑,若是讓那些禦史言官知道,保準去宣政殿參我一本。”


    趙之佛摩挲著馬鞭,默不作聲。


    張燕雲眯起雙眸,輕聲道:“安西傳來消息,貪狼軍走水路相助郭熙,迫不得已,征西大軍隻能退兵,而貪狼軍夥同安西軍,正在對太子展開追殺,如果所料不差,漠西走廊正打的熱火朝天。如今七殺軍主力避而不戰,是在等,等安西的戰事傳入朝廷,為了營救太子,聖人會令我轉戰安西。可本帥偏偏不如他的意,一路直搗黃龍,貪狼軍不撤,本帥也不撤。其實到了現在,不是十八騎和七殺軍的較量,是兩位皇帝的城府博弈,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喪失先手優勢。”


    “我令將士羞辱仙藻城,就是想誘七殺軍出來,攻破紫薇州,才能解安西的燃眉之急。”


    聽完張燕雲的解釋,趙之佛如撥雲見日,叉手為禮,深深一揖,“國公心思縝密,無愧兵仙美譽,趙之佛一介武夫,粗鄙愚鈍,曲解了國公用意。”


    張燕雲微笑道:“趙帥抵抗貪狼軍多年,乃當世名帥,哪裏是粗鄙武夫,隻不過你是聖人愛將,做不得這些卑鄙齷齪勾當。”


    趙之佛一本正經說道:“我麾下的那些窩囊廢,打仗不行,吃喝拉撒都是一把好手,來人,傳令,北策軍去跟十八騎學學,學不會就滾蛋走人!”


    張燕雲哈哈大笑。


    大周無論將士和子民,心高氣傲慣了,在城頭見到十八騎和北策軍騎在脖子拉屎,氣的火冒三丈,有不少子民抄起扁擔鋤頭,想要同這幫挨千刀的拚命。


    張燕雲笑嘻嘻說道:“眾怒難犯,七殺軍主帥的交椅快要坐不住了,不出兩天,他必定會做出抉擇,要麽得罪皇帝,要麽得罪百姓,這口氣卡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我都替他發愁。”


    一朵雲的密探悄然來到旁邊,低聲道:“雲帥,七殺軍派出五千左右的輕騎,繞到後路想要焚燒我軍糧草。”


    張燕雲讚歎道:“呦,看不出來,那姓樊的主帥倒是有點聰明勁兒,若是把糧草一斷,倒是能醫眼下病疾。”


    趙之佛慎重道:“那樊慶之乃是成名多年的老帥,不能小瞧,這五千輕騎,要小心應付。”


    張燕雲揉著下巴,露出詭異笑容,“這麽一弄,我還真想把糧草給他燒,若是燒完了,咱們假意退兵,樊慶之派兵追擊,豈不是能把烏龜殼給撬開?”


    趙之佛皺眉道:“國公,糧草乃是軍心,不可鋌而走險。”


    張燕雲笑道:“別激動,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沒那麽偏激。哎!崔九不在,攻城都找不到好手,看來這先登營,是該擴編到萬人以上了,以後平定天下,那麽多城池要去攻打,得把崔九累死。”


    聽完他的碎碎念,趙之佛再度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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