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言忽然關了燈,重新上了床。“要睡了嗎?”他問江狸說。被子裏傳出悶悶一聲嗯。“分我點被子。”江狸背對著,用腳往他懷裏塞了塞被子。下一刻,他直接手抓進被子中,一把圈抱起江狸,貼了上去,黑暗的房間裏傳出一聲驚呼,隨即是克製的哼聲,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幾分鍾過後,是江狸急促的呼吸。“陸慎言,你……你別……陸慎言!”隨即是一聲清脆的“啪”。被子底下,傳來江狸隱忍的罵聲:“……王八蛋。”第76章 人類捉妖師本來江狸睡的時候就很晚了,陸慎言一直折騰到天快亮了的時候才罷手。等到結束的時候,被窩裏頭早已是一團亂,伴生能力的過度使用耗費了江狸很多精神力,又被陸慎言弄了好幾次,江狸困得連起床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被陸慎言圈在懷裏相連著。讓人出來也不出來,妖怪的生理構造和人類有些不同,也虧著這樣,陸慎言才敢對他這樣胡來,要不然隻怕陸慎言睡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疼得拔不出。江狸罵了幾句,身後人反而更是愉悅了,又來摸著他的腹部,問他到底睡不睡,睡,他當然要睡。江狸還要恢複精神力,沒空再和陸慎言繼續鬧下去,他踢了踢陸慎言架過來的腿,但顯然沒什麽用,反而被人手腳圈抱著,壓得更緊了。或許是他這些天冷慣了,罵陸慎言幾句,竟然還將陸慎言罵得很是興奮。許久後江狸睡得昏昏沉沉的,隻感覺被窩裏熱得厲害,光溜溜的身子被人抱在懷裏,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都熱出來了。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感覺陸慎言精神還是很好,在摸他的斷尾,又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麽,像是問他,尾巴為什麽還沒有長出新的。新尾巴……他恍惚聽著想要回答,隻是困得張不開嘴,其實他的脊椎和尾巴是身體很重要的部位,斷掉之後是很難長新的出來的,這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具體是多久,他也不清楚。“睡吧。”陸慎言在他耳邊輕輕說。感覺到手指摸過濕尾,來回打轉的感覺,江狸最終陷入了一重重的夢境當中,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中,江狸還在想著陸慎言晚上和陸正時的那番話。雖然他追問的時候被陸慎言摁著親吻給糊弄過去了,但他知道,這個計劃一定被陸慎言在心底盤算了很久,直到現在才拿來說。“我不會讓你稀裏糊塗地再死一次了。”餐桌邊,陸慎言在他耳邊的那句話讓他記憶深刻,“我這次回來,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不知道為什麽,在江狸聽到陸慎言說回來二字的時候,心神竟然恍惚了一下。百年前他死在那場雪山的風雪裏的時候,陸慎言都還沒出生,他和陸慎言也應當沒有任何交集,然而百年後的現在,聽陸慎言話的意思,卻是想要為當初的他報仇算計。一個人類,想要護住他,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嗤之以鼻,但這個人是陸慎言,除擔憂之外,他卻莫名地信陸慎言真的能辦到。模糊裏好像還有一個人也曾這樣對他,隻是他記不清了,隻剩意識沉浸在夢境當中,恍恍惚惚。·而此刻監管司中,朱雀正和月狐站在辦公室裏。“昨晚的事都聽說了嗎?”朱雀問道,“連燒兩座大廈,殺了幾十個大捉妖師,這家夥睡一覺回來還挺猛。”“你覺得他會那樣做嗎?”桌邊,月狐垂眸靜靜喝了杯茶。“兔子被逼急了還會上樹,那群人把他惹急了也不是不可能,就像當年——”朱雀好像想到什麽一般,忽然頓了頓,“說起來,他醒來之後對於當年的事倒真不在意,甚至好像忘了一樣,當年瞧著他也是動了真感情的,重生後的幼年期倒和那位陸市主不清不楚。”月狐沒說話。朱雀抱胸繼續說道:“你說他每次都對人類動心,是不是他就好人類這口啊。也對,人類百年壽命何其短暫,既然上一個死了,自然是要換下一個的。”“他不記得了。”月狐忽然開口說道。“不記得什麽?”“或許是因為脊椎回來後,尾骨又斷裂的關係,他現在隻有關於那場雪山之戰的記憶。”“你是說,他重生後的傳承記憶是不全的?”朱雀愣住。“他來找我問過一次,我沒有說。”月狐的嗓音清冷而淡漠,讓人猜不出這位九尾神獸是怎麽想的,很多大妖都有重生再來的能力,其本質是在死前留下一團最精粹的妖力,在死亡後,他們的妖力會重新與他們的屍骸進行融合凝聚,複蘇伴生能力,進而讓他們重生成原來的樣子。為了在重生後能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好去找仇人報仇索怨,大妖會在妖力中融入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記憶,也就是所謂的“傳承記憶”,在江狸融合脊椎後,他也獲得了自己當初留下的妖力。隻是江狸不知道,裏頭並不是他完全的傳承記憶。“怪不得,”朱雀感慨道,“我說他怎麽還是那個清冷的死樣,那你怎麽不告訴他?”“說了也無用。”月狐淡淡道。朱雀瞧了他一眼,眼中閃過唏噓。“也是,總歸那人都是已經死透了的。”朱雀透過監管司辦公室的落地窗,望向外頭,隱約的,在大廈高樓之外能看見一座連綿的山脈。那是距離中都十幾公裏遠的地方,在當年被稱作妖怪山脈。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還是月出和那個人類捉妖師認識的地方。·那會兒大概是月出以朏朏之名,帶著高妖裏的一群大妖,剛夜襲完捉妖師基地的時候,由於夜襲之戰幾乎大捷,捉妖師們元氣大傷,大妖們乘勝追擊占領了大半的妖怪山脈,各個興奮不已。朱雀找了幾隻魅妖陪自己過夜,也沒有管其他大妖是怎麽慶祝的,隱約隻記得那時候高妖裏的大家都很是高興,除了領下頭功的月出一個人悶悶不樂。“如果每次都要靠流血才能換回領地,那這樣的勝利毫無意義。”夜色下,銀發垂腰,月出扭頭來平靜地看著遠處喧囂的一切,“我要出去走走。”“隨你,”朱雀那時候也沒太在意,“有事你傳訊我就行,我第一個過去。”“嗯。”於是月出離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當時的裏世界還很荒蕪,到處都是山丘森林,冬夜裏頭又下著雪,幾乎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被雪掩埋著。沒有人知道,月出這個稱呼其實來自於“朏”的拆解,他沒有自己的名字,也不喜歡夜月,他赤腳走在山林的霜雪上,淡漠地掃視過四周,隻是想尋些事情來逃避自己的心煩意亂,結果就遇到了那個重傷的人類捉妖師。年輕的捉妖師躺在雪地上,月光穿過枝椏灰蒙蒙地照在那人身上,看起來像是被爪子抓傷了髒腑,已經奄奄一息,幾個低等妖怪原本商量著要將這人如何分食,而他路過時強大的神獸氣息,讓幾個低等妖怪四散。但他隻是看了眼地上重傷的捉妖師,便又繼續往前走了,並沒有救治的打算,是那隻手虛弱地抓住了他的腳踝,定定地望著他。“請你救……救我……”銀發垂下,碧藍色的瞳孔淡漠對上那人蒼白的臉色,說不出是什麽原因,心軟的朏朏第一次伸手,救下了一個人類捉妖師。指尖的綠意一閃而過,他想要再次離開,然而那個捉妖師卻攥著他的腳腕,不肯鬆開,順著手掌傳來的溫度,隱約讓他眉頭一皺。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觸碰過了。他能救人,也能殺人,這個愚蠢的年輕捉妖師卻好像沒有瞧見他眼底的冷漠,隻是翻身艱難地伸手去,撥開了他腳麵上的霜雪。那赤露著的雙腳已經被雪凍得有些發紅了,捉妖師又扯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腳包了起來,從嘴中輕輕嗬出白氣,為他取暖,捉妖師又抬起頭來看他。其實他是不怕這點冷意的,隻有人類才會用衣物來遮擋寒冷,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因為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而有一瞬的愣神。隨即他踢開捉妖師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白茫茫一片裏,隻有月光朦朧照在他發頂,照出他銀白的發色,他的腳上纏著圈破布,看起來突兀又難看。但他最終沒有解開那層破布,隻是往前獨自走著。身後,是捉妖師憂鬱的目光,那目光深深看著他,似乎是想把他記住。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在寒冷的雪夜。·江狸睡醒了。夢裏他好像看見腳下躺著一個人,隻是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麵容,這種情況他一律都當作是陸慎言,反正妖怪通常不做夢,他也隻夢到過陸慎言一個人。他睜開眼,是平躺在床上,下邊像是已經被陸慎言清理過了,並沒有什麽粘膩的感覺,他又坐起身來看向自己的尾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過了這麽多天,好像有養長了一點。他閉上眼感知了一下,陸慎言正在樓下吃午飯。“有什麽吃的?”他傳訊問陸慎言。“貓草拌飯,”手機屏幕亮起,是陸慎言發來的消息,陸慎言像是正在用手機處理郵件,順便給他拍了張餐桌上的照,“衣服在床頭櫃上放著,洗漱完快點下來吃。”“才幾個小時,你就睡飽了?”他看了眼照片上的菜式,隱約記得陸慎言有起床困難症。陸慎言發來的文字有幾分無奈。“被老爺子叫醒了。”“怎麽沒叫我?”“我也想知道。”陸慎言看了眼餐桌對麵眼底浮著淡淡青黑的陸謹行,阿貓也還在睡覺,隻有他們兩個姓陸的大清早就被叫了起來,一會兒幹這,一會兒幹那。“吃飯就吃飯,別老玩手機。”陸正時大聲訓斥道。一下,陸慎言的聊天界麵又沒動靜了。樓上,江狸盯著手機屏幕,眉頭一挑,忽然覺得有幾分好笑。第77章 知道怎麽來嗎江狸又賴了會兒床,等樓下吃得差不多了他才下的樓,陸正時已經不在了,陸慎言正坐在餐桌旁給他剝蝦。“下午有什麽行程計劃?”他從樓梯走下來,走到陸慎言麵前,外麵都鬧得滿城風雨了,聽過陸慎言昨晚的話,他就知道陸慎言留他在陸家是另有打算的,“你想好讓我什麽時候回反流浪了嗎?”“既然來了,多住幾天,我又不會少你飯吃。”陸慎言剛剝完最後一隻蝦,手指濕漉漉的,捏著蝦尾遞過來給他。“嚐嚐?水煮很不錯的。”他低頭吃下了,舌尖輕輕舔過陸慎言的指腹。“好吃。”陸慎言見這樣子,就又給他拿了隻。陸正時路過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己兒子給江狸投喂,一隻借著一隻遞,投喂得不亦樂乎的樣子,陸正時冷哼一聲,撐著拐杖又走了。江狸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坐了下來,開始吃飯。“下午會有幾個客人以拜訪我父親的名義過來,到時候你就待在臥室裏,不要出來,”陸慎言擦了擦手,看見江狸吃飯的時候長發垂下來,有些不太方便,幹脆又從手腕上拿下發繩來,替他紮起,“現在輿論的引導很重要。”“輿論?”江狸抬起眼疑惑望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