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虎狼大補之藥將許三郎救醒之後,死活已經不屬於許三郎能夠控製的了。


    咬舌自盡這種事,隻會出現在話本之中。


    舒良就像一個魔鬼,絲毫不給許三郎機會,讓許三郎覺得,自己毫無價值。


    囚徒的倚仗就是價值,不管是求死還是求活,都要建立在有價值之上。


    一旦如此,那麽囚徒就會無法忍受這種無視,更接受不了自己毫無價值的真相。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當然,現在還不足以讓許三郎立馬就吐露什麽真相。


    舒良也不急,因為他請示過朱祁鈺,救許三郎,為的是讓他承受更淒慘的死法,不能在刺殺一個皇帝之後,還能慷慨就義。


    否則在一些喜歡寫野史的樂子人眼中,這個許三郎,就是另類的荊軻。


    所謂的行為成本就是如此,法律的根基也是建立在行為成本上麵。


    因而,許三郎隻管刺殺就好了,而舒良要考慮的就很多了,比如讓許三郎怎樣死的最慘,付出最大的行為成本。


    “看樣子,現在緩過來了。”


    舒良陰惻惻的聲音,就差發出桀桀的笑聲了。


    “來人,將這位實驗體送去醫學院。”


    作為大明最為先進的學校,對於外人來說,那可是懸壺濟世的機構,可也沒人去問問那些死囚的意見。


    就好像現在,並沒有人去理會許三郎到底同意不同意,廠衛聽從舒良的命令,立刻就將許三郎押上籠車。


    展示刺殺者還沒死,這是舒良自己想出來的,不管是最後拉到刑場,還是送去醫學院,許三郎未死的消息終究都會曝光。


    毫無反抗能力的許三郎,隻能任由廠衛架著,雖然是傷患,但很明顯沒人在意他到底會不會死。


    將罪犯遊街示眾,基本上是行刑前的固定項目。


    而許三郎的脖子被卡在籠車之上,身體被木棍束縛著保持站立。


    從詔獄出來,舒良讓車隊繞了個大圈,還在許三郎執行刺殺的房屋前停了一會兒,深怕別人不知道這人就是那個刺客。


    因而,迎接許三郎的可不是什麽崇拜和敬佩。


    很會抓商機的攤販,自覺推出自己售賣的雞蛋和便宜蔬菜,明碼標價,幾文錢就能讓百姓表達質樸的情感。


    義士往往都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乃是利國利民的正義之事,幻想著死後能夠千古留名,至少能換一個士為知己者死,死而無憾。


    而當百姓用蛋類和菜葉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時,殺傷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所謂的正義是要看你所站的立場,荊軻站燕國太子丹,所以在燕國就屬於義士,可在秦國,那就是逆賊。


    處於軍國狀態下的秦國百姓,不手撕了他,都算他死得快了。


    當蛋液從額頭上滑落,頭發變得黏黏膩膩,許三郎承受的精神壓力更大。


    百姓的喊罵聲不絕於耳,就算他在心中默念自己是怎樣為國為民,也很難欺騙自己。


    荊軻是齊國大夫慶封的後代,再怎麽也算是六國貴族,刺殺秦王,也是站在其本身的階級上。


    後世的人對其看待從來都是燕丹善養士,誌在報強贏。


    就算是易水悲歌壯士行,但其結果便是無道吞諸侯,坐見九州裂。


    刺殺帝王這種事情,放在任何時候都是為人所不恥,屬於極為下作的事。


    而放在許三郎身上,之所以其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根本原因便是許三郎連寒門都算不上,如此去刺殺一個正在為生民立命的帝王,那是背叛了自己的階級。


    車隊緩慢走到醫學院門前,讓百姓驚疑,這竟然不是拉去菜市口,而是到醫學院,難不成聖人已經仁慈到可以饒恕一個刺殺自己的人?


    如此就讓百姓更加憤慨,畢竟快意恩仇,更加能感染別人的情緒,聖母什麽的,最讓人生厭。


    與百姓憤慨不同,許三郎那沾著粘液的眼皮抬起,看到醫學院的大門打開,就好似看到煉獄的大門在為他開啟。


    從舒良那邊,他就得知,對於他來說,醫學院比詔獄還要可怕。


    董宿剛從景仁宮回到醫學院,就收到舒良來送死囚的消息,看到那籠車的慘狀,他都有些於心不忍。


    可是,一想到對方是刺殺聖人的賊子,那就是死有餘辜。


    劉純沒有跟著籠車遊街,畢竟他身子骨也受不了,所以提前來了醫學院。


    “小董啊,這人可不是送來解剖的,那縫皮之術,醫生們學的如何了?”


    醫學院的大門剛一關上,劉純就關心起了醫學院的學習進度。


    聞言,董宿點頭回道:“回劉老,幾寸長的傷口,縫合起來不成問題。”


    現在的醫學院,在解剖方麵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而植皮,可以處理燒傷、燙傷等,在戰場上常見的問題。


    “這可不行,人皮哪有那麽多,咱看,用豬皮、狗皮這些,倒是合適一些。”


    舒良在旁邊聽了,頓時就皺眉說道。


    這幾人的對話,就沒有避諱許三郎,畢竟醫學上的探討是很有必要的。


    人皮終究是稀罕物,醫學院可以通過死囚相互植皮,可真要實際應用,很有可能找不到人皮。


    可用畜生的皮,對於人來說,侮辱性太大,醫學院之前都沒有想過。


    被舒良這麽一提醒,董宿和劉純對視了一眼,點頭道:“若是可行,那可是一大幸事啊。”


    許三郎抬眼,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爾等如此行傷天害理之事,不怕遭報應嗎?”


    用盡力氣吼出來,許三郎也隻能無能狂怒。


    董宿和劉純僅僅是看了許三郎一眼,不說董宿,劉純在醫學院建立之前,就已經實行了人體實驗,在他眼中,死囚死於斬首淩遲,還不如用來試藥解剖。


    至於董宿,他則是笑出聲來,道:“某會不會遭報應,某不知道,可是,你的報應不就來了?”


    比起用死囚做實驗,在他們眼中,刺殺聖人的人更應該遭報應。


    被董宿這麽一堵,許三郎頓時喉嚨一甜,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這就吐血了?快取猛藥,可不能這麽輕易死掉。”


    昏迷前,許三郎隱隱約約隻聽到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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