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悠悠蕩蕩,卻又不知道要飄到哪裏?


    她騎著自行車走了好久,沒有心思關注旁人。


    她路過百貨大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甚至,連天空下的那朵白雲,與她也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這沒有歸屬的方向感,像田野中的稻草,穿過山丘,隨風而舞。


    縣城這麽大,哪裏是我的家?


    父親的叮嚀,那慈愛的眼神,還有那熟悉的飯菜,再一次浮現在春梅的眼前,她突然意識到,她想家了。


    她拿起電話想要撥通村裏代銷點的電話號碼,她好想回去住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怕是父親已經去地裏幹活了嗎?


    想到水生那蒼老的容顏,春梅一時又舍不得把自己無處可去的消息,告訴他。


    她不想讓父親擔心,這麽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在父親麵前報喜不報憂。


    春梅的心裏有太多想要和水生傾訴的話語,這裏麵有遭遇,有委屈。


    電話在撥通最後一個按鍵的時候,郭翠花和春陽因為自己和水生爭吵的畫麵,又再次浮現在春梅的眼前。


    她趕緊把電話放下,心裏縱使再苦,總不能讓父親擔心。


    風很輕,雲很淡。


    她早已習慣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享受獨處的時光。


    那是心靈與心靈的對話與碰撞,那是來自靈魂的呐喊。


    沒有外界的喧囂,也沒有任何人打擾。


    這一刻,獨屬於自己。


    她可以哭,可以笑,哭過之後,慢慢學會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


    春梅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回到學校,就看到裴華的叔叔帶著裴華在辦公室等他。


    春梅欣喜地喊著裴華的名字:“裴華,你們過來了?這次回來,就好好上學,知道嗎?”


    裴華也好久沒有見到春梅,稚嫩地聲音說道:“老師,我叔叔帶我過來是為我辦理退學手續的,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了!”


    裴華的話剛要說完,春梅的眼睛紅紅的,淚珠忍不住的潸然淚下。


    她緊緊地把裴華攬在了自己的懷裏,說道:“不,裴華,有老師在,你不能退學,老師希望你不僅能夠把小學讀完,還要看著上中學,高中,還有大學,你聽老師的,你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裴華看到春梅老師在哭,他也哭,珍珠似的淚花順著裴華脖子打濕了春梅的衣裳。


    裴華兩隻手中各拿了一個雞蛋,哽咽著說道:“老師,不哭,裴華給你吃雞蛋,這是我們家母雞,這幾天剛下的雞蛋,可有營養了!特別好吃!”


    “裴華,老師什麽都不缺,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自己留著吃。”


    “老師,我不舍得,這是我特意為你留的。”裴華眼饞地看著雞蛋,把它塞到了春梅的手裏。


    “那帶回家讓你奶奶吃,老師這裏什麽都有。”春梅再三推辭道。


    “奶奶?”


    裴華澄澈的眼神,瞬間變得開始黯淡下來。


    裴華叔叔看著春梅還在謙讓,說道:“這是裴華的一片心意,您就留著吧!我媽她已經不在了!裴華夜裏說夢話要吃煎雞蛋,我媽第二天一大早,直接去鎮上,沒想到,路上有一群羊,喇叭一響,羊群受驚,司機為了躲避羊群,意亂之中,驚魂未定,撞倒了我媽身上,送到醫院的路上,就斷氣了。”


    “什麽?車禍?上次見到裴華奶奶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春梅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裴華叔叔輕輕地歎了口氣:“唉,誰說不是呢?我也是始料未及,我媽這個人是苦了一輩子,沒有享過一天的清福,就離我們而去了!現在,家裏就剩下我和裴華,媽不在了,家都不是個家了。”


    “裴華叔叔,還請您多節哀,這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可以讓裴華跟著我,他以後的上學費用,還有生活我全包了!”


    “不,春梅老師,不能再麻煩你了,我這次帶著裴華來也算是最後跟你道個別,感謝你曾經對他的幫助。”


    裴華叔叔朝著春梅深深鞠了一個躬,帶著裴華就消失在春梅看不見的地方。


    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自己更可憐的人,看著裴華漸漸離去的身影,她突然意識到,人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哪怕你再想挽留,可總有太多的舍不得!


    有的人離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裴華的奶奶又何嚐不是?


    她想要留住裴華,哪怕盡自己的所能,也要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這是值得的。


    她默默地看著裴華給自己的那兩枚雞蛋,從內打破是成長,裴華未來的出路,該何去何從?這讓春梅感到茫然。


    難道自己也要在學校裏就這樣幹下去嗎?


    從裴華身上,春梅重新認識到了自己,這縣城還有多少像裴華一樣因為家裏貧窮上不起學的孩子們,她隻要想到,心裏就隱隱作痛。


    從吳大娘還有裴華的奶奶身上,她看到了生命的無常和短暫。


    她不想就這樣過自己的一生。


    養家糊口可以?可長期發展呢?


    她不想自己的人生是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奇,沒有色彩。


    李大柱蘇醒她等待的太久,春梅好怕,有一天自己若是倒下了,誰還能照顧李大柱?


    學校的工作,對春梅而言,穩定不說,幹起來還遊刃有餘,她充滿了感恩之心。


    一想到裴華想上學的天真臉龐,春梅的心裏就感到不是滋味。


    她想把小我放進無數個大我之中,這樣,才能體現她自己的價值,才能不辜負自己的人生。


    她翻看著辦公桌前獲得的不同種類的榮譽證書,把它們拿在手裏,又輕輕地放下。


    這耀眼的紅色,不僅是一種鞭策,更是一種激勵,讓春梅在前進的路上,永不認輸。


    教師資格證,普通話證,包括漢語言文學的專升本課程,她每天無論多忙,也要抽出時間學習。


    如果落後,就會挨打,做積極進取的人,也要做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一個強者,絕不會輕易認輸!


    一個強者,絕不會因為別人的質疑和冷嘲熱諷,而失去了停滯不前的腳步!


    一個強者,隻有熬過苦痛,才能夠在突破重圍之後,看到人生最曼妙,最詩意的風景!


    不在渾渾噩噩中度過,隻爭朝夕,披荊斬棘,朝著既定的目標勇敢前行,這樣的人生才是自己的滾燙人生!


    雖然這樣的人生很苦,很累,但也是值得!


    王春梅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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