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二嬸一家的運氣並沒有因為回村祭祖而好轉。


    三個飯店的生意越發慘淡,房租年年漲,工資漲,原材料漲。


    可以說什麽都漲,就收入一降再降。


    不至於虧本,除去房租工資和雜七雜八的費用,賺的錢還沒有請來的師傅工資高。


    喬二叔喬二嬸年輕時隻想著多賺錢,省吃儉用,身體透支的厲害,六十歲以後身體就一年不如一年,沒法再像以前一樣起早貪黑的幹活。


    黃巧娟打算生六胎前,她和喬棟是主力。


    現在她的身體還不如老兩口,說不定哪天就會下去報到。


    就算她想燃燒自己給喬龍多賺點錢也無能為力。


    店裏的生意喬二叔喬二嬸幫不了多少,怕喬龍在外惹事,幹脆在家看著喬龍。


    這下所有的重擔都落在喬棟身上。


    喬小丫剛提出想上技校,還沒說自己想上什麽專業就被一口駁回。


    理由很簡單,喬棟要喬小丫在店裏幫忙,少出一份工資。


    他羨慕別人家的女兒有出息,但要讓把錢花在女兒身上,他和喬二嬸一樣,跟剜了肉似的。


    喬小丫想去沿海打工,但她連身份證都沒有,錢,更沒有。


    喬二嬸和喬棟防著她跑了,戶口本身份證都由他們保管。


    店裏收銀的活兒也輪不到喬小丫,她就是想碰錢都碰不到。


    不僅碰不到錢,店裏的員工暗地裏笑話她。


    都在背後討論她,作為老板的女兒連錢都不能碰,肯定是人品有問題。


    聯係不上喬大丫,喬小丫沒有跟家人鬧翻的勇氣,更不敢去找婦聯和相關單位求助。


    她總覺得喬大丫有喬偉夫妻做後盾,可以破釜沉舟,直接跟親生父母撕破臉。


    她沒有喬大丫好命,做不到跟父母交惡。


    最終喬小丫隻能認命,日複一日的早起晚睡,麻木的幹活。


    隻希望能快點長大,嫁人,離開這個令她窒息的家。


    她以為自己至少還要在家裏做牛做馬四五年,轉機在喬龍回來一周後,她忘記給喬龍帶宵夜,喬龍再次對她大打出手。


    一腳踢在她肚子上,痛得她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


    爺奶怕喬龍誤傷到自己,連拉都不敢拉,隻在一邊喊著讓喬龍別打了。


    喬小丫是在自己床上醒過來,她徹底醒悟了。


    這個家太可怕,她寧願要飯也不要繼續在這個家裏待下去。


    但她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幹了兩個月的活兒,身無分文,始終是不甘心。


    這天晚上快打烊時喬棟來店裏收營業款,剛走進店裏就接到喬二嬸的電話說黃巧娟不好了,讓喬棟快點回去。


    喬小丫看這是個好機會,就一臉焦急的對喬棟說:“爸你快回去吧,我一會兒把錢帶回去。”


    喬棟對黃巧娟有點感情,也滿懷愧疚。


    這時候不顧不上其他,點了點頭:“好好對清楚賬。”


    說完就走了。


    喬小丫麵無表情的看著收銀員:“對賬。”


    大多數食客都用手機支付,喬小丫拿到不到兩千的現金。


    也不管黃巧娟是不是真的不行了,拿著那點錢就消失。


    黃巧娟終究還是搶救了過來,隻不過知道喬小丫為了那點錢連她這個媽死活都不關心,心裏跟針紮似的。


    像愛護眼珠子一樣愛護的喬龍,隻顧著在家玩遊戲連問都不問她一句。


    兩個女兒恨她,兒子對她漠不關心。


    黃巧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什麽就混到這個地步,本就油盡燈枯的身體更差了。


    ......


    楊誌回部隊,不僅喬偉感到山清水秀,杜文舒長舒了一口氣,青山村不少鄉親都生出一種終於走了的輕鬆感。


    這一個月裏,楊誌一直在努力讓大家改變對他的看法。


    成果並非立竿見影,但起碼成功讓嶽父嶽母和哥嫂,對他的看法發生了不小的轉變。


    至於杜文舒和楊澤,還有大半生的時間,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能夠彌補前世的錯誤。


    臨走前,楊誌特意跑到喬偉跟前刷存在感。


    “常聯係,有機會我和文舒、阿澤一起去京市找你們玩。”


    喬偉早已被這個猶如蒼蠅般,一早一晚在他耳邊嗡嗡吵個不停的家夥折磨得想揍人。


    他搞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厭煩楊誌,更搞不懂楊誌為什麽就犯賤的愛往他跟前湊。


    作為親兄弟喬健和喬康當初那般對待他,他也從未產生過想要暴揍對方一頓的念頭,楊誌卻有這樣的能耐。


    怎麽看楊誌都不順眼。


    想去京市騷擾他,門兒都沒有。


    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那你來之前最好先給我打個電話,我好提前出去避一避。”


    楊誌哈哈大笑了幾聲,彎腰對兩個小家夥說:“暮暮兮兮,下次放假來叔叔家玩。”


    兩小隻點頭,異口同聲的說:“嗯嗯,楊叔叔再見!”


    表情誠懇,語氣卻顯得十分敷衍,楊誌笑著摸摸兩小隻的腦袋。


    他沒什麽積蓄,杜文舒母子搬出去後,除了給楊澤撫養費和學費,大部分錢都寄給生活困難戰友,比月光族也就好那麽一點點。


    來的時候還是跟戰友借的錢,兩手空空,背著兩身換洗的衣服就跑來。


    臉皮厚到沒邊,也不怕被嶽父一家打出去。


    走的時候,自己背來的包裝滿了不說,又多了兩隻包。


    全是他嶽父嶽母和哥哥嫂嫂準備的。


    各種幹貨,以及用菜籽油、雞樅、牛肝菌炸的拌飯神器,雞樅油和牛肝菌油。


    楊誌汗顏,再次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韓小雅遞給他一個購物袋:“這是我和喬偉自己做的葛根粉,還有葛根花。”


    韓小雅出身軍人世家,少時在部隊待過,天生就對軍人很有好感。


    雖不齒楊誌對杜家人的做法,拋開這點,楊誌這人對國家是絕對忠誠,對戰友也是沒得說。


    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沒有人是十全十美,楊誌若是能對妻兒和杜家人好些,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喬偉冷睨著楊誌,倒也沒去拿楊誌手裏緊緊拽著的購物袋。


    楊誌感動的差點喊出親家母,話到嘴邊堪堪刹住了車。


    他要真說出來,以後他兒子估計都別想見到喬悅兮。


    “謝謝謝謝,時間快到了,那我就走了。”


    村裏到縣城的公交車一個小時一趟,這時候去剛好能上最後一趟去省城的班車,去晚了就趕不上晚上的飛機。


    杜二哥買了車,本來要送他去縣城,他拒絕了。


    家裏正忙,村裏有直達的公交車,沒必要麻煩他。


    杜文舒點頭,對楊澤柔聲說:“阿澤,去送送你爸。”


    這陣子,楊誌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是真想改變跟她和兒子的關係,她怎麽樣是無所謂的。


    阿澤才十五歲,人生還很長,杜文舒希望兒子的前路能夠平坦些,若是父子倆的關係能夠緩和也是好事。


    楊澤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看了看眼神隱含期待的楊誌,沉默的從他手裏拿過一個包。


    楊誌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垂眸看著杜文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走了。”


    杜文舒:“......”


    在楊誌轉身後,用手背擦了擦被楊誌親過的地方。


    父子倆一前一後的走著,到了公交車站台。


    楊澤將包放在路邊,渾身散發冷氣,拒人於千裏之外。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敢傷害我媽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楊澤看楊誌的眼神帶著恨意。


    “不會,爸爸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傷害你和你媽媽,我用名譽保證。”楊誌溫聲說。


    自作孽不可活,楊誌不怪他對自己的態度。


    “我憑什麽信你的保證,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麽名譽。不管你想幹什麽,我和我媽不會搬回大院。”


    楊澤沒那麽好忽悠。


    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他比同齡人更早熟隱忍,為了不再增加媽媽煩惱,他直接就跳過了叛逆期。


    哪怕恨不得找楊誌打一架,去楊誌領導跟前將他做的事抖落出來,讓他名譽掃地。


    媽媽不許他這麽做,他就生生忍了下來。


    他現在就擔心楊誌又玩什麽把戲,把的


    楊誌默了默:“我知道,你們不用搬回來。”


    山不就人人去就山。


    他一定會想辦法改善夫妻和父子關係。


    父子倆沒說幾句公交車來了,突然下起太陽雨,楊誌上車前從包裏把雨傘拿出來,放到楊澤手裏,揮了揮手:“回去吧。”


    他想對兒子說替我好好照顧你媽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任何人都能說這句話,唯有他沒資格。


    楊澤眸色沉沉的望著遠去的公交車,踢了踢腳邊的石子。


    躲在黃角樹後的兮兮跑過來抱著他手:“阿澤哥哥。”


    楊澤低頭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


    楊誌帶給他的陰鬱瞬間被驅散,打開傘遮在她頭上,嘴角噙著笑彎腰抱起她:“哥哥帶你去摘葡萄。”


    “嗯嗯。”兮兮雙手抱著他的脖頸,小手摸著他的臉:“楊叔叔是不是又惹你不開心了?”


    “見到兮兮就好了。”楊誌少年感滿滿的臉上帶著溫暖的笑。


    兮兮笑彎了眉眼:“阿澤哥哥不要生氣,爸爸說沒必要為了別人犯的錯生氣,那樣的話跟懲罰自己沒什麽區別,你要每天都開心好不好?”


    “嗯,我聽兮兮的。”


    抱著她軟軟的小身體,楊澤心裏湧入暖流。


    小姑娘瞧著大大咧咧,成天沒心沒肺,調皮搗蛋,實際上她心思最是細膩,是個很暖心的姑娘。


    是啊,為什麽要用別人犯的錯懲罰自己。


    楊澤豁然開朗,抱著她大步往葡萄園走。


    喬康下工給幾個小家夥送來一籃子水果,站在院子往裏探頭看了看。


    喬偉對他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笑。


    “楊誌走了,進來吧。”


    楊誌在村裏這段時間,喬健喬康就想貓見到老鼠,盡量避開走,隻敢白天來找喬偉。


    兄弟倆曾犯過罪,直到現在聽到警車的聲音、看見警察就會心慌。


    兩人大概是認為軍人和警察是一樣的,楊誌是軍人,心虛的根本不敢跟他打照麵。


    喬康撫著胸口籲了口氣。


    “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回來了。”喬康滿腹怨言。


    他和喬健怕楊誌還有一個原因,小時候沒少仗著自己年紀大欺負不知從哪裏跑來的小乞丐楊誌。


    風水輪流轉,當年看不起的楊誌,如今就連縣裏的一把手見了也是客客氣氣,而他們卻是留了案底服過刑的人。


    惹不起隻能繞道走。


    “找我什麽事?”


    喬康搓了搓褲管:“老太婆把你們回來的事跟老頭子說了,從昨天就開始搞斷水絕食這一套,想見見你們。”


    喬偉回來這麽久一直沒去見過喬父。


    喬健喬康默契的瞞著他,就連村裏人也沒誰會去跟他說,還是喬母去跟喬父說的。


    喬母終究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經常是消停一段時間又想挨罵。


    孫子孫女回來了,對她隻是客客氣氣的應付兩句,還比不上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她心裏就不高興了。


    她自己不開心也不想讓別人開心,其他人她不敢惹,就去找前夫的不痛快。


    喬父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最有出息的兒子,沒想到人回來了竟然不來看他,還全都瞞著他。


    得虧他現在動不了,不然早就來找喬偉。


    通過治療,雖還是說不太清楚,好歹能讓人猜到他要表達什麽意思。


    喬康對喬母已經無力吐槽,什麽人啊這是。


    老頭子回來後有專人伺候,好吃好喝的養著,胖了二十多斤,養的紅光滿麵的。


    這人啊就是不能慣著,剛回來的時候還怕他們三兄弟不管他,老老實實的。


    才多久啊,就會提要求,不同意就用死來要挾。


    這個月老頭子住他家,他總不能看著老頭子餓死渴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虐待老人,那他們兩口子這個口鍋就背得冤枉了,搞不好將來還會影響喬安安的婚事。


    沒辦法,隻能來找喬偉。


    “走吧。”喬偉站起身。


    本就打算回京市之前去看看老頭子,早幾天去也沒什麽。


    不過,他隻打算自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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