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聞後來也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自己代入到商尋父親身上,麵對生活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會怎麽樣?


    他還能保持住對商尋的這份愛嗎?


    旁人都說何聞的性子很不成熟,實際上在對待婚姻跟愛情這件事上,可能是因為從小到大從他父母這裏感受到了太多,他比想象的要清醒許多。


    也深知冷漠的婚姻有多可怕,對彼此、對這個家庭的所有人傷害又有多深。


    愛情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再愛商尋,他都不會天真的認為隻要有了愛,其他的都不算個事兒。


    相反,很多真愛最後都消亡在生活中的雞毛蒜皮裏。


    所以這些年,即便兩人聚少離多,他們都在很用心的維係這段感情。


    他自己他了解,也吃不了那樣的苦。


    雖然也在村子裏生活了兩個月,但要讓他一直過這樣的日子,何聞是不願意的。


    可他絕不會像商尋父親那樣殘酷地對待商尋跟他母親。


    不樂意,直接說就是了。


    有本事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離開這裏去過更好的生活啊!


    就算真不愛了,何必鬧到那個地步,好聚好散唄。


    何聞見過不少人,有錢的時候那叫一個風度翩翩、人模人樣的、看著就很是靠譜。


    落魄的時候,方能看出這人是人是鬼,又有沒有能力。


    不過,若有一天他也落魄了,何聞不知道自己會變成個什麽樣。


    曾經那麽驕傲的人,突然間一無所有,什麽都幹不了,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廢物,幾個人能在這樣的落差下還保持平常心呢?


    沒發生的事情,他不敢保證。


    他隻能讓那一天永遠不要來。


    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


    商尋的母親,在這個過程中也犯糊塗了。


    她對兩人的感情太自信太篤定了,回村的決定是她做出的,並且堅信丈夫能夠為了她適應那裏。


    後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


    她是很優秀,作為村裏第一隻飛出的金鳳凰,她一度很耀眼,在那些富家子弟麵前都毫不遜色。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迷失、膨脹了。


    在沒得到丈夫家族的認可後,她迫切地要向所有人證明她的價值跟能力!


    回村,帶領鄉村致富,那是最光榮最了不得的事了!


    隻有在這裏,商尋的母親是被完全接納的,是別人眼裏的驕傲、榜樣!


    不用遭受那些能力不如她、憑著家世卻能壓她一頭、瞧不上她的人冷眼。


    所以她選擇回到了這裏,打算創一番事業,也回報鄉裏。


    可她失敗了。


    現實的許多問題根本解決不了,空有才學,也得不到施展。


    那段時間,商尋的母親是很苦悶的。


    商尋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很驕傲的人,生活的失敗和現實的打擊,讓他們互生埋怨跟嫌隙。


    不同的是,商尋的父親有退路,他還能認輸回家。


    而商尋媽媽的退路卻是她的丈夫。


    所幸,他不是商尋的父親,商尋也不是他母親。


    結婚後,何聞跟商尋都默契地不聊這件事。


    不想去揭開商尋這塊沉重的傷疤。


    商尋看起來那麽的正常,但何聞跟爺爺心底是有著深深的擔憂的。


    那兩個人看似是不在了,他們對商尋的影響卻無處不在。


    母親的瘋狂跟偏執,讓商尋十分害怕失控的情感。


    他性子越來越冷、也越發理智清醒。


    察覺到有危險或瀕臨失控,就會想要逃,或者是退得遠遠的。


    他不允許有任何能讓他失控的情感存在。


    所以何聞一度受不了商尋這一點。


    這人表麵上對人很公平,實際上最霸道。


    一段感情,必須要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內。


    這種掌控,不是要求別人的,而是要求他自己的。


    最快樂的時候,都尚能保持理智。


    不會徹底沉淪。


    接受不了的,那就離他遠遠的。


    商尋不喜歡爭吵、不願替親近人做決定、再愛的人都做好了有一天要分開的準備……


    他小心翼翼地遊蕩在一片狹窄的於他來說勉強算是暫時安全的地帶。


    不敢踏錯一步。


    他也清楚自己不該這樣,也不能再被影響。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都在試圖去拓寬這片安全地帶。


    何聞有一次爭吵時,氣急了讓商尋去看心理醫生。


    他不想他再生活得這麽謹慎了。


    能不能跟別人一樣,大膽地、熱烈地往前走——


    說完後,他以為商尋會很生氣。


    但他隻是哼笑一聲,“如果這是一種心理病,我會治好它。但我清楚它已經不是了,病痊愈了,它演變成了我的性格。”


    “根植於骨子裏的東西,改不掉的。何聞,如果你受不了這樣的我,你可以……”


    商尋話沒說完,就被何聞狠狠撞入懷中。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一直都是!”


    “可我的性格,一點都不可愛。”


    他曾經也不喜歡這樣的性格。


    很累很累。


    可隻有這樣,才會讓他有安全感。


    讓他能正常的呼吸、生活。


    如果讓他強行改變,商尋會哪裏都不自在。


    他用了很長時間,終於和自己達成了和解。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擁抱這個真實的自己吧!


    正是這個別扭的自己,才帶著他走過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


    他沒有理由去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覺得你這樣很可愛啊,倒是我,我還怕你認為我幼稚呢。但我不想改了,就指望著你包容我呢,我也會多包容你的。”


    “那你還讓我去看心理醫生?”


    “那不是你太氣人了麽,說都說不聽,固執得要死。商尋,如果不是我這麽喜歡你,我早就離開你了。”


    這樣的話,何聞過去經常說。


    他以為這是句甜蜜的話,商尋聽了會開心。


    卻不知道在這句話的理解上他跟商尋出現了根本上的分歧。


    還是有一次,何聞當著爺爺的麵又說了這句話。


    晚上商尋去洗澡的時候,爺爺提醒了他。


    “聞聞,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對尋尋說了。”


    “為什麽啊爺爺,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嗎?”


    “爺爺知道你性子率直,說什麽話那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尋尋就不可避免地會多想,哪怕他知道你沒這個意思,心裏還是會是不舒服。”


    何聞還是沒聽懂。


    這小少爺沒心沒肺慣了,素來都是想什麽說什麽的,跟商尋那種什麽話都得想明白了才向外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你看啊,這話你的側重點是你很喜歡尋尋對吧?”


    “當然啊!”


    “但尋尋的側重點會放在後一句——”


    “後一句?”


    何聞還得想想後一句是什麽。


    離開他?


    是這句啊!


    何聞猛然反應過來。


    為什麽之前商尋在聽了這句話後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原來他!


    何聞轟地起身,就要跟商尋去解釋這個事情。


    爺爺拉住了他。


    “也不用去特地解釋,尋尋知道他想得多,他也能判斷出對方真實的意思。不會誤會你的,就是你以後這方麵稍微注意一點就行了。”


    爺爺拍著何聞的手背,對他說——


    “兩口子過日子就是這樣,性格不同的人有得磨的。你包容我、我包容你。你多為我著想,我多為你著想。兩人都往同一個方向奔,這樣才能長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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