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將裏麵的身影映到移門上,搖搖擺擺,影影綽綽。


    李七狼一屁股坐到地上,吐著狗舌頭問:


    “陸哥,你說他會不會已經死了?跟那些詭一樣被困在房間裏?不然他一直寫寫寫的寫什麽呢?真有那麽多作業嗎?”


    木偶人師父說:“他當然還沒死,另外,我們可不要背後蛐蛐人。”


    “就是,蛐蛐人啊就該當著人的麵。”陸忘一抬手,強行拉開了移門。


    陰風灌入房間,插在四處的燭火大肆晃動了一下。


    還是像之前一樣,雨宮誠坐在桌前,頭也不抬,手裏緊攥著筆刷刷寫字。


    豆大的汗珠浸濕了頭發,連帶著身上的衣服也擰得出水。


    聽到腳步聲,雨宮誠喘著氣問:“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這副勞累的模樣,令陸忘想起自己還是詭怪時,在幸福夢境副本中,住在隔壁的熊孩子。


    那孩子也是每天被作業熬到淩晨,偶爾還要添加幾套他送過去的試題集。


    那時候,每晚聽著熊孩子的嚎啕大哭,陸忘倍感欣慰。


    此刻,麵前的雨宮誠大概距離哭出聲隻差一步。


    陸忘站在後麵問:“真的有這麽多作業嗎?”


    “媽媽的作業是學校的三倍,如果我做不完,媽媽會生氣的,你有什麽事快說。”


    雨宮誠下筆的力度變得更重, 頭頂甚至冒出了煙。


    這孩子此刻的怨氣比厲鬼還重。


    陸忘本來是想找他好好談談,可誰願意打擾一個努力寫作業的孩子呢?


    先將該給的東西給他,事情稍後再談吧。


    “這個給你。”


    說著,陸忘在硬幣中翻了翻,拿出中村老師的證件,扔到桌上。


    上麵中村的照片賤著血,剛好遮蓋住笑臉上的眼睛。


    雨宮誠百忙之中用餘光瞟了一眼。


    下一秒,頓住了拿筆的手。


    又看一眼。


    接著。


    他扔掉筆,雙手顫抖著,拿起了帶血的證件。


    “仲村老師……”


    雨宮誠嘴角囁嚅著,頭頂上的好感度刷刷刷上升,一下飆到了70!


    和陸忘想得沒錯,再問一次筆仙,拿到關於零的死最後的線索,雨宮誠的好感度就能集滿。


    b級副本還真是簡單啊,才不過兩三天就要結束了。


    這時,陸忘腦中響起了蟬冥總說的一句話:不愧是你。


    “嗬,不愧是我。”


    陸忘微笑著離開書房,並且禮貌地關上了門。


    繼續往前走,走廊兩邊的蠟燭越來越少。


    路過浴室的時候,裏麵忽然亮起了燈,並且嘩啦啦響起水聲。


    陸忘已經拿出阿良的筆記翻了起來。


    “……應該是這個,某年6月,一對夫妻和年邁的老母親入住,7月,老太太死亡,8月,男主人在浴室誕下一名老太太,正是死去的老人。”


    “嗯?”木偶人師父爬到陸忘手臂上,仔細盯著筆記看了許久,“怎麽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陸忘繼續往下念:“8月末,全家失蹤,往後住進來的人,路過浴室的時候,會聽到裏麵有水聲,以及嬰兒的哭聲……”


    “哇——哇——”


    嬰兒哭聲說到就到。


    陸忘推開了門。


    “哇——哇——哇——!”


    濕漉漉的浴室裏,淋浴嘩啦啦開著。


    撲鼻難聞的氣味中,


    浴缸積滿綠色的水和魚鱗,還麵朝下浮著一隻布娃娃。


    哈士奇從影子裏跑出,狗爪伸進水裏,將娃娃翻了個麵。


    娃娃的臉從綠水中一點點浮現。


    這哪是布娃娃,就是個剛出生的嬰兒,明明是初生的身體,卻長了一張老太太的臉。


    滿是皺紋的癟嘴一噘,再次發出了哭聲。


    “哇——!哇——!”


    “別吵!”


    陸忘話音響起地同時,哈士奇搶先小眠上去給了個大逼鬥。


    安靜了。


    “可以啊,膽子大了嘛。”陸忘欣慰道。


    “那當然,我現在有陸哥照著。”狗子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重新相見後,兩人一個沒提過,一個沒問過,但跟在陸忘影子裏被小眠一通教育,又偷聽到了師父的話,李七狼再蠢也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死亡能使人成長,又有神級詭怪撐腰,李七狼已經脫胎換骨,再也不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膽小鬼…!


    就是智商沒法跟著成長而增長。


    浴缸裏,老太太用自己嬰兒般的小手捂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你們不應該嚇得跑出去嗎?怎麽上來就打我?


    老太太用自己初生的小鼻子聞了聞,好重的詭氣!


    這人帶著的大狗居然是隻詭!他身上好像還有什麽更恐怖的東西!


    “你……什麽來頭?”


    “他是來完成你願望的神。”李七狼替陸忘答道,


    “你被家人殺死,泡在浴缸裏很痛苦是吧?隻有將痛苦分給活著的人才能緩解是吧?他能幫你解脫痛苦。”


    老年人生前就很信神神鬼鬼的東西,死後發現自己能變成詭,就更信了。


    加上對方又這麽厲害。


    它壓根沒多想,翻身跪於水麵,朝陸忘誠懇磕頭。


    “求你,拯救我。”


    本就信仰,自然無比虔誠。


    “如你所願。”


    陸忘微笑著,達成了老太太的願望。


    讓老太太均勻地碎裂在了浴室每一處。


    然而,作為日常鬧鬼最嚴重的地方,浴室中還有一隻詭。


    陸忘轉身準備離開時,發現浴室門不見了。


    淋浴還在嘩啦啦開著,血肉橫飛的浴室中浮起一層白霧。


    浴池裏的綠水翻滾,一條母哈士奇從浴缸中爬出,眉清目秀。


    “汪汪!”


    李七狼的靈魂已經跟哈士奇融合,麵對如此絕美母狗,難以克製,發出了狼嚎。


    母狗爬出浴缸,哈士奇奔過去,兩隻狗撒著歡抱到了一起。


    陸忘快速翻動筆記,找到相關內容後,不屑地冷哼一聲。


    “浴缸,在某些情況下,二樓浴室裏的浴缸會看到麵前的人,生成心中最愛,然後與之雲雨,逐漸吸幹精氣……”


    “我都不想念完,怎麽,你隻是一隻浴缸而已,還以為自己是狐狸精嗎?”


    話說著,浴缸裏的綠水浮動。


    緩緩鑽出一個黑發濕漉漉,麵帶微笑,還沒穿衣服的陸忘。


    水麵順著肩膀分開,漸漸露出緊實的胸肌,再漸漸露出溝壑分明的腹部……


    陸忘皺眉道:“小眠?”


    小眠鑽出影子,捂著眼瘋狂搖頭:“不是小眠,小眠的,在那。”


    紅衣小女詭指向浴缸角落,那裏早已經浮出一塊肉。


    好吧,小眠最愛的是食物,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還是略遜一檔。


    陸忘臉上神情變得古怪:“師父,不會是你吧?”


    “不,絕不可能!”木偶人腦袋搖得噠噠作響,“為師隻是隻木偶,估計破浴缸都不識別我。”


    有道理,陸忘看向浴缸中,已經露出最底下兩塊腹肌的假陸忘。


    赫然發現,對方的目光正灼灼盯著自己。


    “哦,我想起來了,是我啊,我最愛的是自己。”


    陸忘鬆了口氣,一根血線飛出,在裏麵那個一模一樣的家夥跑出來前,粉碎了一切。


    “我還最喜歡殺自己,說起來,這應該算是第二次吧?嗯……也許不止,不過無所謂。”


    浴室門重新出現,陸忘開門走出去。


    看著陰惻惻的走廊,陸忘抖了抖手裏的筆記。


    “師父,怎麽辦呢,還有不少詭?要是一個一個聽故事,就算有時間,怕是你也沒那麽多耐心吧?”


    “是你沒耐心了吧?”木頭人已經爬回肩膀,笑著說,


    “要不一口氣全殺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一定真要那些祈求,哦對了,這樣的話會不會動靜太大,被係統發現呢?”


    “師父考慮得對,大規模的殺戮我在之前副本已經玩過了,如果每次都這樣,也不好玩,這次就低調點吧。”


    陸忘眨了眨眼睛,一雙眼眸紅得滴血。


    隨著胸口衣服染紅,血線自腳下蔓延遠去。


    帶著他的氣息,還分叉出分支,像蜈蚣腿一樣,一下一下敲擊著木地板,模仿出他走路的聲音。


    陰風,驟然吹起。


    灌過寂靜的走道,宛如厲詭嚎哭。


    前方,各種千奇百怪的現象,出現了。


    這一刻,整座宅邸百詭皆出。


    有穿著白無垢的無力臉新娘,


    有頭反著長的倒背人,


    還有腸子掛在外麵的頭帶內褲小子……


    一隻一隻,愈發密集。


    看得連師父都連連搖頭:“這個副本的設計師是誰?變態吧?放這麽多詭!”


    還是他設計的副本好,都是好人,溫馨又快樂,除了玩家不生不死出不去以外沒什麽不好的。


    李七狼則是倒吸一口涼氣,縮到了陸忘身後:“陸哥,雖然我有勇氣了,但這麽多,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小眠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哼,看我就不怕,這種,小場麵!


    “哥哥,我去。”


    “不用,我自己來吧。”


    陸忘抓起師父塞進口袋,繼續一手牽著小女詭,一手薅著哈士奇往前。


    所過之處,


    一隻隻詭走向他……


    然而,腳下的血線分出叉,蔓延到出現的詭怪身下之後。


    陰風驟停,


    那些詭,一隻兩隻,都朝著陸忘跪下了!


    當然,它們沒有死。


    隻是也不算活著,因為血線已經灌滿它們全身。


    像操控木偶一樣操控著所有詭。


    它們疼痛,怨恨,但是毫無辦法,連叫出聲都沒有資格。


    “師父你看,我的傷口恢複了一半,控製能力也好了很多呢。”


    陸忘說著,目光掃視周圍。


    這一眼看過去,所有被血線操控的詭怪都彎下腰,給他磕起了頭。


    咚咚咚!


    咚咚咚!


    詭頭砸到木板上的聲音,引發了更多詭怪出現。


    然後,那些家夥也都一分鍾都堅持不住,紛紛下跪!


    地麵早就沒了位置,它們是跪在天花板上的。


    誰說倒著下跪不是跪。


    陸忘離開後,血線就拖著那些詭怪的軀殼跟了上來。


    “師父,我這樣看著是不是看起來像收廢品?”


    口袋裏的木偶人正在怔神。


    師父不是沒見過其他神級詭怪,但像這樣抓著滿副本詭玩的,還隻有陸忘一個。


    “師父?”


    “啊?嗯……是有點,你看你後麵,拖著一長串,不是很優雅。”


    “是呀,我應該表現得優雅。”


    陸忘說著,勾勾手指,血線立即提著詭怪們的身體,拽了起來。


    這一下,從一個人後麵拽著一堆東西,變成了,一個人後麵跟著一群詭。


    又是一場百詭遊行,隻不過,是一個玩家帶頭。


    陸忘就這樣,帶著一群詭,走到一樓最深處的木偶房前。


    門沒關。


    灰塵在燭光中飛舞。


    裏麵響起劈裏啪啦的打鬥聲。


    陸忘揮揮手,小眠拽著哈士奇回到了影子裏。


    師父也配合地耷拉下腦袋,裝成一隻玩具假木偶。


    陸忘走進去。


    腳底在地板上踩出嘎吱一聲——


    “大神救命啊!”


    昏暗的視線中,大中如同一顆人體炮彈般飛了過來。


    那張滿是青春痘的臉越來越近。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大中雙眼迸發出淚水,在空中張開手臂。


    陸忘身形一閃,人形炮彈擦肩而過,砸到地上。


    “怎麽了?”


    陸忘剛問完,又是一聲呐喊,皮皮蝦從另一邊飛過,砸到地上。


    “大神你回來啦,救救我!”


    “所以現在是包子一個人在打架?可以啊,能跟噩夢級單挑這麽久,有點東西啊!”


    陸忘給傑出包子點了個讚。


    再往前走,路上全是倒塌的人偶,一不小心就踩到一個,耳邊響起咯咯怪笑。


    傑出包子就在前方,已經斷了一條胳膊,渾身是傷。


    他手裏抓著一把恢複藥劑用來吊自己的命,喘著氣還在跟叁石珥對峙。


    那個穿著職業裝的精致女人,此刻已經露出原型。


    身上的皮浮了出來,像是一件大號皮衣一樣鬆鬆耷耷,裏麵的爛肉一塊塊脫落。


    “大神,你來啦?”傑出包子快速說,“叁石珥是詭,她剛剛騙我們下來,說你是詭,可惜被我們識破了。”


    她也說得沒錯。陸忘心裏嘀咕了一句,嘴上笑著說:“你們都退邊,我來對付。”


    “好咧!”大中一骨碌起身,抓著皮皮蝦躲到了角落。


    “大神,這東西很厲害,她好像有很多條命,你小心點。”傑出包子往嘴裏叼上一支藥劑,邊喝邊退出戰場。


    “再往旁邊走走,對對對,躲到架子後麵。”


    就在大家疑惑大神究竟要幹嘛,怎麽會需要這麽大的場地時。


    隻見陸忘也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嘴角依舊微笑著,抬手一揮。


    轟隆隆——


    一群被紅線拴著脖子的詭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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