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金黃市的旅途有了熟悉的好友相伴,原先枯燥無味的路途也變得有趣起來。


    小葉與小櫻二人同為訓練家,對寶可夢都有著不一般的激情。哪怕隻是頭頂飛過的一隻烈雀,二人都要興高采烈的討論好一番它的去向目的,直到為這隻停在枝丫間的烈雀編造出一條完整的故事線為止。


    沒過多久,剛剛還在談笑風生小櫻眼睛一亮,隨後便像猴怪一樣輕而易舉爬上了大樹,眺望著遠方的城市。


    “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咯!”


    “回家?”小葉伸手幫助從樹上一躍而下的少女穩住身形,好奇問道“你是金黃市的人?”


    “是哇,想不到吧!”小櫻拍拍肩上的落葉,笑道“你肯定很疑惑為什麽我明明是金黃市的人卻還沒有拿到黃金徽章吧?”


    見少年頷首的動作後,她神情一變,略帶落寞地垂下頭,輕聲補充道“金黃道館和之前我們接觸過的所有道館都不一樣,那裏的道館訓練家她......簡直不是人!”


    小葉聞言便在腦海中浮現出至今為止他所見過的三位道館訓練家。


    身在尼比市擁有強大實力的武能叔叔,以巨大無比的大岩蛇聞名。用小霞的話來說,他是比小剛還厲害上百倍的訓練家,對小葉而言已全力以赴的道館戰,甚至沒展現出他實力的十分之一。在他如岩石般堅硬的外表下卻經常表現出對自家孩子的縱容與愛護,妥妥的孩子奴。


    而華藍市的三姐妹則一反小葉常識中道館訓練家的模樣,不僅實力不強,就連平日也難見她們的戰鬥欲望,手中的寶可夢以小海獅為代表均為表演用寶可夢,被華藍市的居民們鄙稱為全關都最弱道館訓練家手中的寶可夢。


    枯葉市的馬誌士先生是以“進化理念”為基礎開展的選拔,對於實力弱小的寶可夢與訓練家,他會簡單粗暴的給出統一普遍的理念助新手訓練家們成長。不過外表看上去凶悍冷酷的他其實對自己的寶可夢非常護短,隻是脾氣有些暴躁而已。


    這麽想來,好像先前遇見的三位道館訓練家都不是什麽人們印象中的那種思維縝密、遇敵不亂,殺敵於千裏之外的角色。


    也許小櫻口中的“不一樣”,也僅僅是普通的不一樣而已?


    “果然,沒有直麵過娜姿的訓練家,都會覺得我在誇大其詞。”


    小櫻見小葉的神態便明白他並沒有把自己的話往心中去,自嘲一笑後說道“娜姿她是超能力的持有者,是千年難遇的天才,也是萬年難遇的...”


    “...暴君”


    暴君?


    小葉停下了腳步,在心中疑惑地重複道。


    對於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們來說,一座城市的道館訓練家就相當於這座城市的守護者,是城市居民們敬愛的存在。


    就連素不相幹的陌生人都鮮少會用“暴君”一詞去形容別人,但身為金黃市居民的小櫻居然會顫抖低語出這一詞匯。


    小櫻深吸一口氣,眼眸中帶著淡淡的恐懼低聲說道。


    “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樣有非去不可的執念的話,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挑戰金黃道館為了收集一級道館的徽章,隨便找個其下屬的二三級道館獲得挑戰石英聯盟的資格就好了。”


    “娜姿...是個怎麽樣的人?”


    “她有著上天賦予的強大超能力。”


    小櫻後退一步靠在結實的樹幹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從始終屹立不倒的樹木這裏汲取一些勇氣。


    她緩緩閉上眼,回憶起那段足以成為夢魘的日子。


    ————


    彼時,剛剛成為新手訓練家的小櫻年少輕狂,與自己的搭檔妙蛙種子一起站到了金黃道館的門前。


    “既然是金黃市的人,自然旅途就要從金黃市開始!”


    小櫻頸間繞著自己最愛的淡粉色耳機,也是父母送給自己的十六歲生日禮物,伸長著食指向玻璃門緊閉的道館。


    她自幼喜歡音樂,而自己的家人也非常支持並且理解自己,以至於目前為止,她所掌握的樂器也有三四門左右。


    但她並沒有打算將音樂發展為自己今後職業的想法,她對音樂隻有純粹的喜歡,並無其他追求。


    但十歲時的她在小提琴練習的間隙,無意被自己貼著電視大呼小叫的閨蜜拉走的注意力,看到了對立相戰的兩隻寶可夢。


    小櫻到現在都記憶深刻,那是科拿大師的拉普拉斯與渡大師的快龍展開的一場表演賽。


    各種奇幻的技能在屏幕之中碰撞炸開,嘈雜的音調到了她的耳中卻化為了一道道旋律,訓練家每一語調的變化都帶來音符的流動。


    那一刻,她似乎就找到了今後人生的意義。


    做著自己憧憬的事情,同時還能兼顧愛好。


    站在萬人矚目的舞台中央,與寶可夢一起譜寫出一首僅僅屬於她們的音樂!


    但初出茅廬的新手訓練家又怎知道眼前的金黃道館,在不久前剛經曆了一場館內變革?


    原先眾人笑談的和藹可親的道館大叔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木頭人偶。


    木頭人偶有著一頭紅茶色長發,臉上刻畫的麵容似自責似懇求,仔細看去似乎還有晶瑩的淚花在眼角閃爍。


    這...簡直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小小的木頭人偶漂浮在嚇呆的小櫻眼前,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冷淡聲線傳出。


    “挑戰者?”


    “是、是!”


    猛地回神的小櫻下意識大喊道,咽了一口口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著害怕到縮到身後的妙蛙種子。


    “妙、妙蛙種子,別害怕,金黃道館的名譽很好的,館長大叔很和善的。”


    “可以。”


    小櫻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偶打斷。


    隨著淡淡的藍光浮現在身側,人偶也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操控了一般背過身飄走。


    小櫻望著人偶離去的背影,遲疑了幾秒後秉持著對於金黃道館館主的信任,還是拖拽著妙蛙種子小步跟上。


    不一會兒,小櫻便來到了道館的對戰場地中央。


    但奇怪的是,從她進門開始整個道館就是黑壓壓的一片,似乎燈一直沒有開啟。


    現在也是,以至於小櫻隻能聽見年輕少女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卻無法看見她的真容。


    “現在開始金黃道館的道館挑戰賽,雙方可出戰的寶可夢數量為一隻...”


    “等、請等一下...”


    小櫻不知為何,劇烈跳動的心髒似乎有所預感一般,催促著她離開。


    就連始終在腦中盤旋的美妙音符也變了味道,拖長變調,如幽魂的哀悼一般。


    她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想要逃離這變得十足詭異的金黃道館。


    “...直到某一方的所有寶可夢失去戰鬥能力時比賽結束。”


    隻不過女聲似乎並沒有聽見小櫻略帶顫抖的話,自顧自說著規則。


    “比賽結束後,若挑戰者獲勝即可從道館訓練家手中獲得被承認的黃金徽章,若失敗的話...”


    不知為何,明明依然是冷淡到激不起一絲波瀾的語調,小櫻卻能從其中聽見絲絲的向往與興奮。


    “那就和我的母親一樣,永遠留下來陪我玩吧!”


    誰要永遠留在這裏啊!


    小櫻的恐懼徹底占據了她的軀體,此刻占據了上風的恐懼立刻便指引著她的身體動作。


    “不,我不挑戰了!我要離開這裏!”


    她腳步一轉,迅速彎腰抱起已經嚇傻的妙蛙種子,快速邁動著雙腿向敞開的大門跑去。


    快跑!再也不要回來了!


    “嗯...?”


    少女的聲音染上了一絲困惑,低聲詢問道。


    “你要...放棄挑戰嗎?”


    隨著少女的話音落下,距離大門僅差一步之遙的小櫻卻驚恐的停下了腳步,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望著這突然變為石壁的出口。


    “不、不可能!”


    驚慌失措的小櫻用肩膀撞著結實無比的牆壁,怎麽也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看見的一切。


    這是怪物!她不是人類!!


    下一秒,驟然變低的視角令小櫻更加恐懼,她掙紮著想要抱起突然從懷中掉落的妙蛙種子,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僵硬的如木頭一般,無法動彈一下。


    不...她的手臂真的變成木頭了!


    少女大張著嘴,就連最後一絲尖叫也沒發出來便化為了木偶。


    直到這時,始終坐在看台上的少女才嗤笑著出聲。


    “棄權的話,視為失敗哦。”


    “那就...永遠留下來陪我玩吧。”


    ————


    “娜姿的道館非常恐怖,尋常的道館失敗後獲得的僅僅是挫折與不甘罷了。但是在娜姿這裏,你會獲得足以肝膽欲裂的恐懼與百年孤寂的孤獨。”


    小櫻依然低聲訴說著,右手卻摸了摸空無一物的頸間,似在找尋著什麽。


    “若不是......有一個奇裝異服的叔叔冒著生命危險將我救出,恐怕現在的我還是娜姿懷中的玩偶,連操控自己的身體都無法做到。”


    “最可笑的是,直到徹底離開金黃道館,我都沒見過娜姿的真容。就連‘娜姿’這個名字都是聽一群似乎是崇尚超能力的怪人們前來拜見娜姿時所偶然聽見的。”


    緊閉的雙眼緩緩張開,眼中的堅決依舊。


    腰側的精靈球略微的晃動,小櫻垂下手撫過它的表麵。


    “現在的我已經成長,強大到能夠直麵這段恐懼。”


    “但是...我卻總感覺在金黃道館中,似乎丟掉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


    少女的雙目漸漸空洞,她透過林蔭間的縫隙望著晴朗的天空,緩緩張開嘴卻一聲也無法發出。


    “我的十六歲被娜姿永遠鎖在了金黃道館,如今的我似乎根本無法回想起之前熱愛音樂的自己是何等的閃耀,就連一個音符都無法唱出。”


    “我要...去把它找回來!”


    但很快少女又露出了羞澀的淺笑,語氣也不複先前的豪氣,垂下頭自嘲笑道。


    “這麽說確實是有些異想天開,即使是聯盟的寶可夢檢察官都對實力強大的娜姿束手無策。始終縱容我的爸爸媽媽也勸我不要執拗,送我離開金黃市。一向吊兒郎當的哥哥也把我當成小雞仔兒那樣看護起來,寸步不離的陪著我完成旅行......”


    “我覺得你很勇敢。”


    少女略帶沮喪的話語戛然而止,她驀然抬頭望著麵容清雋,溫柔淺笑著的少年,淺紅的唇角微微抽動。


    “你知道嗎,恐懼是人之常情,人活在世總會有自己所害怕的,不願麵對甚至逃避的東西。”


    少年的話如清晨雨林中的蒙蒙細雨一般,輕輕洗刷少女心中始終纏繞在心,如一條毒蛇一般啃食著自己,藏在最角落處的恐懼。


    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無論自己再怎麽掙紮,再怎麽追趕,但身邊最親近之人的質疑與退縮還是帶給了她不少負麵的情緒,以至於現在的她藏有著少許的回避。


    雖然親愛的家人是為了自己著想,但無時無刻的看護卻讓她始終緊繃的內心進一步收縮。


    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這也是她下定決心逃離哥哥庇護下的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真正的勇敢,從來都不是心無恐懼。”小葉依然在輕聲說著,並沒有注意到麵前少女的神態變化。


    “勇敢不是無所畏懼,而是心懷畏懼,卻仍然向前。”


    小櫻怔住了,這是她自金黃道館的夢魘後,第一次聽見飽含相信的肯定。


    不是藏著恐懼的關心,更不是蘊含恐懼的保護。


    “在聽完剛剛的故事以及你的想法後,我想到了一個人。”小葉同樣轉了個身子,靠在樹幹的另一側說道“他是個冒冒失失的男孩,本來在我心底你們其實並無任何的共同之處。”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你卻和他十足的相似。”


    “一樣的做法、一樣的堅定、一樣的咬牙反抗。”


    小葉腦中出現一個皮膚較黑的小男孩,手腳並用趴在脆弱的樹枝上,目光堅定望著不遠處被烈雀群們圍攻的波波幼鳥們。


    “雖然會付出一些小小的代價,但毫無疑問的,所換到的都是完美無瑕的成功。”


    ————


    “嘿嘿,我隻是小傷而已,能救下波波們就好!”


    “呆頭...,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挑選更加安全的方式去幫助波波們,而不是頂著烈雀群們尖銳的喙抱著三隻波波一路跑回真新鎮來。”


    “好了小茂,少說點吧。”


    “那麽多烈雀,鋪天蓋地的就和陰沉的烏雲一樣,你不怕嗎?”


    “怕...”男孩用裹著繃帶的手撓了撓後腦,後知後覺的笑道“肯定害怕呀,但是我總不能和之前在夏令營的時候一樣,看著比比鳥被大嘴雀們圍攻卻無能為力隻能在一旁幹嚎吧?”


    ————


    小櫻的眼眶微紅,渾身卻暖洋洋的。


    原來......被人肯定的滋味是如此甘甜。


    她深吸一口氣,嗅著泥土的芬芳,心中一片祥和。


    恐懼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當你的身後空無一人時,它就是這輩子也難以戰勝的夢魘,每夜都會用用最為尖銳的爪牙刺痛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但當知道有人站在身後,堅定給予自己支持時它又會消失無蹤,無論自己怎麽呼喚都再也無法窺見它的身影。


    它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紙老虎罷了。


    小櫻擦去眼角的淚花拍拍臉頰,未挽起的幾縷碎發迎風而動。


    “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向娜姿發起挑戰奪回屬於我的音樂!”


    小櫻大笑一聲,食指拉住眼下的位置,用微紅的雙眸扯了一個鬼臉。


    “比賽!看誰先到金黃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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