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奇了個怪。”藤野櫻坐在和泉悠的身旁看著他翻閱著手中的小冊子,忍不住吐槽道“這前麵看來這就是一所普通的高塔而已,怎麽後麵就和詛咒啥的扯上關係了?”


    “你覺得死亡可怕嗎?”


    和泉悠並沒有直麵回答藤野櫻的問題,而是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呃,正常人應該都是怕死的吧?”


    藤野櫻撓撓臉,腦中浮現出自己的父母與好友的麵容,“雖然說我倒是覺得無所謂,不過因為我怕親朋好友們會因為我的死難過,所以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即使不為了我,也要為了他們著想。”


    “沒錯,人會對抽象的死亡感到恐懼的最主要一點便是你剛剛所說,與世界上其他人的羈絆。”


    和泉悠合上小冊子,深吸一口氣。


    他比藤野櫻更早一些開始翻閱這份資料,自然比她多看到了不少東西。


    “但如果,人們知道就算是死亡也不會導致就此與人世間的牽絆無法見麵,還能照常看著自己在乎的人或事成長發展,隻是換了個地方生活的話...還會那麽恐懼嗎?”


    “那按你這麽說的話,就簡直是上天的恩賜啊!”藤野櫻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如果在我死後還能看見父母、寶可夢、小牧他們的生活的話,似乎也不會害怕了。”


    “是啊,很美好的詛咒。”


    和泉悠歎口氣,深邃的雙眸似藏著萬般情緒,神情複雜。


    “可是當你所在意的那些人或事,在你無限的生命中也慢慢地逝去消失,當你所存在於世的意義全部都消亡,即使是靈魂也無法存在於世。”


    “從那刻起,你的記憶會愈發渾濁,你的麵容會愈發普通,你的聲音會愈發統一,直到變成一個隻會在一個無形的空間裏做著重複的一些片段的幽靈,再無意識。”


    和泉悠的聲音越來越輕,每一個字尾音都微微下墜,格外淒涼。


    藤野櫻聽入了迷,輕聲反駁道“可是...那我也曾經看見過我所在意之人的美好,就算是等價交換也...”


    “但你仍存於世的親人們卻不會這麽認為。”和泉悠閉上眼揉了揉雙眸中間山根的位置,“當他們得知在他們認為早已入土為安的親人卻依然被禁錮於世,在某一處他們看不見的角落漸漸迷茫渾濁直到變成如木偶那般的存在,每年盂盆蘭節所祭拜禱告的對象卻仍在人間受苦。”


    “在他們的眼裏,你就像是又死了一遍,而且是被一處上古遺留下來的古跡詛咒,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所以...人們會畏懼害怕,不去接近,刻意抹去有關於這座塔的一切節日與曆史,直到有一天希望它徹底被拆除。”


    藤野櫻接上了和泉悠的話,心裏酸澀的厲害。


    人死後以另一種形態複生。


    到底是恩賜還是詛咒?


    “主要是因為寶可夢塔是幽靈係寶可夢們居住的地方。”和泉悠向後倒了倒,渾身上下掛滿了的金銀首飾碰撞在一起發出“叮當”的聲響。


    “古時候的人們沒有能力與辦法去對抗以寶可夢塔為家居住下來的幽靈係寶可夢們,隻能人為去忽略抵觸它。但現在不同。”


    “幽靈係寶可夢在寶可夢塔的數量驟減,人們也掌握了與寶可夢並肩作戰的方法,再加上各種先進高科技科學。”


    和泉悠抬起手臂遮住從窗口射進的晨光,下定論道。


    “寶可夢塔,難逃一劫。”


    ————


    “所以,現在的你也...”


    “沒錯,現在的我的麵容也已模糊,聲音也趨於普通,記憶也在漸漸丟失。”伊芙麗的聲音依舊平靜,她早已習慣自己這副鬼樣子了,也做好迎接徹底死亡的準備。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存在於世的意義正不斷流逝。


    也許一分鍾,也許一小時,也許一天後她就會和先前朔穀葉在寶可夢塔最低層所見的大部分幽靈一樣,渾渾噩噩日複一日的做著些自己都不清楚目的何在的動作,真正的“死去”。


    朔穀葉凝神,將懷中的百變怪愈發摟緊了一分,心髒劇烈跳動。


    毀滅一座有著古老曆史的高塔,這種叛經離道的事情再怎麽說也......


    先不說這件事合不合法,符不符合道德理念。


    光是靠一個堪堪達到旅行年齡兩手空空的少年就妄圖摧毀一座名勝古跡的高塔,也過於癡人說夢了。


    伊芙麗不知隱藏在哪裏,但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朔穀葉的猶豫,剛發出一聲短促的音節後就戛然而止。


    原先一問一答的交流忽得缺失了一人,四周驀然安靜下來。


    死寂,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外什麽也無法聽見,宛如被隔絕在一個不曾存在的空間一般。


    朔穀葉輕聲呼喚著伊芙麗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得到答複。


    要不是胸口處還有一小團軟乎乎的暖源在時不時發出一些懵懂懂的音詞,恐怕他早就無法維持冷靜。


    “...沒時間了,快走!”


    伊芙麗的聲音如鬼魅一般再次出現。


    不過比起先前平靜如一潭死水的聲音,此時她的聲音染上不少的焦急,每一句話都在催促。


    “它來了,它發現了我的計劃,不可以被它...”


    伊芙麗神經質的絮絮叨叨起來,似乎已然忘卻了這裏還有另一人的存在,全身心投入到對即將泯於和其他靈魂體一樣結果的恐懼中。


    “不想,不想遺忘...不能遺忘...是誰...他是...”


    “伊芙麗?”


    溫和的聲音打斷了伊芙麗的自言自語,她如同被掐住喉嚨般一聲也發不出來。


    朔穀葉先前邁了幾步,越過回廊式的樓梯,踩在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望著眼前一團虛無,透明帶著淡藍色輪廓邊框的,姑且還能稱呼為“人”的女人。


    伊芙麗狼狽至極的蹲成一團,淩亂的長發貼在臉上,無聲的凝視著如一盞刺亮的微光闖入這層他本不該踏入的“禁地”的少年,以及攀上他肩抬起右手似在打招呼的寶可夢身上,空洞的雙眸中突然燃起希望的火光。


    “對...我還有機會...我還不能放棄...”


    伊芙麗跌跌撞撞的從地麵上爬起,眼神瘋狂熱切,一瘸一拐地朝著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年奔去。


    朔穀葉強忍住了後退的欲望,強迫自己的腿如柱子一般紮在這裏。


    女人眼中的絕望太過於濃稠與深厚了,以至於此刻她眼裏燃起的希望就如同黑夜中的燭火一般顯眼,也一般脆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滅。


    朔穀葉不願做那個破滅他人希望的人,於是他站住了,眼睜睜的看著那團泛著淡藍色微光的手臂落上他肩。


    奇特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向皮膚,朔穀葉肩胛處一涼,感覺渾身上下的溫度都在那一刻被抽離。


    但僅是瞬息之間,所有的溫度暖意又重新席卷回他的身體,就仿佛剛剛墜入冰窟是一場錯覺。


    朔穀葉眨眨眼,緩緩抬起頭望著眼前愈發模糊一團,甚至連人形都難以維持的伊芙麗,撕扯著自己僵硬的聲帶道。


    百變怪也疑惑的瞅著自己的圓滾滾的肚子,小小的眼珠子怎麽也想不懂剛剛那一瞬間的虛弱是什麽情況。


    “那是...”


    “這裏是死者的國度。”伊芙麗的聲音愈發縹緲,但卻明顯鬆弛了不少。


    “你身上的生氣對於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光亮而言都是絕佳的美宴。”伊芙麗鬆開這時才能真正實體搭在少年肩上的右手,任由自己虛弱的癱成一團,“在你踏入這裏的那一刻起,生氣就在無聲無息的被它們蠶食。當你的生氣完全被它們所掠奪的那一刻起,你也就不複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伊芙麗又補充了一句,“就連以我這種形態存活也不行,這就是為什麽耿鬼會對你百般阻撓,阻止你踏入這裏。”


    朔穀葉了然,他試著用力地握了握拳,輕輕將拳頭靠著旁邊的嶄新的木樁,合眸感受著全新的觸感。


    如果說在伊芙麗的動作前,他所踏出的每一步,呼吸的每一寸空氣都像是虛幻的,踩著一樣的,不切實的。那麽此刻仿佛這片空間才真正容納接受了他,有一種“活著”的感覺。


    “我用力量對你的生氣加以了一些掩蓋。”伊芙麗借著朔穀葉的手從地麵爬起,言簡意賅道“鬼斯不會容許任何一位活人踏入這裏還能全須全尾的出去,無論你是真心想要幫助我,還是因為一時的憐憫可憐我,現在的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隻有你同我一起將這座塔拆毀,鬼斯才無暇理會你,你才能夠以活人的姿態重新回到地麵上。”


    伊芙麗抬起手,指向了一片黑暗虛無。


    “寶可夢塔的曆史悠久,形成這一古怪離奇的區域可追尋到幾百年前。”伊芙麗輕輕推了一下少年,“這些東西我在路上再和你解釋,現在我們需要找到四尊雕像,並摧毀拔除它們。”


    “它們維持著這一空間的運轉?”朔穀葉踏步順著伊芙麗手指的方向前進。


    “它們是這片空間的力量源泉。”


    伊芙麗扯了扯嘴角——如果她此刻的麵容還能區分出那麽明顯劃分的區域。


    “很久之前,成百上千隻超古代幽靈係寶可夢在此隕落凝聚而成的,像是殘渣一般遺留下來,最終形成四尊形態迥異的雕塑,維持著這片區域穩定,卻又詭異的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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