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荒坐起身,撐著下頜視線落在沈越山身上,隻見沈越山腰側搭著一條錦被,塌陷出一條流暢悅目的弧度。他目光在那處停頓一瞬,眸色深了深,又掠過道:“沈越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容易心軟。”“你是第一個。”沈越山閉目回答。話音未落,他便感覺到背後之人不顧他先前的警告,又死皮賴臉湊了過來,從背後輕易將他環入懷中。對於容荒的不聽話,沈越山一點也不意外,甚至習以為常。現下他要將回落靈府的修為完全融合,沒力氣教訓容荒,幹脆眼皮抬也不抬,直接不理。“你欠我一條命。”容荒聲音輕輕響在他耳畔。沈越山淡淡“嗯”了一聲,沒說話。頓了頓,容荒回想起沈越山當年修補天道結界時冷絕果斷的手法,那樣無情的神色,他忍不住複問:“你真的半點不想殺我?一點也不生氣?”聞言,沈越山抬了抬眼,轉眸淡然直視容荒道:“你三歲還是四歲?再問這種問題就滾出去。”容荒沉默了會兒,哼笑道:“看吧,果然還是想殺我。”“……”沈越山無奈歎了一聲,揉了揉眉心道:“我不生氣。”他語氣平靜:“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顧忌我死活。”容荒圈在沈越山腰間的臂彎緊了緊,冷道:“口是心非,你在意我。”“……”沈越山低了低眼眸,轉移話題:“那日我們分明同歸於盡了,為何我用來修補天道結界的修為會在你那裏。”以身祭天顧名思義是將神魂與軀體的修為完完全全獻祭天道,迸發出最為強大的力量來修補。可他的修為卻沒有存在與天道結界,反倒被惡鬼沉淵吸納,實在匪夷所思,不過和他以身祭天還能活下來相比,反而不難接受。“你真以為憑一屆凡人血肉之軀,便能斬殺我與混沌,天真,我不死不滅,就連天道都拿我無可奈何。”容荒將臉埋在沈越山後頸,輕聲慢語道:“不過你很強,你成功殺了我一次,讓我弄丟了本源,它在你靈府之中藏了數年,但已經被我拿回來了。”感受到後頸似能燙人的呼吸,沈越山不自在的動了動,嗓音冷淡道:“起來。”容荒一動不動。真是越來越叛逆,就在沈越山考慮要不要動手揍一頓的時候,聽到門外傳來叩門聲:“沈長老,小師叔,醒了嗎?”他們二人談話聲音不大,又有隔音結界,外麵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隻能估摸著時間來試探敲門。沈越山開口道:“醒了。”門外霍洵道:“秦仙首在院外站了有七天了,說有事想見一見您。”“不見,我與他毫無瓜葛,以後也不見,讓他不要再來。”聽到霍洵應聲離去的腳步,沈越山又側目看了眼容荒:“我睡了七天?”容荒笑了一聲道:“水鏡裏呆了四天,出來睡了三天,總共七天。”難怪覺得渾身酸軟,沈越山支起身子低聲道:“再過一個多月,天府大會結束,回去睡你自己的房間,離我遠點,下次在靠那麽近我不能保證會不會對你動手。”披上狐氅,他轉身坐到躺椅上,摸出折紙修長十指緩緩疊了起來。容荒淡笑不語。沈越山頭抬也未抬,指了指外麵道:“外頭一池紅蓮還沒種好,隻剩一個多月了,抓緊。”容荒挑眉,笑意不減褪下玄色外裳,隻著一件暗紅輕衣挽起袖子走出門外,高喊一聲:“知道了,義父。”這句話裏總覺得有別的意味,分不清容荒到底是什麽目的,沈越山動作一頓,淡淡瞥了他一眼。見容荒站在池畔,站在厚厚雪地裏拿起紅蓮,陽光落來似乎將他神色間的煞氣融化了些許,長眸壓低不在顯得那般凶戾。竟讓人覺得有些乖順。沈越山頓了頓,收回了眸子。……院外,聽到容荒刻意高喊的一聲“義父”,瞬間讓秦懷易心懷妒意,原本隻有他和師兄有這樣親密的關係。霍洵低首道:“秦仙首,沈長老說了,不見。”此話一出,霍洵明顯看到秦懷易神情變得落寞,喃喃道:“不肯見我……”他不死心追問:“一麵也不行嗎?”雖不清楚原由,霍洵心底疑惑,搖了搖頭道:“沈長老說與秦仙首毫無瓜葛,以後也不見,讓您別在來了。”這句話令秦懷易備受打擊,可又能怪誰。他沉了沉聲咽下這口苦果,啞聲道:“我明白了。”師兄定是一時之氣,師兄總會原諒他的,師兄那麽包容他……會原諒的。*與此同時。饒月峰,星辰殿。常年覆蓋饒月峰的風雪似乎比往常更大了些,大殿偌高穹頂上虛浮宏觀的星辰影子,從原本清透神秘的淡紫,到如今暗紫,其中隱隱透出紅氣。鍾離寂靜坐殿前,指間撚棋,一如往常占卜演算,卻遲遲無法靜心,他睜眼一雙冷色的眸中竟然閃過幾絲魔氣。隻要一閉眼。他恍惚間仿佛能看到沈越山坐在對麵,和當年一般手執白棋,淺笑與他對弈,可在睜眼,人便如煙般散去。沈越山還活著,卻不願回到饒月峰。鍾離寂壓下心底瘋長的執念,強行壓製住了心魔。他眼底一片冷色,要讓沈越山心甘情願回到饒月峰,要以最為果決的手段斬斷他的塵緣。隻要沈越山心死,才會明白世上誰對他最好。就如當年一樣。他設法沈越山聽到秦懷易背棄之言。讓沈越山冷了心,沈越山便再也沒有念叨過秦懷易一句,斷了這段他本就厭惡的師兄弟關係。所以就算這回沈越山不肯殺惡鬼沉淵。可總有下回。惡鬼終究是惡鬼,永遠改不了骨子裏刻畫的凶殘本性,遲早會為蒼生帶來劫難,他了解沈越山。他心中有蒼生。遲早會回來。第33章 養老,等死天府大會有條不紊的推進, 來到最後十二日的收尾之戰。大清早沈越山便聽到殿院外各家仙門弟子路過時小小的談話聲,無一例外全部與天府大會相關。無論大小仙門但凡本次大會之中取得花牌之人,皆有資格挑戰長竹碑上有姓名的兩百仙修。幾乎所有仙門都會到場觀摩, 這也是一次極為珍貴的比試,說不定能從中悟出些蘊道。無念宗取得花牌唯有霍洵一人,其餘人算是在天府大會混了個臉熟, 幸虧屈行一打點得當,都沒受什麽傷。這也是無念宗頭一回有人拿到花牌,有挑戰長竹碑仙修的資質,眾人很興奮,早早便在院外排好等候。沈越山戴好幕籬,看了眼倚在門沿的容荒,給他也戴上了一個。白色輕飄的薄紗遮不住容荒矜貴的玄色外裳, 周身透出若有若無的煞氣讓壓迫感加重。沈越山才發現,容荒那張俊美異常的臉中無形中和了許多戾氣,把臉遮了神神秘秘反倒顯凶。他遲疑了一瞬,想幫容荒摘掉。容荒扶住幕籬, 道:“就這樣。”沈越山語重心長道:“這樣怕嚇到人。”單憑容荒身上自帶森冷的壓迫力,估計就能讓不少仙門弟子繞道走, 在修真界呆久了這點眼力總有的。“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不好惹。”容荒意有所指,嗓音沉冷道:“不然恐怕義父又要跳出來一群不識好歹沒眼色的老相識。”沈越山淡淡睨他一眼:“好了,閉嘴。”什麽老相識,胡說八道。……最後這十二天大會,照舊在天府台。上首端坐的是秦懷易與十二仙師, 在往下一兩排便是長竹碑有名的二百位仙修。剩下各大小仙門世家, 則在廣袤的天府台周邊層層階梯落座,各仙門位置都有講究, 會由庚辰仙宗的弟子帶到指定位置。無念宗並非劍修大派,在修真界除了有錢再無旁的名聲。正常劃分,則會距離中心點較遠,可他們順著小道一路走來,卻離主位台越走越近。察覺到秦懷易時不時往這邊盼來的目光,沈越山頓時心中了然,微微皺眉。兩旁有其他仙門弟子在悄悄打量他們,竊竊私語:“這不是無念宗嗎?無念宗能坐主位台?”“他們宗門現在有長老了,聽說姓沈,劍意造詣極高,還記得那個與魔族勾結的淩霄派長老嗎?沈長老初見,僅僅一招劍意就削了孟長老半個發冠。”“嘶……你是說孟長老?孟長老多年前就有分神境界了吧?”“能一招製敵,這樣恐怖的劍意,約莫隻有當年的無忘仙尊能達到了……真巧他也姓沈。”“……”一句驚醒夢中人,頓時吸引更多仙門弟子目光紛紛朝沈越山望來。“不可能,少做夢,無忘仙尊那是以身祭天,古往今來誰瞧見過以身祭天能活的?”有人出言打斷眾人幻想,小聲嘀咕:“再說了,要是無忘仙尊還活著,長竹碑榜首早就變回無忘仙尊的名字了,哪裏還輪得到秦仙首。”說得也是,長竹碑認得神魂氣息,隻有神魂散去,碑上刻畫的名字才會自然而然寂滅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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