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沒說話。一旁的陸暉臉色一變,這次縱火案王本就有嫌疑。她提前預備了很多酒精,又在起火之前離開了王家。再加上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如果她真的是凶手的話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陸暉走到一邊接通電話,朱振的聲音從對麵激動的傳了過來。“陸隊,王慶民已經被我們抓捕了,現在在審訊室裏。”他高聲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來?”陸暉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江泠,他還在那邊沉默的陪著王,從剛剛開始王就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裏自顧自的不斷的重複著相同的話。“我現在就過去,”陸暉壓低了聲音,“等著我,馬上到。”……審訊室。陸暉推開門,冷眼看向室內的人。他就這麽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望著,麵沉如水。王慶民雙手被牢牢的扣在了椅把上,臉上身上盡數是抓捕時蹭上的塵土。他看著麵無表情的陸暉,心裏不由得一顫,梗著脖子轉向了另一邊。陸暉在他麵前坐下,慢條斯理的翻著手中的文件。王慶民瞬間打起精神,然而他等了半天卻沒等到陸暉開口。半響後,陸暉像是終於看完了帶來的那些文件,抬頭掃了他一眼,冷冷道:“叫什麽?”王慶民幾乎被氣傻了:“叫什麽你不知道?你不還去我家住過的嗎?”一旁的朱振立刻開口:“這裏是審訊室,問你什麽答什麽。”王慶民憤恨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瞬,他轉了轉眼珠,轉而用鄉音回答起了陸暉的問題:“王慶民。”“多大了?”“五十三。”“住哪裏?”“大香村。”在陸暉去大香村的時候,王慶民為了表示配合,彼時極力的使用了認知內的普通話與他們交流。然而那時陸暉尚且都聽不懂,如今王慶民更是故意的說著最拗口的方言,更是令人難以理解。陸暉微一皺眉,停了下來。王慶民心有瑟,然而下一秒陸暉就起身去了外麵,很快他就找來了另一個人,讓他站在王慶民的身邊,專門替他轉述王慶民的話。“在大香村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你,王胡來是如何跟他老婆認識的,你還記得嗎?”陸暉冷聲道。王慶民眼光躲閃:“忘記了。”“忘記了?那好,我再問你一次,你知不知道王胡來是怎麽跟他老婆胡麗認識的?”陸暉道。“那我哪知道,他們小兩口的事情哪會告訴我,難不成當村長就該什麽事都管嗎?那他們兩生娃娃我也要鑽去他們家窗戶下聽不成。”他惡意的曲解著陸暉的意思,陸暉卻沒搭理他的胡攪蠻纏,轉而又問道:“那王有仔呢?他跟林娟是怎麽認識的?”“不知道!”王慶民不耐煩道:“我記性不好,都忘記了。”作者有話說:上班摸魚更新的我……之後還會有一更第58章 烈火難明9“記性不好”陸暉微扯嘴角, 冷笑:“你記性不好,那看起來王胡來記性比你好。”他眯起眼睛, 直視著王慶民, 這是他進來以後第一次認真的看向他。“他什麽事都說了,王胡來說他是花錢從你手中買到他老婆的,也就是胡麗。除了他之外, 村子裏的那些大齡單身男青年,隻要有足夠的錢就能找你買老婆, 被燒死的王有仔也是如此。”他略一停頓,厲聲道:“是不是?”王慶民猛的一震。他的瞳孔極速放大, 臉色煞白, 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起來。“沒,沒有的事”他提高音量, 大聲反駁:“他是胡說的, 他肯定是覺得我沒有幫他辦成補貼的事情故意害我來著。你們不能信他啊, 他都是亂說的!想害死我!我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呢!”整個審訊室裏都是王慶民喊冤叫屈的聲音,陸暉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撒潑,又恢複了之前平淡的語氣:“你真的沒有?”“沒有啊!”王慶民連連道:“什麽買老婆,我哪來那麽多女人賣給他們啊, 我要是能有那本事我不早發達了嗎?還能那麽窮嗎?警察同誌你們都去過我家的啊,我家很窮的啊”他急的額頭上都沁出了薄薄的汗珠,陸暉卻從那一堆文件裏翻出了一張紙條, 手捏著放到了他的麵前展示:“如果你沒有做的話,那這是什麽?”王慶民猶豫了一下,湊上來看了一眼。這張紙條並不大, 發黃的紙麵顯示著它已經有些年份了。紙條上, 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被寫在了上麵。“王胡來用五千元在王慶民處購買一個女人, 保證能生娃。”這行字下,兩個血紅的手指印清晰的印在了上麵。王慶民呆呆的看著,大腦中一片空白。“是不是記性不好,連這個也不記得了?”陸暉慢慢道:“沒關係,我幫你回憶下。”“這張紙條是王胡來在你這買胡麗時你寫給他的,當時王胡來擔心胡麗太瘦不能生育,所以讓你立了這個字條。原本等到胡麗生下王小花後你就該收回這個字條,但是王胡來一心想要兒子,就將字條藏了起來,想著後麵如果一直沒有兒子就以此再去找你。”陸暉的聲音極度冰冷,他所說的每一字一句,全都是胡麗的血淚史。她原本或許可以過得很好,卻被他們以這種無知到可笑的方式換取了她一生的幸福。王慶民呆滯的坐在椅子上。“不對啊那個崽種,那個崽種明明跟我說搞掉了啊”他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也知道買賣婦女不是小事。他一直都很謹慎,不想給自己留下把柄,卻沒想到王胡來騙了他。“他明明說不見了的……當初我還在他家找了半天……”他喃喃道,卻再也沒了之前的氣勢。“王慶民,這張紙條你認不認?”朱振問:“你不認也沒關係,上麵有你跟王胡來的指紋,隻要我們拿去做個化驗,你不想認也不行。”王慶民沉默的低著頭,一言不發。“還不說嗎?”陸暉道:“現在已經有王胡來出來指證你了,後續你村子裏的其他人,你確定他們會繼續瞞著?這種事不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你現在老實坦白還有機會幫自己爭取良好表現。而且就算你們村子裏都是通過你購買的婦女,那些錢你拿的也是小頭吧,你確認要幫他們擔著?”王慶民身體一僵,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陸暉:“我說,我啥都說你們想知道什麽?”陸暉凝視著他,終於鬆了口氣。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忙碌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等到一個結果。“所有的事,”他慢慢道:“關於你是怎麽拐賣婦女的,以及王有仔家的事,全部坦白。”……從所裏出來,已經是深夜。朱振他們忙著將王慶民交代的信息整理記錄,陸暉站在門口,凝視著漆黑的天空。因為王慶民的坦白,案件前進了一大步,然而他的心情卻尤其的沉重。僅僅隻是大香村,僅僅是王慶民的口中,他已經聽到了一個又一個悲慘的女性葬送在了這個愚昧又落後的地方。這份生命的重量疊加起來,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幾乎想要怒吼出聲。隻可惜,這還隻是一個開頭,王慶民的交代遠不是結尾,也不是他們現在能處理的了。陸暉深吸一口氣,順著街道向著江泠的方向而去,他剛剛給對方打過電話,江泠還在陪著王,對這邊的進展一無所知。一旦他知道了實情。陸暉的眉眼間染上一絲焦慮,他低下頭,沉默的向前走去。……女警正在門外站著,見到陸暉出現,急忙向他做了個手勢。“噓”她壓低聲音道:“還在裏麵呢,王好不容易願意開口,別吵到他們。”陸暉頓了頓:“一直說到現在嗎?”女警搖搖頭:“不是,你走後王一直在哭,但是問她什麽都還是不說,又變成之前的樣子了。剛剛才稍微好一些,隻是她狀態很不穩定,說是不想見到其他人,叫我出來了。不過錄音是一直開著在,應該沒什麽事。”陸暉點點頭:“我去看看他們。”他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扭開把手。門被推出一條縫隙,他剛想進去,卻又聽見了裏麵傳來的說話聲。聲音輕輕的,有些稚嫩,還帶著濃濃的哭腔,是王在說話。“哥哥,你抓我走吧,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我都認了……”陸暉手下一頓,突然就記起了之前王慶民交代出的事情。王家有女初長成,然而卻不是王家的孩子。當王三仔的兒子成年後,卻發現家裏依舊窮的揭不開鍋,沒有能力給他娶到一個老婆。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家裏那個雖然隻有十五歲還在上著高一,但已經出落的目秀眉清的少女身上。賣一個不是王家血緣的養女,再買回來一個老婆給王家親生的孫子,或許還能多出一筆錢改善下生活。這筆買賣對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沒有壞處,他們村子向來是這樣的習俗,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畢竟當年林娟就是這麽買回來的。所以為了防止想法落空,王被強製性的困在了家裏,不許她再去學校,即便她成績出眾,讀書沒有花費家裏一分錢。這樣一件早被計劃好的犯罪最終卻失敗了,原本該是令人高興的。然而聯係到之後的縱火案上,便又生出了一些唏噓的惋惜。陸暉停下腳步,思考著要不要在這時候進去,卻又聽見江泠低低的說了一句:“為什麽?我信你不會那樣做。”他的聲音堅定又溫和:“就算你做了什麽,也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能告訴哥哥嗎?”王怔怔的看著他,欲言又止。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眼眶微微泛起紅腫。然而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停了下來。江泠看出她的退縮與戒備,靜默了一會,開口道:“如果你現在不想說,那你想不想聽聽哥哥的故事?”他微笑著,目光裏帶著安撫:“聽完了,你再決定要不要開口,好不好?”王呆呆的坐著,半響,終於點點頭。“我小的時候,一直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麽我喊作父親的那個人那麽喜歡喝酒,而他一喝完酒就動手打人。我的母親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她每天都帶著傷。白天她就蓬頭垢麵的做家務事,做完了就被鎖在房間裏不許出來。晚上我就能聽到她的哭聲,每一晚,每一晚都在哭。”江泠笑了笑:“我那時候最不能明白的是,為什麽我的母親始終不能出門。就算在家裏,她的身上也要係個鏈子,隻要多跨出一步,立刻就會招來父親的毒打。”“後來我眼見著有一天母親在枕頭下藏好了刀,我就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將刀收了又收,生怕被人發現。她轉過身的時候看見我了,那時候她怕的臉都白了。不過我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她才放了心。”王瞪大雙眼,她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體,低低道:“然後呢?”“然後”江泠頓了頓:“然後那天晚上,我就看著她拿刀砍死了發酒瘋的父親,然後當著我的麵自殺了。”室內安靜的可怕,王死死的咬著嘴唇,眸中盛滿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