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術部畫在《露營手冊》上的地圖看,這次冬季露營的地點非常遠,絕不是‘東京附近’這麽簡單。


    但總的來說,整個島國也沒多大,隨隨便便一趟出行就是‘跨省’,說是‘附近’也沒什麽不對。


    校車向西跨越好幾個市,翻過好幾座山,景色逐漸荒涼。


    等鑽進一片拔地而起的杉樹林,又豁然開朗後,就可以看到露營場的木屋。


    坐在車,能看到遠處雪山的棱線,還有上山的纜車。


    “下車之後,先把行禮放進各自的房間,然後在戶外料理台集合,食材組記得帶上食材。”


    “是——”


    “還有後勤組......”


    在小泉青奈不厭其煩地叮囑後,四班終於下了大巴。


    離開充滿暖氣的校車,冷空氣撲麵而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快看那邊!全是雪!衝呀——”


    “山崎同學,快回來,還沒到自由行動的時間!”


    “好——”山崎同學回答的聲音,既喪氣又興奮。


    渡邊徹和四班男生一起,卸完所有行李後,才拿著自己的東西進了木屋。


    選好床鋪,集合。


    鋼材搭建的簡易大棚下,一排排料理台,有案板、水龍頭、磚頭砌成的篝火盆等等。


    那裏人頭攢動,早有別的班學生開始做飯。


    “男生,用完盆子後,就不能清洗一下嗎?”


    “食材都洗過了,放一起又怎麽了?”


    “那是不同的食材!生肉的味道和蔬菜混在一起了!”


    “有什麽關係?反正最後也要放在一起煮!”


    “所以說啊,你們男生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哈——?”


    “好了好了,別吵了!”


    戰況聽起來相當激烈。


    渡邊徹對自己的料理水平很有自信,所以去林子裏撿木柴。


    走進雜木林,料理台那邊的聲音立馬小得聽不見,像隔了好幾層濾紙一般。


    人的聲音小了,小鳥展翅的“撲棱撲棱”聲就大了,很像《醉翁亭記》裏,『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描寫的情景。


    渡邊徹心情不錯,哼著《瑠璃色の地球》,邊走邊撿。


    “渡邊同學,如果你真的喜歡鬆田聖子,就不應該唱她的歌。”


    敢對東京帥哥這樣說話的人,隻有清野凜了。


    渡邊徹朝聲音來處看去。


    陽光刺進樹林,行成一道道光柱,其中一道最大的光,照在坐木墩上的美少女身上。


    她的身體似乎和溫暖的冬日陽光融為一體,身後展開翅膀,變成天使。


    但美少女腳邊的一堆木柴,又把她拉了回來,變成普普通通、隻是過分可愛的撿柴少女。


    “你跟蹤我?”渡邊徹說。


    對於這種話題,清野凜懶得回答? 她靜靜享受著太陽。


    看來不是因為她太美,所以太陽青睞她? 是因為怕冷,所以故意找了有太陽的地方。


    渡邊徹走過去? 擋在她和太陽中間。


    清野凜視線看過來:“麻煩你不要做這麽幼稚的事。”


    “我都沒摸過清野同學的臉? 絕對不能讓太陽摸。”


    美少女拿他沒辦法似地歎了口氣,拍了拍自己身邊,示意渡邊徹也坐下來。


    渡邊徹和她隔了一點距離坐下,這個位置? 完全曬不到太陽。


    “你怎麽也來撿柴?不擅長料理嗎?”他把手裏的木柴放在腳邊? 打量清野凜撿到的那一捆。


    “我不想做飯給別人吃。”


    “理由呢?”


    “他們不配。”


    “不配?”渡邊徹彎下腰? 在清野凜的木柴中尋找趁手的武器。


    “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撒謊;次要原因? 我討厭人多。”說到這? 清野凜似乎想到被人圍著的場景,表情略顯不耐煩。


    接著,她又補充一句:


    “還有非常小的一部分,是因為身份吧。”


    “不愧是從不撒謊的清野神大人。”渡邊徹說,“不過沒想到你也有身份差距的概念,我還以為你崇尚人人平等呢。”


    清野凜朝太陽伸手,原本冰冷的手掌,傳來陣陣溫暖。


    “生長環境影響價值觀,但其實這點不重要,如果他們能不說謊,不要一直擠在我身邊,做料理也沒關係。”她說。


    “說那麽多,其實心裏還是有身份高低吧?不過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女人,從你用各種卑鄙手段讓我愛上你開始。”


    “你不就喜歡壞女人嗎?你在找什麽?”清野凜低下頭,看過來。


    她原本整齊的木柴,已經亂七八糟,看得她直皺眉。


    渡邊徹挺起腰,手裏多了一根長三十厘米左右的樹枝。


    他緩緩撫摸這根木棍,仿佛手上拿的是什麽易碎品。


    “十五英寸,接骨木,杖芯是......夜騏的尾羽。”渡邊徹念念有詞。


    清野凜頭疼似的按起眉心,一張清麗絕美的臉,寫滿無奈。


    渡邊徹用伏地魔握杖的優雅姿勢,把木棍對準天空。


    “呼風喚雨!”


    太陽依舊燦爛,遠處的鳥兒被嚇了一跳,翅膀拍打的聲音更大了。


    “嗯,原來如此,”渡邊徹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自語,“是因為沒有殺掉原主人,所以還不肯效忠我嗎?”


    “你已經十六歲了,渡邊同學。”


    “萊昂納多知道嗎?20歲在泰坦尼克號上凍死的那個,42歲還在玩水槍。”


    “......凍死的是他扮演的20歲傑克。”


    “你得學會抓住重點,清野同學,我的意思是,42歲玩水槍的人都有,我16歲玩魔杖合情合理。”


    雜木林裏一陣沉默,隻有鳥叫聲。


    清野凜突然輕輕笑起來。


    她用無奈又好笑的口吻,歎道:“你總有一大堆理由。”


    清野凜這樣發自內心的笑,渡邊徹已經好久不見了,盡管曬不到太陽,依然有一股暖流穿過全身。


    “等等。”


    “嗯?”清野凜疑惑地看著突然板起臉的他。


    “你不會又在用卑鄙手段,讓我喜歡你吧?”


    “不是,接下來才是——”清野凜拿過‘老魔杖’,對準渡邊徹,“愛上我,渡邊,癡情咒。”


    她身體微微靠過來,兩人在極近的距離凝望彼此。


    富有光澤的嘴唇,吐出混雜淡淡白霧的溫暖氣息;


    眼睛像春日銀河般深邃迷人,長發如絲絹般柔滑黑亮;


    聲音清澈,腰肢纖細,堅強又孤獨的心靈;


    這就是癡情咒嗎?


    渡邊徹心髒都好像停止了跳動。


    “我得去找我的美姬了。”他站起來。


    “心動了?控製不住自己了?愛上我了?”清野凜直勾勾地看過來。


    “別胡說,我隻想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這是露營的第一天,還有兩天時間,我會讓你改變心意,這場遊戲我贏定了。”


    “告辭。”


    渡邊徹奪回‘老魔杖’,抱起柴,消失在林子裏。


    清野凜忽然發現不對勁:“你把我的抱走幹嘛!”


    渡邊徹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顯得很得意。


    清野凜閉上眼睛,不喜歡熱鬧和寒冷的她,非常喜歡這片能曬到太陽的樹林。


    “膽小鬼。”


    ******


    走出雜木林,來到料理台。


    “柴撿回來了,放哪兒?”他問池田和美。


    池田和美在快速地攪打雞蛋:“渡邊君辛苦了,送去燒飯的地方,就在那邊。”


    渡邊徹朝她下巴示意的方向走去。


    這裏幾乎全是被驅離料理台的男生,因為笨手笨腳。


    齋藤惠介和男班長蹲在一個坑前,守著直接放火堆上的盒裝米飯,火光把兩人的臉照得通紅。


    “國井呢?”渡邊徹在兩人身邊蹲下。


    “砍柴去了。”齋藤惠介指著料理台不遠處的某個地方。


    “現在就砍柴?不是等篝火晚會嗎?”


    “等你撿柴回來,天都黑了,我們可以直接吃晚飯。”男班長扶了下眼鏡,“你偷偷去二班了?”


    “美姬在睡覺,我去二班幹嘛?你們在聊什麽?”


    “說篝火晚會的事。”齋藤惠介說,“我們不像你,有女朋友,必須想辦法找一個才行。”


    “是你想找,我不需要。”男班長孤高地用中指扶著眼鏡。


    三人聊了會兒,女生過來問飯好了沒有。


    男班長戴上手套,打開鐵盒蓋子:“好像燒焦了。”


    “是燒焦了。”齋藤惠介也聞到了焦味。


    “我說啊,你們男生還有什麽用!做菜不會做,燒飯也能燒焦!”


    “真是差勁,這盒飯你們自己負責吃掉!”


    “對了,渡邊君就不用了,撿了那麽多柴,很辛苦了,飯燒焦跟你沒關係啦。”


    “不對吧!”齋藤惠介站起來,“就是因為這家夥跟我們聊天,才害得飯燒焦的!”


    “那也是你們的錯!明明負責燒飯,為什麽隻顧著聊天去了?”


    “這......”


    男班長跟著站起來,一隻手搭在齋藤惠介肩上:“算了,隻是焦了一點,還能吃。”


    “至少讓渡邊這家夥跟我們一起吧?”齋藤惠介不甘心道。


    “我的確有責任,我也吃這盒好了。”渡邊徹拿了兩根木柴,把飯盒夾起來。


    剛才隻有底部一點點焦,其他地方隻是有焦味,搶救一下還能吃,味道當然會差了一些。


    “你看,”齋藤惠介指著渡邊徹,對女生們說,“他自己本人也說了!”


    女生們溝通了下,沒好氣地對他說:


    “那這盒飯算了,便宜你們兩個!”


    她們白了齋藤惠介和班長一眼,轉身走回料理台。


    “長得帥就這麽受優待嗎?”齋藤惠介懷疑人生。


    “不止長得帥,”男班長擦著眼鏡,離開火坑,鏡片遇冷起霧,“成績還好,運動萬能,還是吹奏大賽全國金的獨奏。”


    “突然想殺人。”


    “你打不過他。”男班長戴上眼鏡,鏡片在反光。


    “就沒有其他辦法?”


    “你可以考慮把你珍藏的妹係遊戲給他玩,等他上癮後,偷偷向九條同學舉報,你應該能看到他挨訓的畫麵。”


    齋藤惠介雙手一拍:“就這樣做!”


    “你們兩個,”渡邊徹把焦了的飯處理掉,“怎麽好意思當著我的麵,商量怎麽對付我?你們能吃上正常的米飯,可都靠我。”


    “我寧願吃焦了的。”


    “我寧願吃焦了的。”


    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午餐的咖喱非常美味。


    其實本身味道沒有比家裏或餐廳好那裏去,隻是因為野餐3倍美味加成,還有十六歲少女親手烹飪等原因,所以非常好吃。


    吃完飯,下午上了兩個小時的體驗學習課:了解露營地曆史、注意事項、如何自救等。


    “我要是出了事,一定記得讓女生給我人工呼吸。”齋藤惠介如此囑托道。


    “比起被救,我更喜歡救人,比如心髒複蘇。”男班長一推眼鏡。


    “渡邊,我倒了,到時候你懂吧?”國井修給了渡邊徹一個意會的眼神。


    “如果可以,我希望最好不要出事,不管是你們,還是其他同學。”渡邊徹回答。


    練習人工呼吸就想到男女之間的事,渡邊徹弄不懂他們的腦回路。


    他用手機給不遠處一班人堆裏的清野凜發消息。


    「以你的體質,大概率會出事,不如先預定一個人工呼吸的預備員怎麽樣?」


    清野凜正翻著急救小冊子,感受到手機震動,從衣服裏拿出來。


    渡邊徹看到她用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了。


    不會兒,界麵上彈出她的回複。


    「需要人工呼吸的時候,預備員來得及嗎?我預定你,你敢嗎?」


    「我不會讓你陷入需要人工呼吸的危險中!」


    這句話後,渡邊徹發了一個握拳的可愛表情包。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膽小」


    「我這叫負責任,不沉迷美色,而且我才不會輸給你,肯定是你先愛上我,等你無法自拔的時候,狠狠把你甩掉」


    「期待你的表現」


    上完體驗學習課,到了自由活動時間,但作為試膽大會委員,渡邊徹必須開始布置起來。


    首先是和清野凜集合,然後去找九條美姬。


    九條美姬不會和女同學一起睡通鋪,住在帶單獨溫泉的豪華間。


    兩人去的時候,她睡得正香。


    “美姬,走了。”渡邊徹說。


    九條美姬:“......”


    “需要我幫忙嗎?”清野凜露出充滿殘酷的和善笑容。


    “如果你不怕她的話。”渡邊徹對著自己躺在床上的女朋友,做了一個‘請隨意’的手勢。


    “我會怕她?不是每個人都是你,渡邊徹同學。”


    清野凜邁著凜然的步伐,走到床邊,伸出自己冰冷的雙手。


    就在接觸的那一刹那,體溫開始互相傳遞的那一秒,九條美姬睜開眼睛。


    沒有大喊,沒有其他任何動作,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起伏,隻是隱隱約約,從那股子冷靜中,能看到另外一幅猙獰麵孔。


    看著清野凜舒服的表情,渡邊徹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兩步。


    “是我小瞧你了。”九條美姬冷笑著。


    她突然伸手,抓住捂在自己脖子上的冷手。


    “管好你的女朋友。”清野凜回頭看向渡邊徹。


    渡邊徹吹起口哨,是《瑠璃色の地球》。


    “你?!”清野凜微微瞪圓漂亮的雙瞳。


    5點體力的九條美姬,收拾3點的清野凜,不費吹灰之力。


    過程隻有輕輕的一拽,一壓。


    “喜歡捂手?”


    九條美姬把清野凜按在床上,抓住清野凜冰冷的雙手,伸進清野凜自己的衣服裏。


    “嘶——”清野凜下意思倒吸一口氣。


    隨後,她雖然蹙著眉頭,卻一言不發。


    九條美姬俯下身,貼在清野凜的耳邊:“是你先動的手。”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屈服嗎?隻會讓我覺得你幼稚。”清野凜聲音冰冷。


    九條美姬譏諷道:“把手放別人脖子上的人,也有資格說別人幼稚?”


    “為了試膽大會,這隻是叫醒你的手段。”


    “說法隨你,幼稚也沒關係,但我會等你的手變暖。”九條美姬神色輕鬆。


    清野凜一言不發。


    九條美姬用悠閑的口吻,繼續說:“其他方麵,你勉強還算是我的對手,拚體力,你隻有和小學生比。”


    “說話真是失禮,我曾經和渡邊徹同學在長跑上並駕齊驅。”


    “就你?想起來了,他以前體力是不好,鍛煉之後才有現在的力氣。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渡邊徹看著已經聊起來得兩人,走上前。


    “美姬,差不多玩夠了,我們還要準備試膽大會。”他說。


    九條美姬回過頭:“你關心她?”


    “怎麽可能。”


    “謊言。”


    “......”


    渡邊徹難以置信地看向被壓著的清野凜。


    ‘我幫你,你居然這樣對我?’


    ‘讓我陷入險境,然後才來幫我?這就是你的幫?’


    九條美姬緩緩鬆手,坐在床邊。


    她抱起雙臂,架著修長的美腿,審視渡邊徹。


    在她身後,得到解放的清野凜也坐起身,以跪坐的方式待在還殘留有九條美姬體溫的大床上,揉著手腕欣賞這一幕。


    “美姬,你聽我解釋。”


    “說。”九條美姬冷冽地吐出一個字。


    “擔心她,主要是因為她身體太太太弱,萬一感冒,生病死了,清野家那邊不好解釋。”


    “是擔心清野家報複,不是怕她生病?”


    “當然”渡邊徹豎起右手,“我可以對這塊露營地發誓,如果是假話,就發生雪崩。”


    “整天油嘴滑舌。”九條美姬冷聲說。


    “我真沒......”


    “行了。”九條美姬打斷他,“把我褲子和衣服拿過來。”


    “遵命!”


    渡邊徹去挑衣服和褲子,清野凜感到意外。


    “你就這樣放過他?”她問。


    九條美姬回頭瞥了她一眼:“你這麽熱心幫我判斷真話假話,難道是突然變成好人了?我不懲罰他,他隻會記恨你。”


    “但他的確是在擔心我。”


    挑內衣的渡邊徹忍無可忍:“清野同學,我們情侶吵架,你插什麽嘴?還有,你還想懶在我女朋友床上多久?”


    九條美姬瞅著清野凜,冷笑一聲。


    她不管渡邊徹在,說:“我要收拾他的地方多了去了,等結婚後,我再跟他算賬。”


    這兩位是真的可怕,渡邊徹感覺好絕望。


    所以內衣選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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