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抬頭,見來者是峰哥,忙努力擠出笑臉道:“峰哥,你來這裏幹嘛?”


    李青峰也沒說是來找他的,隻是說道:“路過而已,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你。”


    說著,跟著坐了下去,扭頭問阿貴:“阿貴,你在哪裏念大學啊?”


    “在省城。”


    “省城,那也不是很遠。平時都是坐高鐵去的吧。”


    “ 啊?啊!對!”阿貴垂下頭,看著腳底下的江流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眼睛也跟著亮了一些。


    “我聽村長說,你現在是貸款上的大學。”


    “嗯。”阿貴還是垂著頭。


    點了點,說道:“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除了貸款,沒有別的辦法。”


    “貸款也沒什麽。”李青峰拍了拍阿貴的肩膀,說道,


    “你還這麽年輕,將來有大把的機會翻身。現在,隻要把書念好就行。”


    “峰哥,你覺得,我真的有翻身的機會嗎?”


    阿貴終於用他又細又長的脖子支撐起重重的腦袋,偏頭看著笑容和煦的峰哥,問道:


    “像我這樣的人,真的還能翻身嗎?”


    這話刺痛了李青峰,皺眉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問他:“你是怎樣的人?”


    “我啊!”阿貴苦笑一聲,


    “我爸是個賭鬼,到處借了錢,有三四十萬那麽多。雖然現在他不在了,可債務還在。”


    “我媽一身病,平時幾乎天天都是要吃藥的。”


    “我爺爺奶奶,一把年紀了,做不了什麽重活,隻能養活他們自己。”


    “我呢。”


    阿貴又垂下了腦袋:“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換做其他人,估計初中畢業就輟學去打工貼補家用了。”


    “可我沒有!”


    “我想念書,哪怕貸款也要念書。”


    “峰哥,你說,像我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真的會有翻身的一天嗎?”


    他的聲音很清脆,就像橋下的流水。


    雖不洶湧澎湃,但卻帶著極強的滲透力,一點一點的浸潤著周邊的事物。


    嘩嘩的聲響,則永不停歇的伴隨著水流的流動而揚起。


    像呐喊,像呼喚,像對不公命運的斥責與挑戰。


    即便處在深淵之中,即便已經身纏無數絆索,可因為不甘如此草草一生,不甘重蹈先輩的覆轍,


    所以哪怕要背負自私自利的罵名,也必須要勇往直前的闖一闖。


    交不起學費就貸款。


    沒有夥食費就壓縮時間去打工。


    回家的路途那麽遙遠,車費那麽昂貴,那就坐便宜的大巴車。


    生活的磨難並不能將人碾壓成泥,但會像蚌殼似的,將沙子磨成珍珠,將遭受苦難卻又心懷信念的人磨礪得堅韌不拔。


    阿貴覺得自己已經夠堅韌了。


    但是,他堅韌的同時又敏感自卑。


    當村長叔的斥責聲在腦海裏不斷響起的時候,他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選擇了正確的道路。


    如果當初沒有繼續念書,而是早早的步入社會去打工,那家裏的日子,是否會有所改善呢?


    那他們家在村裏人麵前,是否還會如此抬不起頭呢?


    李青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笑問道:“阿貴,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啊?”阿貴愣愣抬頭,有些不明所以。


    但目光對上峰哥那認真的目光,就還是開口道:


    “峰哥你是個好人。”


    “我聽村裏人說,你不僅給村裏捐了錢,還給你四叔蓋了間房子,又給他買了好多東西。”


    “哦,對了,你還幫助王奶奶家。你,你真的是個好人。”


    李青峰搖搖頭:“我算不上什麽好人。我給你說個秘密,但是,你不要跟別人說。”


    阿貴訥訥的點點頭:“好,我一定保密。”


    “我前些日子,帶著王奶奶的孫子唐宅民去城裏嫖娼了。”


    “啊?”阿貴愣住了,隨即撲哧一聲沒忍住,笑道,


    “峰哥,真的假的?你跟我開玩笑的吧?你會做這種事?”


    李青峰挑眉:“所以說,我也不完全是個好人。我要是好人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了,對不對?”


    阿貴撓撓頭,有些說不準了。


    在他的認知裏,嫖娼的確實不是好人。


    可是,峰哥明明就是個好人啊。


    他又怎麽會跟嫖娼聯係到一起呢?


    雖然不是他去嫖娼,但是,好像慫恿一個貧困戶把錢花到那種地方去更可惡吧。


    一時間,少年忘卻了今日的憂傷,腦子全被峰哥的秘密給占據了。


    “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到處亂說,知道嗎?”李青峰怕他嘴巴不牢靠,就叮囑道,


    “一定要保密!不然要是讓王奶奶知道了,她老人家估計會承受不住。”


    “好!”這點道理阿貴還是明白的,連連點頭道,


    “峰哥,你放心吧,這件事我爛肚子裏,誰也不會說的。”


    李青峰笑笑,問他:“那你現在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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