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兒子的質問,馮老太卻不見慌亂。


    雙手往胸前一抱,屁股往長椅上一坐,儼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那麽多錢放一個小孩子身上安全嗎?”


    “我隻是幫她保管,又沒說不給回她。”


    “你要是想要回去,我現在就給回你。”


    李德才明白了。


    什麽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怎樣呢?


    難道可以讓時光倒流,讓小花不必遭受那些苦難嗎?


    沒辦法。


    根本就沒有辦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痛苦的抓了抓頭皮,整個人都顯得無比憔悴。


    久久才冷聲說道:“你走吧!”


    “以後小花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以後我們家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以後咱們誰也別管對方的事!”


    “以前大姐在家的時候,你磋磨大姐。現在大姐不在家了,以為你會轉變性子,可沒想到你還是這樣!”


    “男孩又怎樣?女孩又怎樣?”


    李德才眼睛猩紅的盯著馮老太說道:“別忘了你也是個女人啊!”


    馮老太聽出兒子的意思了。


    兒子這是要跟她劃清界限呢。


    當即就指著李德才的鼻子咆哮道:“好啊,你這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了!”


    “自從這個小賤人進門,你就再也不聽我的話了!”


    “現在你還要跟我劃清界限是不是?”


    “你別忘了你是從哪裏來的!”


    “沒有我哪有你?”


    “我生你出來,把你養這麽大,還想盡辦法給你娶媳婦。”


    “到頭來,就因為我管教孩子的時候出了點偏差,你就要跟我劃清界限是不是?”


    “好啊,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給你們看孩子!”


    “你們夫婦二人一句好話不說,把孩子往我家裏一扔就走。”


    “你們當我是什麽?”


    “用得著我的時候,我是孩子的奶奶。用不著我的時候,我就是那誰誰誰。”


    “你這麽有本事,當初為什麽要拿你姐的彩禮娶媳婦?”


    “你這麽有本事,當初幹嘛要喝我的奶長大?”


    “養你還不如養條狗!”


    “給狗吃口飯,它還知道搖尾巴!”


    “你呢?你除了會指責我,你還會什麽?”


    馮老太哭得聲嘶力竭,到最後聲音都沙啞了。


    她捶了捶胸口,不再說什麽。


    拿起自己的東西,扭頭就走。


    李老頭歎息一聲,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一走,長廊上便安靜了。


    李青峰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馮老太而去。


    他知道馮老太有錯,但他不會對馮老太做什麽。


    他隻會傳授一些東西給小花。


    等小花強大之後,究竟是一笑泯恩仇還是報仇雪恨,那都是小花自己的事情。


    李青峰收回視線後,安慰了李德才夫婦幾句。


    等二人情緒穩定下來,便提議要進去看望小花。


    雖然他不是正規醫生,但在這人民醫院也算是個名人。


    他一來,那樓下的錢主任屁顛屁顛的跑上來看熱鬧。


    經過前麵幾次教訓,錢主任現在乖得很。


    看到李青峰,一口一個李師傅的叫喚。


    得知李青峰想進去重症監護室裏麵探望病人,自然也是拍著馬屁幫忙安排好一切。


    等李青峰走進重症監護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渾身插滿管子的小花。


    小花瘦瘦的,小小的,躺在大大的病床上仿佛一葉孤舟茫然的飄蕩在漆黑的大海裏。


    床邊擺滿了各種醫療器械,大大小小的管子仿佛蜘蛛絲似的扡插到小花身上。


    他走上前去,抬手撥了撥小花額前的碎發。


    隻見小花本就消瘦的麵頰此時已經完全沒了人樣。


    眉骨凸起,眼窩凹陷。


    臉頰兩側的顴骨更是聳了又聳,仿佛懸崖峭壁一般。


    跟骷髏頭沒什麽兩樣了。


    無非就是多了一層皮而已。


    黝黑的皮膚也在此時呈現出一抹毫無血色的蒼白。


    如果不是旁邊的儀器還在平穩運行,李青峰幾乎要將眼前這小小的身軀當成屍體看待。


    的的確確跟冰冷的屍體沒什麽兩樣。


    肉眼幾乎無法判斷兩者的區別。


    李青峰彎下腰,輕輕握住小花比瓷器還脆弱的小手,不敢用一絲力氣。


    生怕稍稍一用力,這皮包骨的小手就會碎成渣渣。


    他抿了抿嘴,鼻子有些發酸。


    “小花?”


    他輕輕的喚了一聲。


    可小花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安靜的躺在那裏,像一根木頭似的。


    一塊穿了衣服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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