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棵婆娑魔樹的樹幹中央,核心之處,此刻正睡著一個胖胖的孩童,孩童略略翻身,皺了皺眉頭,似乎很不高興。


    隻是他微微一皺眉的工夫,這片血湖已然激起千重浪,撼動了整片地下世界。


    便連高居魔頂大殿寶座之上的魔皇,都在瞬間感受到了這股異動。


    魔皇的眸中射出一縷寒光,口中喃喃道:“變故出現了?至於會導向何方,卻不得而知啊!”


    地底世界,婆娑魔樹根部,蒼老身影哼起了未知的歌謠,就像在哄著一個淘氣的孩子。


    “睡吧,睡吧,睡好了,養精蓄銳,你的最終的對決,就要來了!”


    一邊哼著歌謠,蒼老身影一邊目矚遠方。


    血湖彼岸,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對決,當真棋逢敵手,如火如荼。


    兩個身影一錯而分,掠向彼此的反方向,卻在去往極遠處的一刻,瞬間反折而回。


    這一刻,天與地合,必決生死!


    “斷——魔!”


    殷白柳聲音淒厲,如同杜鵑啼血,血染長空。


    他居高臨下,踏碎虛空,一劍揮出,已然斬斷一切魔根!


    而此刻的魔,正站在屬於他的天地一線間,斬出了超越過往的決死一刀!


    二人便如生死兩枚字符,瞬間就要交會。


    然而,就在生死立判的一刻,一股鑽心痛楚突然在殷白柳的身體中爆發出來。


    他的身影驟然一轉,仍舊沒有躲過魔的致命一擊,體內飆射出一串長長的血線,猶如一隻受傷的兀鷹,翻轉著,踉蹌落在河岸上。


    他素來是個極講究的人,仍舊被自己的鮮血染紅了衣衫。


    他捂著胸口,臉部扭曲到可怕,顫聲道:“師尊,為何是這樣?為何我的身體中,居然藏著一個魔?不可能!我一心求道,不疑有二,為何我的身體中居然藏著這麽個邪惡的東西?”


    “師尊,求您……為我解惑!”


    他呼天搶地,痛不欲生。


    他所求之道不容有他,就是斷魔二字。


    為何,到了最後,原來那個最後的魔,竟然藏在自己的身體中?


    那一具身體中所飆射出的鮮血氣息,已在第一時間被湖心魔樹下的那個枯瘦身影覺察到,她舔了舔幹澀都嘴唇,手握魔杖的右手劇烈顫抖了一下,顫聲道:“法性,你果然夠狠,以龍澤高貴的血統結合魔域聖女,所生出的後代,一旦修習斷魔寺的法門,注定是個死局,可惜了那個天賦非凡的年輕人!”


    河岸一隅,伏地顫抖的年輕人猛然抬起頭,望著前方虛空道:“師尊,我知道了!我這樣的人,原本就不該降生在世間,師尊慈悲,不殺我,反傳我大道,讓我自悟,這是我命,如今,我便以這一腔熱血——證道!”


    他瞬間高高躍起,爆衝而去,口中喝道:“殺我,殺了我,你的道足可圓滿!”


    魔的目光深邃如黑洞,他明白對方的話不假,這是個機會,是他突破眼前魔障的機會。


    斬殺萬物,唯餘一魔!


    何況,即便他放過對方,那人的道心已壞,也是必死無疑。


    他的刀幾乎就要刺出去,隻是,他的左眼中卻閃現一縷皎潔之光,正如晨曦初露一刻,那般純粹清冷的色彩。


    這一刻,魔的周身氣息變了。


    他一半為魔,一半為人。


    這副亦人亦魔的身體,偏偏統一在同一副軀殼之上,看去極為詭異。


    這一刻,亦人亦魔的魔動了。


    他並沒有出刀。


    一心求死的殷白柳已衝到了眼前。


    魔看似輕描淡寫,一把就捉住了殷白柳刺來的那把回春劍,而後憑借人魔融合的詭異狀態,將合璧的一劍,輕輕送入了殷白柳的身體,將那副斷絕生念、一心求死的軀殼,以神奇的合璧一劍,予以封印!


    殷白柳的身體輕輕落下,柔若一枚柳絮。


    魔的身影停留在十步之外,背對著殷白柳。


    那柄木劍中擁有強大的複生氣息,對於恢複傷情大有裨益,更何況,人與劍之間血脈融合已久,帶來的恢複效果無疑更好。


    魔靜靜站在那裏,背上依舊背著那個昏睡中的女孩。


    “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一路過來,那種斷魔劍道,看來已被你融合的不離八九了!”


    魔嘴臉微翹,像在自言自語。


    “我沒有辦法,若不努力,倘若你走向極端,很可能招致毀滅的結果,倘若你覆滅,我的結果難道還能獨善其身麽?何況,這是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對方的斷魔劍道正可以克製你的瘋狂魔念,我被你壓迫太久,那種劍道,終究為我贏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魔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他到現在總算明白了這副身體中還活著另一個我。


    倘若另一個我死去,正如對方所說,導致的結果,一定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我們都要努力了!”


    “可惜,隨著你深入魔界,入魔越深,我的結局已然注定,必將長眠不醒!你,好自為之吧!”


    魔沉默了。


    為了追求屬於他的無上大道,他不會退縮,隻會一步步向前。


    入魔越深,另一個自己遭受的壓力會越來越大,這是一個無解的死結。


    魔的眸子一閃,再度回憶起那最後的一劍,斷魔劍道和自己的斬魔一刀,居然如此完美融為一體,成功合璧,神奇般的將殷白柳的肉身予以封印,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很有意思的一劍!”


    帶著收獲的喜悅,魔順著河岸,一步步朝下遊走去。


    殷白柳靜靜站在河岸上,不知生死。


    順著如血的河流一步步前進,魔的步伐越走越慢,一路之上,他擊殺了無數棵肥碩怪樹,吸納了海量的異魔之血,並憑借與另一個本我的合璧劍道,暫時鎮壓住了一股股企圖暴動的魔念。


    然而,隨著他一步步前行,一股無法想象的恐怖威壓,就像一座山嶽般升起,妄圖將他徹底鎮壓。


    而種種潛伏的魔念,又然潛滋暗長,企圖暴動。


    “我需要你的配合,你我生死一體,一榮俱榮,沒有退路!”


    “好!”另一個聲音在識海中回應道。


    “沉淪吧,一起沉入那片黑暗極境,將我們共同的身體,交給那冥冥中的大道!”


    “善!”


    瞬間,兩種意誌,同步合轍,沉入黑暗死海。


    在一輪劇烈的震顫中,這副身體緩緩恢複了平靜。


    他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靜靜站在那裏。


    良久之後,這具空殼般的傀儡終於動了。


    首先動作的,正是右手那根仿佛被燒紅的食指。


    漸漸,右手一點點抬高,突然間,閃電落下,食指淩空捺出一道深邃的劍痕,發出一聲轟鳴。


    下一刻,左手的食指也動了,輕若一片飛絮,看似無比柔弱,卻不容絲毫瑕疵,同樣捺出一道劍痕,捺碎了塵緣。


    起初,左手和右手的動作並不同步,麻木不仁,正如兩個毫無幹涉的傀儡。


    它們在無數次的動作之後,漸漸變得同步。


    它們本是水火不容的兩種力量,卻在天人境的狀態驅使之下,不斷搬運自身,搬運識海,在經曆了無數次的無骨搬運之後,兩種氣息越來越接近,靠向中央一線。


    最後一刻,周邊突然墜入無盡黑暗之中。


    嗤的一聲!


    一道劍光撕裂了黑暗,撕開了黎明一線的光明。


    黎明一線,天地初分,似合未合,似分未分,其中妙處,難以盡言。


    虛空中,一柄黑白劍微微一沉,在河岸上斬開一道長長的溝壑,一直延伸到河流中央,將一頭潛伏在裏麵的龐大異魔,直接分屍。


    魔依舊站在那裏,右手木然伸出,抓住了那把星沉劍,一次次刺出,劃開天地,劃開黑暗,劃出了一線黎明。


    在經曆了無數次的刺殺之後,魔終於收了劍,再度向前邁出了一步。


    霹靂!


    一道覺雷淩空劈落,撼動了周邊大地。


    第二步,第三步。


    每一步都留下一枚清晰的腳印,如劍一般指向前方。


    如滾滾暗流不斷襲來的重壓,已然被這一枚枚腳印,直接踏碎。


    此刻的魔,就像一個無主傀儡,茫然行於世間,不求目的,隻為步步向前。


    哢嚓嚓!


    周邊的虛空中落下一道道驚雷,宣泄著濃濃的憤怒,似乎在警告這個不速之客。


    傀儡本無心,以天地心為心。


    魔的眼中別無他物,唯有一顆不斷求索之心,驅使著他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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