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晴窩在被裏，睡意正濃，隱約的聽到敲門聲，她沒理，翻個身拉了拉被子把頭蒙在被裏。
“晴晴……起床了，上學時間來不及了。”林媽在門外喊著。
亦晴懶洋洋地又翻個身，伸出手在桌上摸索，惺忪的雙眼看著鍾上的數字，模模糊糊的，是七點半吧？她揉揉眼再看！
唉呀！真的是七點半了。
她跳下了床，快速的梳洗，拎著書包就往房門跑，才下樓又發現自己穿著睡衣，回房換好製服，拿塊三明治邊跑邊吃，心中還暗自嘀咕著：
“昨晚明明將鬧鍾的時間調好了，早上怎沒響呢？怎麽沒響呢？”
好不容易趕到學校，原以為趕得上升旗，但還是遲到了，大家都已經坐在教室內，準備上第一堂課了，幸虧老師還沒來，也就大大方方的進去吧！一進門，每個同學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亦晴傻笑著向她們打個招呼，走向自己的座位。
“早呀！”亦晴跟旁坐的藍馨打招呼。
“早？幾點啦！對你這遲到大王，這種時間是算早了點。”
“別挖苦，隻不過眼睛睜不開，我也很想早點來的。”
“好了，別辯了，幹脆說眼皮太重了。”
“藍馨——”亦晴把語氣拉得好長好長。
藍馨微微的一笑，“校慶園遊會準備得怎樣？”
“別提這檔事！真是吃飽了撐的，無緣無故就叫我當什麽籌備人，什麽事都得我去做。”
“那是因為你有才氣呀！”
“才氣？哼啦！真是諷刺，如果我要有才氣，那天下的白癡全死光了，這個大頭就是多管閑事。”
“那麽——”藍馨本想再問下去，但老師已走進教室了。
“待會再談！”亦晴向藍馨眨個眼，示意下課繼續。
這節課，她們兩人都是迷迷糊糊地渡過。瞌睡蟲纏著亦晴，這一節課她睜大了眼，一動也不動，卻處於睡眠狀態。藍馨直是猜想“大頭”是誰？
好不容易熬了五十分鍾。
“喂！喂！亦晴哪！別睡了。快告訴我嘛！”
“告訴你什麽？”亦晴看著她。
“剛才你說大頭是誰？”
“噢——大頭哪？就是那近視千度的四眼田雞呀！”
“怎麽回事？”
“你不曉得呀！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我被他整得慘兮兮的，這次要不是他搗蛋，我就不會平白無故可憐的挑這一擔，明知道我對這門事一竅不通，偏偏叫我淌這趟混水。”
“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
“不像呀！況且他又是文學組的高材生。”
“的確！高材生。跟竹竿似的，還真是名副其實呢！”
“你肯定嗎？”
“無須肯定。前天籌備組的組長來找我，說是他推薦我的，你說氣不氣人嘛！”
“真叫人難以相信，看他平常文質彬彬的，沒想到他也會整人。”藍馨對這事實真難以置信。
“走吧！看看籌備組長還有什麽吩咐？”
她們走到廊道的盡頭，然後進入一間教室。
一進門，亦晴就看見四眼田雞坐在那。藍馨也發現了。
“亦晴！他也在那！”藍馨拉了拉亦晴。
“看到了。”
“糗他一把？”
“有失風度。”
“那——”
“走著瞧吧！”亦晴拉著藍馨走向他——四眼田雞。
“曹齊修，組長呢？”亦晴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不曉得！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呀！”
“噢！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噢！校慶籌備得怎麽樣？”曹齊修轉了個話題。
“怎麽樣？像我們這種才識淺陋的人，那會設計出什麽名堂來。唉！你用心良苦，卻被我辜負了，真是枉費了你的一片心思，實在是對不起，抱歉呀！”亦晴打恭作揖地嘲諷曹齊修。”你太謙虛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勝任的。”
“是嗎？恐怕你看走眼了。”
“不會的。”
“再聰明的人。也會有愚笨的一天。這話對你挺合適。”
亦晴不放鬆地直逼諷他……
“嗯！或許吧！但有點我不懂，為什麽你把自己看得如此卑微呢？”
“不是我看輕自己，而是你將自己捧得太高了。”她橫了他一眼，拉著藍馨就往門口走，走時還重重地說聲“再見”。
出了籌備組門口，藍馨直誇她這仗打得非常漂亮。
“隻是給他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
“嗯！校慶過後，就等著畢業了，準備考大學嗎？”
“跟大家一窩蜂的擠窄門，這種事我才不幹呢！況且我也不是那塊料子。”
“我也是這麽想的。”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才有意思，就和我表哥一樣。”
“常聽你提起他，真想見見他。”
亦晴楞了一下。
“你說什麽？”
“有機會帶我去見他，我很想認識他。”
“你再說一遍？”她還不相信地問。
“我想和他做個朋友！”
“哇塞——我沒聽錯吧，還是第一次聽你說想認識男孩子的。”
“你表哥就是第一個試驗的對象。”。
“真的嗎？”
“真的！”
“沒問題！一切全包在我身上。”
“謝謝！”
兩人就這麽聊著。而後幾天她們都在忙校慶園遊會的事情。
這是個晴朗的日子，整座校園都沐浴在學生們的歡笑聲中。林亦晴和藍馨雖負責園遊會的籌備工作，但並不負責看攤位，工作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她們倆也樂得清閑，就到處走走。
“亦晴！你參加什麽項目？”
“什麽也沒參加，來找我參加的，我一律拒絕。”
“為什麽？”
“傻瓜，參加那個緊張兮兮的，又得記住幾點幾分比賽什麽，幾點幾分又是比賽什麽？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的，那種事我才不幹呢！籌備組已經夠我忙啦！”
“說的也是。”
“呀！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請我表哥來呢！就是不曉得有沒有空來！”亦晴差點就把這件事忘了。
“——”
“陳瑋大概也會來。”
“——”藍馨似乎有什麽心事。
“藍馨——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嘛！”亦晴氣呼呼的。
“噢！對不起。我想些事情。你剛才說什麽來著的？”藍馨恍惚地說了幾句。
“我說陳瑋也要來！”
“他不是要上課嗎？”
“上什麽課？他最有辦法了，交待同學幾句話，溜都溜得出來呢！”
“這算逃課耶！”
“他有本事呀！我想也沒有幾個過可記了，快畢業了，老師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的。”
“老油條了嘛！想管也來不及了。”
“喂——林亦晴——”遠遠的有個男孩子在那喊叫著。
“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時陳瑋已經走近了，但不是他一個人來，身後還有一個人，他就是亦晴的表哥——楊文峰。
“剛才提起你呢！”亦晴看看楊文峰，“表哥！我也在擔心你不能來呢？”
“這不是來了嗎？”文峰笑著，在他臉上似乎找不出一絲憂愁。
“來！我幫你們介紹，”亦晴拉著藍馨說；“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同學——藍馨。藍色的藍，康乃馨的馨。”亦晴又看看楊文峰，“這是我表哥楊文峰，我告訴過你的。”
“你好！”藍馨澀澀地點點頭。
“你好！”楊文峰也點了個頭。
亦晴看了看他們，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腦際，記得自己曾這麽想過，要替表哥找個適合他的女孩，足以付出愛心、關懷表哥的女孩。眼前的這個女孩，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正是最佳的人選嗎？以前怎麽沒發覺呢？但現在也不遲啊！亦晴相信藍馨會給表哥幸福的，表哥心中所欠缺的那份愛，也會因為藍馨而獲得的。不禁露出一個會心地微笑。
“喂——亦晴哪！發什麽呆呀！還有我呢？你還沒介紹。”陳瑋不服氣地推了下亦晴。
“喔！我忘了！”亦晴隻注意他們兩人，而忽略了陳瑋，“其實也用不著介紹，我們藍馨認識你，我常在她麵前提起你。”
“是嗎？”陳瑋將眼光移向藍馨。
“是的。亦晴常常提起你。”
“都說了什麽？”
“沒什麽。”
“說了我的壞話嗎？”
“不！她從未在我麵前說過你一句什麽的，提的也僅是些生活上的瑣事。如果有的話，那就是你太過於‘油腔滑調’了。”
“亦晴！”陳瑋雙眼瞪得大大的，“你真的這麽說。”
“是呀！事實如此，不容狡辯的。”
“你喔——”陳瑋咬牙切齒的像似非把亦晴啃了不可的樣子。
“你看看——露出了狐狸尾巴了。”亦晴拉著藍馨，故意逗逗陳瑋。
“是不是該告一個段落呢？是不是該帶我們參觀參觀貴校呢？”楊文峰提出了建議。
“對不起！將我們這位貴賓忽略了。”亦晴打恭作揖的俏皮樣，看了叫人不忍笑了起來。
☆☆☆
好幾天的活動過了，一切又恢複往常的樣子。雖說是等著畢業，但緊張的氣氛還是存在的，考大學的、考大專的，這些成天捧著課本猛k的同學，每一分都是謹慎的。對亦晴而言，雖然不參加大專聯考，但眼前的畢業考就夠她受的了。雖不喜歡死板印刷字體的她，迫不得已的也會捧著書本逛逛校園。她並不十分專心的看書，坐在校園的一角，雨剛下過，草裏的蟋蟀追逐的蹤跡都會分散她的注意力的。
林家夫婦也為這個寶貝女兒擔心呢。
“晴晴！都快畢業了，怎麽可以成天玩呢？書本是不能丟的，再不用功大學就進不去了。”林媽嘀咕著。
“媽——大學有什麽好，你女兒又不是那塊料子，況且，沒興趣的東西，學起來也會很痛苦的。”
“對讀書沒興趣？那怎麽可以呢！你爸爸辛辛苦苦的賺錢供你讀書，你還說沒興趣。”
“媽——我不管啦！反正我就是不考，就算讀得再熟，考試時還是會忘了答案的。”亦晴一直想為自己爭取這份選擇前途的權利。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林媽似乎有點生氣。
“別生氣嘛！反正行行出狀元，聰明的父母還怕沒有前途似錦的子女呀！”亦晴是盡量替媽媽戴高帽子。
“你呀！就是嘴甜，拗不過你，去和你爸爸商量吧！”林媽是心軟了。
“哇——媽媽萬歲。”亦晴高興得跳了起來，她為這次母親的妥協而感到高興，父親那關就一定沒問題了，因為他一向不勉強她的。
畢業考的來臨，使亦晴過得戰戰兢兢的。坐在考場內，絞盡了腦汁，不會寫的依舊空白，望著試卷發呆，咬著筆杆，她直等著下課的鍾聲。
☆☆☆
一星期後。
畢業典禮在個晴朗的天氣裏舉行，對亦晴而言，她是個吊在車後差點摔倒的人，畢業考就因幾分之差而僥幸的通過了。
抱著清朗的心情，藍馨與亦晴踏進窄長的巷道。長長的兩排簡陋的屋子，巷裏最底的那間褐色木屋不難看見，藍馨心想：大概就這家吧！果然亦晴帶她進入這間屋子。
亦晴並沒敲門，進了廳門，一陣濃濃的酒味襲擊而來，破舊的沙發上蜷伏著一位雙鬢微白的中年人，旁邊案桌上稀疏的撒落了幾顆花生米，一地破裂的酒瓶子。
亦晴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楊哲一定是生悶氣，或許拿文峰出氣，這些情形她看多了，也就不以為奇了，臉上也沒有特別的表情。
倒是藍馨不常見，心裏難免有點害怕，拉了拉亦晴的衣角，緊張的問：
“他是誰呀……是不是楊文峰的父親……”說完又打了個顫抖。
“是的，他是表哥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姑夫，情形是不是很蕭條？”
“我看了很害怕，他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嗎？”還是那怯怯的聲音。
“我想應該是吧！”
“他怎麽能忍受在這種環境下生活？”藍馨又問。
“麻木不仁的生活，在那種環境是毫無差別的，唯獨這種環境才適合他的。”亦晴拉著藍馨的手，“別管他！我們進去找表哥。”不管藍馨的反應，亦晴就將她拉了進去。
陰暗的走道直通楊文峰的臥室，第一眼所看見的是扇簡陋得不能擋風的門，有些光線從門隙裏泄出，藍馨相信別人會將它誤以為後門的，如果不是亦晴的解說，她也是這麽認為的。
亦晴輕輕的叩門，房裏隨之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久門就開了。走進房，這一幕恰與剛剛進客廳的那幕成了反比，雖然一樣的安靜，但後者比前者死寂，房內的陳設簡單的令人側目，一張木頭床、一張桌、一把椅，如此而已，甚至連桌上應有的台燈也沒有，如果有的話也隻是盞舊式的油燈，雖然單調卻幹淨得清爽。
“怎麽有空來呢？”楊文峰先開口。
“學校今天畢業典禮。來看看你，聊聊天。”
“噢！我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很抱歉！和陳瑋同一天？”
“嗯！他們大概也結束了。”
“他剛來過。”
“真不巧！要不然就可以大夥聊聊了。”
“是爸爸轟他走的。”話一說完，文峰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
“為什麽？”亦晴既好奇又心疼地問。
“我也不曉得，可能是想起了媽媽，想找人出氣吧！”
“結果陳瑋就首當其衝給轟了出去？”亦晴雙手攤攤，像是已經明白其中原因。
“對不起！藍馨。房裏沒多餘的椅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坐在床鋪上聊聊天吧。”文峰發現自己忽略了藍馨甚為歉意地說明。
“不介意的。”
“往後有何打算呢？”
“我和藍馨商量好了，一同找工作，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如果其中有一個人沒錄取，那另外一人就得跟著她再尋職羅！”亦晴回答。
“這怎麽可能呢？”文峰疑惑著。
“總得試試看吧！”
“別太執意同一公司上班，隻要有見麵聊聊的機會就好了，太挑剔反而不好。”
“知道了，表哥，我會看情形而定的。”亦晴將雙腳盤在腿上。
雖然藍馨很少開口說話，但她也溶入這愉快的氣氛中。
不知不覺的時間流失在話語中。
☆☆☆
亦晴和藍馨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們共事同一公司裏。
亦晴擔任會計，藍馨則是助理。
為了慶祝，兩人到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吃的東西，連跑帶跳往文峰家走。
剛進巷子，藍馨發現有個婦人在楊文峰家前徘徊著。
枯瘦的身軀，好像久病的樣子。那個婦人好像知道藍馨在看她，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走了。藍馨感到非常的奇怪。
“亦晴！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麽？”
“剛才從我們身邊走過的婦人。”
“看到啦！有什麽不對勁嗎？”
“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
“她好像有意躲我們！”藍馨猜測地說。
“你太敏感了，我們又不認識她，她幹嘛躲我們！”
“可是——”
“好啦！別庸人自擾了，進去吧！”
一進廳門，恰巧陳瑋也在，他們好像談得很愉快。
“嗨！陳瑋你也在！真巧啊！”亦晴打了個招呼。
“什麽事真巧？”陳瑋困惑地盯著她看。
“你有口福啦！”亦晴轉向文峰說：“表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會計，藍馨她當我的助理呢！剛開始我們都沒有把握，有點怕怕的，結果卻是白擔心一場呢！”
“那很好呀！現在就隻有我還是無業遊民。”陳瑋歎息著。
“那就趕快去找呀！”亦晴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你們倆呀！真是冤家路窄，一見麵就鬥個沒完。”文峰笑著搖搖頭。
“開始我們的慶祝會吧！”藍馨拿出袋中的食物。
“哇——那麽多好吃的東西呀！”陳瑋高興地抓起一包牛肉幹吃了起來。
“你也別這樣，好像餓虎下山，幾十年沒吃東西啦！”亦晴又開始挑他的毛病。
陳瑋望了她一眼，沒理會地隻顧吃自個的。
楊文峰好久沒這麽愉快過了。亦晴看他那麽高興自己也覺得欣喜，藍馨和他會是很好的一對的。表哥有了藍馨，而自己呢？陳瑋嗎？該是陳瑋吧！這點是不容否認的。從小陳瑋在她心中就一直占著很重要的地位，這些年來，亦晴一直沒讓別的男孩闖進她的生活圈子，她一直替陳瑋保留了一份感情。
雖然他們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成天嘻嘻哈哈的度日，但亦晴一直就不敢表白。
陳瑋是個處處留情，非常博愛的男孩，在學校裏一直是女孩子傾慕的對象，他會了解亦晴對他的感情嗎？有的時候亦晴自己也覺得好笑，見了麵就鬥嘴的，是不是在隱藏那份情感。陳瑋難道一點也沒發覺嗎？還是對她根本就談不上喜歡？他們隻是在一起玩的夥伴而已嗎？
這麽多年了，他會不知道嗎？或許在他心裏根本沒有亦晴的影子。
藍馨有時也會問亦晴：“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萬一說出了，恐怕會傷害自己。”亦晴到底是害怕的，她怕說出來會影響多年一直保持的純潔友誼。
☆☆☆
一連好幾天陰雨的天氣，可把亦晴悶昏了。
陳瑋的工作並不是在此，而且鄰縣的台中，她們見麵次數減少了，平時幾乎是每天見麵的，而現在呢？星期假日陳瑋才會回彰化，見麵時間並不長，他又匆匆趕回去了。有時候亦晴也會去看看他的，沒見麵的那段日子他們就通信以解相思之苦，從信中亦晴知道他對她也早存愛意，隻是一直沒表達出來罷了。
這一天，亦晴還是和平常一樣，下了班就和藍馨一同回家。
“唉！又下雨，這種天氣真讓人難以忍受，悶死了。”亦晴抱怨地說。
“如果你細心體會，它會另有一番滋味的。”藍馨並不讚同她的話。
“喂！你什麽時候變得多愁善感啦！我看你呀！簡直就受了表哥的感染。這也難怪呀！夫妻都是同一條心的。”
“你說什麽？別胡說，我和他隻不過是朋友而已；你別把它扯到夫妻那兒！”
“真的隻是朋友而已？如果你是這麽想的話，那我就介紹女朋友給表哥！”亦晴是故意逗她的。
“不行！你不能這麽做。”藍馨這下可緊張了。
“為什麽不行？表哥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而你又僅是他的朋友‘而已’，我是完全可以給他介紹的。”亦晴故意將‘而己’兩個字提高聲調。
“亦晴！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楊文峰的，別這麽做，好不好？”藍馨有點哀求的語氣。
“終於承認了吧！說真的，你和表哥的感情發展到什麽程度了。”亦晴有點好奇地問。
“——”藍馨也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和楊文峰認識後，他們的感情一直維持在一般好朋友的程度上，藍馨雖然很想告訴文峰對他的感情，但文峰好像有意阻止這段感情的發展。
“怎麽不回答呢？”
“亦睛——”藍馨停了很久才慢慢地說，“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怎麽說你才能相信呢？我和文峰的感情一直保持在剛認識的那個階段。”藍馨的臉頰帶著絲絲的愁容。
“怎麽可能呢？你不是很喜歡表哥嗎？”亦暗不解。
“我是喜歡他。但是他好像有意阻止這段感情繼續發展下去”
亦晴有點明白了。
“藍馨，你別灰心，我相信表哥他是喜歡你的，隻是不願說出來！”
“為什麽呢？”
“雖然他表現得很堅強，但下意識裏仍存有一絲自卑的。
在他的生活領域裏，各種難處大多了，他知道那並不好過的。
我想他之所以隱藏自己，是不願你跟著他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我並不在乎這些的。”
“可是他在乎呀！有太多的事情讓他在乎的，在現實的社會裏他無法得到大家的理解，因而他一直希望被愛，被關懷，但他又矛盾的害怕他所得到的愛不真實，而不敢去嚐試……”
“晴，你應該曉得我對他是真誠的。第一次聽你提起他的時候，我就好希望能見到他，不知不覺之中這份情愫就在內心萌發了，直到校慶遇見他的那一刻，我更肯定了，他是值得愛的男孩。好些時候我都抑止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再也辦不到了。我實在忍不住想走上前去告訴他。”藍馨終於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了。
“這一切我都曉得，今後你必須更關心他，有一天他會接受的。”亦晴拍拍藍馨，心裏想自己或許該找表哥談談。
“我會的。謝謝你，亦晴。”藍馨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亦晴心疼了。活潑開朗的藍馨竟然掉淚了，愛竟是那麽苦，那麽折磨人。
“回家吧！”亦晴和藍馨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朦朧的雨絲裏。
午夜，楊家的窄巷裏靜寂的死沉。像往常一樣，一位老婦人獨自在楊家門前徘徊。這樣的望著楊家，任雨絲飄在身上，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間雜著偶而發出的咳嗽聲。她是誰？
為什麽獨自徘徊在楊家門口，為什麽不痛痛快快地哭而跑來這死寂的巷子低低啜泣呢？每每天剛作曦，才蹣珊地隱沒巷口。
☆☆☆
周末假期是亦晴天天等待的，這天她又可以和陳瑋見麵了。
晚飯後，亦晴和陳瑋悠悠地倘樣在夜色裏。
霓虹燈將他們倆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陳瑋！”亦晴輕輕地喊著。
“嗯！”陳瑋也輕輕地應一聲。
“工作情形好嗎？”亦晴問。
“很好！公司的同事彼此都很關照的。”’
“哦！”亦晴很想說些他們以前不曾談過的問題，但該如何啟口呢？
“你呢？”陳瑋反問著。
“也不錯！藍馨和我在公司跟同事處得來，所以……所以……”亦晴想說什麽呢？為什麽吞吞吐吐的。
“所以怎樣？”陳瑋問。
“所以……所以公司的女同事常常將她們的戀愛史告訴我們。”亦晴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那很好啊！可以當作參考。你呢？是不是也告訴她們？”這話出自陳瑋的口中是多麽自然呀1
亦晴遲疑了一會，該怎麽回答他呢？和陳瑋算是戀愛嗎？
不像，不是這樣的，這不是她所想要的那種，該怎麽回答？怎麽回答？
“怎麽啦！”
“沒什麽！隻是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曾告訴她們我的私事。”亦晴停住腳步。
“為什麽？”
“太平凡了，不值得一提。”亦晴把頭垂得好低，好低。
“什麽才是不平凡的？”陳瑋問得好難答複。
“是……”亦晴搖搖頭，還是不說算了。
“你認為和我來往，平凡嗎？”陳瑋看著她，那眼神好深好深。
“——”亦晴好訝意喔！她不敢看陳瑋，她怕自己會迷失，心裏矛盾得想哭。自己不是，直希望陳瑋能這樣問嗎？為何現在不回答他呢？她還是低著頭。
“不要問為什麽。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亦晴還是沒有回答。
陳瑋輕輕地扳起她的臉，眼神是那麽專注，那麽的深邃。
“回答我！”
“我——”亦晴突然間覺得好惶恐，轉身就跑。為什麽要跑，為什麽……。
陳瑋怔了一會，下意識追了過去，從後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一把拉了過來，亦晴踉蹌地倒在他的懷裏，緊緊地被環抱在臂彎裏，那胸膛是那麽的結實，那麽的寬大。亦晴忍不住哭了出來。
眼淚不停地淌了出來，陳瑋緊緊地擁著她，讓她靜靜地哭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抽噎的聲音，讓陳瑋心疼。
“為什麽要跑呢？”陳瑋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我怕……我好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不理我了，我該怎麽辦？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你……我真的不知道……”亦晴哭得越厲害了。
“那就不要回答我，好嗎？”陳瑋溫柔地托著她的下巴，靜靜地凝視著亦晴。“不要哭了，好嗎？”
“——”
不等亦晴的回答，陳瑋的唇已經捕獲她的，四片唇緊緊地交接在一起，萬般愁緒化作輕煙隨風而逝。原是惶恐的心情現在已經漸漸平靜了，整個腦海裏全是陳瑋的影子，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尋找感情的寄托，現在她已經找到了，她可以停住腳步了。
許久——許久——陳瑋才慢慢地放開她，定定神，輕輕地將亦晴擁在懷裏，輕撫著她的發際，柔柔地說：
“晴，不哭了，好嗎？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應該相信我的。
雖然我們工作地點不同，但你還是要相信我，好嗎？”陳瑋再度凝視著她。
“好的，陳瑋。”那不爭氣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陳瑋輕輕地吻著她的眼，唇再度蓋上她的。
“晴晴……起床了，上學時間來不及了。”林媽在門外喊著。
亦晴懶洋洋地又翻個身，伸出手在桌上摸索，惺忪的雙眼看著鍾上的數字，模模糊糊的，是七點半吧？她揉揉眼再看！
唉呀！真的是七點半了。
她跳下了床，快速的梳洗，拎著書包就往房門跑，才下樓又發現自己穿著睡衣，回房換好製服，拿塊三明治邊跑邊吃，心中還暗自嘀咕著：
“昨晚明明將鬧鍾的時間調好了，早上怎沒響呢？怎麽沒響呢？”
好不容易趕到學校，原以為趕得上升旗，但還是遲到了，大家都已經坐在教室內，準備上第一堂課了，幸虧老師還沒來，也就大大方方的進去吧！一進門，每個同學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亦晴傻笑著向她們打個招呼，走向自己的座位。
“早呀！”亦晴跟旁坐的藍馨打招呼。
“早？幾點啦！對你這遲到大王，這種時間是算早了點。”
“別挖苦，隻不過眼睛睜不開，我也很想早點來的。”
“好了，別辯了，幹脆說眼皮太重了。”
“藍馨——”亦晴把語氣拉得好長好長。
藍馨微微的一笑，“校慶園遊會準備得怎樣？”
“別提這檔事！真是吃飽了撐的，無緣無故就叫我當什麽籌備人，什麽事都得我去做。”
“那是因為你有才氣呀！”
“才氣？哼啦！真是諷刺，如果我要有才氣，那天下的白癡全死光了，這個大頭就是多管閑事。”
“那麽——”藍馨本想再問下去，但老師已走進教室了。
“待會再談！”亦晴向藍馨眨個眼，示意下課繼續。
這節課，她們兩人都是迷迷糊糊地渡過。瞌睡蟲纏著亦晴，這一節課她睜大了眼，一動也不動，卻處於睡眠狀態。藍馨直是猜想“大頭”是誰？
好不容易熬了五十分鍾。
“喂！喂！亦晴哪！別睡了。快告訴我嘛！”
“告訴你什麽？”亦晴看著她。
“剛才你說大頭是誰？”
“噢——大頭哪？就是那近視千度的四眼田雞呀！”
“怎麽回事？”
“你不曉得呀！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我被他整得慘兮兮的，這次要不是他搗蛋，我就不會平白無故可憐的挑這一擔，明知道我對這門事一竅不通，偏偏叫我淌這趟混水。”
“怎麽會呢？”
“怎麽不會？”
“不像呀！況且他又是文學組的高材生。”
“的確！高材生。跟竹竿似的，還真是名副其實呢！”
“你肯定嗎？”
“無須肯定。前天籌備組的組長來找我，說是他推薦我的，你說氣不氣人嘛！”
“真叫人難以相信，看他平常文質彬彬的，沒想到他也會整人。”藍馨對這事實真難以置信。
“走吧！看看籌備組長還有什麽吩咐？”
她們走到廊道的盡頭，然後進入一間教室。
一進門，亦晴就看見四眼田雞坐在那。藍馨也發現了。
“亦晴！他也在那！”藍馨拉了拉亦晴。
“看到了。”
“糗他一把？”
“有失風度。”
“那——”
“走著瞧吧！”亦晴拉著藍馨走向他——四眼田雞。
“曹齊修，組長呢？”亦晴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不曉得！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呀！”
“噢！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噢！校慶籌備得怎麽樣？”曹齊修轉了個話題。
“怎麽樣？像我們這種才識淺陋的人，那會設計出什麽名堂來。唉！你用心良苦，卻被我辜負了，真是枉費了你的一片心思，實在是對不起，抱歉呀！”亦晴打恭作揖地嘲諷曹齊修。”你太謙虛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勝任的。”
“是嗎？恐怕你看走眼了。”
“不會的。”
“再聰明的人。也會有愚笨的一天。這話對你挺合適。”
亦晴不放鬆地直逼諷他……
“嗯！或許吧！但有點我不懂，為什麽你把自己看得如此卑微呢？”
“不是我看輕自己，而是你將自己捧得太高了。”她橫了他一眼，拉著藍馨就往門口走，走時還重重地說聲“再見”。
出了籌備組門口，藍馨直誇她這仗打得非常漂亮。
“隻是給他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
“嗯！校慶過後，就等著畢業了，準備考大學嗎？”
“跟大家一窩蜂的擠窄門，這種事我才不幹呢！況且我也不是那塊料子。”
“我也是這麽想的。”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才有意思，就和我表哥一樣。”
“常聽你提起他，真想見見他。”
亦晴楞了一下。
“你說什麽？”
“有機會帶我去見他，我很想認識他。”
“你再說一遍？”她還不相信地問。
“我想和他做個朋友！”
“哇塞——我沒聽錯吧，還是第一次聽你說想認識男孩子的。”
“你表哥就是第一個試驗的對象。”。
“真的嗎？”
“真的！”
“沒問題！一切全包在我身上。”
“謝謝！”
兩人就這麽聊著。而後幾天她們都在忙校慶園遊會的事情。
這是個晴朗的日子，整座校園都沐浴在學生們的歡笑聲中。林亦晴和藍馨雖負責園遊會的籌備工作，但並不負責看攤位，工作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她們倆也樂得清閑，就到處走走。
“亦晴！你參加什麽項目？”
“什麽也沒參加，來找我參加的，我一律拒絕。”
“為什麽？”
“傻瓜，參加那個緊張兮兮的，又得記住幾點幾分比賽什麽，幾點幾分又是比賽什麽？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的，那種事我才不幹呢！籌備組已經夠我忙啦！”
“說的也是。”
“呀！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請我表哥來呢！就是不曉得有沒有空來！”亦晴差點就把這件事忘了。
“——”
“陳瑋大概也會來。”
“——”藍馨似乎有什麽心事。
“藍馨——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嘛！”亦晴氣呼呼的。
“噢！對不起。我想些事情。你剛才說什麽來著的？”藍馨恍惚地說了幾句。
“我說陳瑋也要來！”
“他不是要上課嗎？”
“上什麽課？他最有辦法了，交待同學幾句話，溜都溜得出來呢！”
“這算逃課耶！”
“他有本事呀！我想也沒有幾個過可記了，快畢業了，老師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的。”
“老油條了嘛！想管也來不及了。”
“喂——林亦晴——”遠遠的有個男孩子在那喊叫著。
“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時陳瑋已經走近了，但不是他一個人來，身後還有一個人，他就是亦晴的表哥——楊文峰。
“剛才提起你呢！”亦晴看看楊文峰，“表哥！我也在擔心你不能來呢？”
“這不是來了嗎？”文峰笑著，在他臉上似乎找不出一絲憂愁。
“來！我幫你們介紹，”亦晴拉著藍馨說；“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同學——藍馨。藍色的藍，康乃馨的馨。”亦晴又看看楊文峰，“這是我表哥楊文峰，我告訴過你的。”
“你好！”藍馨澀澀地點點頭。
“你好！”楊文峰也點了個頭。
亦晴看了看他們，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腦際，記得自己曾這麽想過，要替表哥找個適合他的女孩，足以付出愛心、關懷表哥的女孩。眼前的這個女孩，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正是最佳的人選嗎？以前怎麽沒發覺呢？但現在也不遲啊！亦晴相信藍馨會給表哥幸福的，表哥心中所欠缺的那份愛，也會因為藍馨而獲得的。不禁露出一個會心地微笑。
“喂——亦晴哪！發什麽呆呀！還有我呢？你還沒介紹。”陳瑋不服氣地推了下亦晴。
“喔！我忘了！”亦晴隻注意他們兩人，而忽略了陳瑋，“其實也用不著介紹，我們藍馨認識你，我常在她麵前提起你。”
“是嗎？”陳瑋將眼光移向藍馨。
“是的。亦晴常常提起你。”
“都說了什麽？”
“沒什麽。”
“說了我的壞話嗎？”
“不！她從未在我麵前說過你一句什麽的，提的也僅是些生活上的瑣事。如果有的話，那就是你太過於‘油腔滑調’了。”
“亦晴！”陳瑋雙眼瞪得大大的，“你真的這麽說。”
“是呀！事實如此，不容狡辯的。”
“你喔——”陳瑋咬牙切齒的像似非把亦晴啃了不可的樣子。
“你看看——露出了狐狸尾巴了。”亦晴拉著藍馨，故意逗逗陳瑋。
“是不是該告一個段落呢？是不是該帶我們參觀參觀貴校呢？”楊文峰提出了建議。
“對不起！將我們這位貴賓忽略了。”亦晴打恭作揖的俏皮樣，看了叫人不忍笑了起來。
☆☆☆
好幾天的活動過了，一切又恢複往常的樣子。雖說是等著畢業，但緊張的氣氛還是存在的，考大學的、考大專的，這些成天捧著課本猛k的同學，每一分都是謹慎的。對亦晴而言，雖然不參加大專聯考，但眼前的畢業考就夠她受的了。雖不喜歡死板印刷字體的她，迫不得已的也會捧著書本逛逛校園。她並不十分專心的看書，坐在校園的一角，雨剛下過，草裏的蟋蟀追逐的蹤跡都會分散她的注意力的。
林家夫婦也為這個寶貝女兒擔心呢。
“晴晴！都快畢業了，怎麽可以成天玩呢？書本是不能丟的，再不用功大學就進不去了。”林媽嘀咕著。
“媽——大學有什麽好，你女兒又不是那塊料子，況且，沒興趣的東西，學起來也會很痛苦的。”
“對讀書沒興趣？那怎麽可以呢！你爸爸辛辛苦苦的賺錢供你讀書，你還說沒興趣。”
“媽——我不管啦！反正我就是不考，就算讀得再熟，考試時還是會忘了答案的。”亦晴一直想為自己爭取這份選擇前途的權利。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林媽似乎有點生氣。
“別生氣嘛！反正行行出狀元，聰明的父母還怕沒有前途似錦的子女呀！”亦晴是盡量替媽媽戴高帽子。
“你呀！就是嘴甜，拗不過你，去和你爸爸商量吧！”林媽是心軟了。
“哇——媽媽萬歲。”亦晴高興得跳了起來，她為這次母親的妥協而感到高興，父親那關就一定沒問題了，因為他一向不勉強她的。
畢業考的來臨，使亦晴過得戰戰兢兢的。坐在考場內，絞盡了腦汁，不會寫的依舊空白，望著試卷發呆，咬著筆杆，她直等著下課的鍾聲。
☆☆☆
一星期後。
畢業典禮在個晴朗的天氣裏舉行，對亦晴而言，她是個吊在車後差點摔倒的人，畢業考就因幾分之差而僥幸的通過了。
抱著清朗的心情，藍馨與亦晴踏進窄長的巷道。長長的兩排簡陋的屋子，巷裏最底的那間褐色木屋不難看見，藍馨心想：大概就這家吧！果然亦晴帶她進入這間屋子。
亦晴並沒敲門，進了廳門，一陣濃濃的酒味襲擊而來，破舊的沙發上蜷伏著一位雙鬢微白的中年人，旁邊案桌上稀疏的撒落了幾顆花生米，一地破裂的酒瓶子。
亦晴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楊哲一定是生悶氣，或許拿文峰出氣，這些情形她看多了，也就不以為奇了，臉上也沒有特別的表情。
倒是藍馨不常見，心裏難免有點害怕，拉了拉亦晴的衣角，緊張的問：
“他是誰呀……是不是楊文峰的父親……”說完又打了個顫抖。
“是的，他是表哥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姑夫，情形是不是很蕭條？”
“我看了很害怕，他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嗎？”還是那怯怯的聲音。
“我想應該是吧！”
“他怎麽能忍受在這種環境下生活？”藍馨又問。
“麻木不仁的生活，在那種環境是毫無差別的，唯獨這種環境才適合他的。”亦晴拉著藍馨的手，“別管他！我們進去找表哥。”不管藍馨的反應，亦晴就將她拉了進去。
陰暗的走道直通楊文峰的臥室，第一眼所看見的是扇簡陋得不能擋風的門，有些光線從門隙裏泄出，藍馨相信別人會將它誤以為後門的，如果不是亦晴的解說，她也是這麽認為的。
亦晴輕輕的叩門，房裏隨之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久門就開了。走進房，這一幕恰與剛剛進客廳的那幕成了反比，雖然一樣的安靜，但後者比前者死寂，房內的陳設簡單的令人側目，一張木頭床、一張桌、一把椅，如此而已，甚至連桌上應有的台燈也沒有，如果有的話也隻是盞舊式的油燈，雖然單調卻幹淨得清爽。
“怎麽有空來呢？”楊文峰先開口。
“學校今天畢業典禮。來看看你，聊聊天。”
“噢！我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很抱歉！和陳瑋同一天？”
“嗯！他們大概也結束了。”
“他剛來過。”
“真不巧！要不然就可以大夥聊聊了。”
“是爸爸轟他走的。”話一說完，文峰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
“為什麽？”亦晴既好奇又心疼地問。
“我也不曉得，可能是想起了媽媽，想找人出氣吧！”
“結果陳瑋就首當其衝給轟了出去？”亦晴雙手攤攤，像是已經明白其中原因。
“對不起！藍馨。房裏沒多餘的椅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坐在床鋪上聊聊天吧。”文峰發現自己忽略了藍馨甚為歉意地說明。
“不介意的。”
“往後有何打算呢？”
“我和藍馨商量好了，一同找工作，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如果其中有一個人沒錄取，那另外一人就得跟著她再尋職羅！”亦晴回答。
“這怎麽可能呢？”文峰疑惑著。
“總得試試看吧！”
“別太執意同一公司上班，隻要有見麵聊聊的機會就好了，太挑剔反而不好。”
“知道了，表哥，我會看情形而定的。”亦晴將雙腳盤在腿上。
雖然藍馨很少開口說話，但她也溶入這愉快的氣氛中。
不知不覺的時間流失在話語中。
☆☆☆
亦晴和藍馨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們共事同一公司裏。
亦晴擔任會計，藍馨則是助理。
為了慶祝，兩人到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吃的東西，連跑帶跳往文峰家走。
剛進巷子，藍馨發現有個婦人在楊文峰家前徘徊著。
枯瘦的身軀，好像久病的樣子。那個婦人好像知道藍馨在看她，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走了。藍馨感到非常的奇怪。
“亦晴！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麽？”
“剛才從我們身邊走過的婦人。”
“看到啦！有什麽不對勁嗎？”
“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
“她好像有意躲我們！”藍馨猜測地說。
“你太敏感了，我們又不認識她，她幹嘛躲我們！”
“可是——”
“好啦！別庸人自擾了，進去吧！”
一進廳門，恰巧陳瑋也在，他們好像談得很愉快。
“嗨！陳瑋你也在！真巧啊！”亦晴打了個招呼。
“什麽事真巧？”陳瑋困惑地盯著她看。
“你有口福啦！”亦晴轉向文峰說：“表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會計，藍馨她當我的助理呢！剛開始我們都沒有把握，有點怕怕的，結果卻是白擔心一場呢！”
“那很好呀！現在就隻有我還是無業遊民。”陳瑋歎息著。
“那就趕快去找呀！”亦晴不屑地瞄了他一眼。
“你們倆呀！真是冤家路窄，一見麵就鬥個沒完。”文峰笑著搖搖頭。
“開始我們的慶祝會吧！”藍馨拿出袋中的食物。
“哇——那麽多好吃的東西呀！”陳瑋高興地抓起一包牛肉幹吃了起來。
“你也別這樣，好像餓虎下山，幾十年沒吃東西啦！”亦晴又開始挑他的毛病。
陳瑋望了她一眼，沒理會地隻顧吃自個的。
楊文峰好久沒這麽愉快過了。亦晴看他那麽高興自己也覺得欣喜，藍馨和他會是很好的一對的。表哥有了藍馨，而自己呢？陳瑋嗎？該是陳瑋吧！這點是不容否認的。從小陳瑋在她心中就一直占著很重要的地位，這些年來，亦晴一直沒讓別的男孩闖進她的生活圈子，她一直替陳瑋保留了一份感情。
雖然他們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成天嘻嘻哈哈的度日，但亦晴一直就不敢表白。
陳瑋是個處處留情，非常博愛的男孩，在學校裏一直是女孩子傾慕的對象，他會了解亦晴對他的感情嗎？有的時候亦晴自己也覺得好笑，見了麵就鬥嘴的，是不是在隱藏那份情感。陳瑋難道一點也沒發覺嗎？還是對她根本就談不上喜歡？他們隻是在一起玩的夥伴而已嗎？
這麽多年了，他會不知道嗎？或許在他心裏根本沒有亦晴的影子。
藍馨有時也會問亦晴：“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萬一說出了，恐怕會傷害自己。”亦晴到底是害怕的，她怕說出來會影響多年一直保持的純潔友誼。
☆☆☆
一連好幾天陰雨的天氣，可把亦晴悶昏了。
陳瑋的工作並不是在此，而且鄰縣的台中，她們見麵次數減少了，平時幾乎是每天見麵的，而現在呢？星期假日陳瑋才會回彰化，見麵時間並不長，他又匆匆趕回去了。有時候亦晴也會去看看他的，沒見麵的那段日子他們就通信以解相思之苦，從信中亦晴知道他對她也早存愛意，隻是一直沒表達出來罷了。
這一天，亦晴還是和平常一樣，下了班就和藍馨一同回家。
“唉！又下雨，這種天氣真讓人難以忍受，悶死了。”亦晴抱怨地說。
“如果你細心體會，它會另有一番滋味的。”藍馨並不讚同她的話。
“喂！你什麽時候變得多愁善感啦！我看你呀！簡直就受了表哥的感染。這也難怪呀！夫妻都是同一條心的。”
“你說什麽？別胡說，我和他隻不過是朋友而已；你別把它扯到夫妻那兒！”
“真的隻是朋友而已？如果你是這麽想的話，那我就介紹女朋友給表哥！”亦晴是故意逗她的。
“不行！你不能這麽做。”藍馨這下可緊張了。
“為什麽不行？表哥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而你又僅是他的朋友‘而已’，我是完全可以給他介紹的。”亦晴故意將‘而己’兩個字提高聲調。
“亦晴！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歡楊文峰的，別這麽做，好不好？”藍馨有點哀求的語氣。
“終於承認了吧！說真的，你和表哥的感情發展到什麽程度了。”亦晴有點好奇地問。
“——”藍馨也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和楊文峰認識後，他們的感情一直維持在一般好朋友的程度上，藍馨雖然很想告訴文峰對他的感情，但文峰好像有意阻止這段感情的發展。
“怎麽不回答呢？”
“亦睛——”藍馨停了很久才慢慢地說，“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怎麽說你才能相信呢？我和文峰的感情一直保持在剛認識的那個階段。”藍馨的臉頰帶著絲絲的愁容。
“怎麽可能呢？你不是很喜歡表哥嗎？”亦暗不解。
“我是喜歡他。但是他好像有意阻止這段感情繼續發展下去”
亦晴有點明白了。
“藍馨，你別灰心，我相信表哥他是喜歡你的，隻是不願說出來！”
“為什麽呢？”
“雖然他表現得很堅強，但下意識裏仍存有一絲自卑的。
在他的生活領域裏，各種難處大多了，他知道那並不好過的。
我想他之所以隱藏自己，是不願你跟著他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我並不在乎這些的。”
“可是他在乎呀！有太多的事情讓他在乎的，在現實的社會裏他無法得到大家的理解，因而他一直希望被愛，被關懷，但他又矛盾的害怕他所得到的愛不真實，而不敢去嚐試……”
“晴，你應該曉得我對他是真誠的。第一次聽你提起他的時候，我就好希望能見到他，不知不覺之中這份情愫就在內心萌發了，直到校慶遇見他的那一刻，我更肯定了，他是值得愛的男孩。好些時候我都抑止自己的感情，但是我再也辦不到了。我實在忍不住想走上前去告訴他。”藍馨終於把心中的話說出來了。
“這一切我都曉得，今後你必須更關心他，有一天他會接受的。”亦晴拍拍藍馨，心裏想自己或許該找表哥談談。
“我會的。謝謝你，亦晴。”藍馨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亦晴心疼了。活潑開朗的藍馨竟然掉淚了，愛竟是那麽苦，那麽折磨人。
“回家吧！”亦晴和藍馨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朦朧的雨絲裏。
午夜，楊家的窄巷裏靜寂的死沉。像往常一樣，一位老婦人獨自在楊家門前徘徊。這樣的望著楊家，任雨絲飄在身上，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間雜著偶而發出的咳嗽聲。她是誰？
為什麽獨自徘徊在楊家門口，為什麽不痛痛快快地哭而跑來這死寂的巷子低低啜泣呢？每每天剛作曦，才蹣珊地隱沒巷口。
☆☆☆
周末假期是亦晴天天等待的，這天她又可以和陳瑋見麵了。
晚飯後，亦晴和陳瑋悠悠地倘樣在夜色裏。
霓虹燈將他們倆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陳瑋！”亦晴輕輕地喊著。
“嗯！”陳瑋也輕輕地應一聲。
“工作情形好嗎？”亦晴問。
“很好！公司的同事彼此都很關照的。”’
“哦！”亦晴很想說些他們以前不曾談過的問題，但該如何啟口呢？
“你呢？”陳瑋反問著。
“也不錯！藍馨和我在公司跟同事處得來，所以……所以……”亦晴想說什麽呢？為什麽吞吞吐吐的。
“所以怎樣？”陳瑋問。
“所以……所以公司的女同事常常將她們的戀愛史告訴我們。”亦晴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那很好啊！可以當作參考。你呢？是不是也告訴她們？”這話出自陳瑋的口中是多麽自然呀1
亦晴遲疑了一會，該怎麽回答他呢？和陳瑋算是戀愛嗎？
不像，不是這樣的，這不是她所想要的那種，該怎麽回答？怎麽回答？
“怎麽啦！”
“沒什麽！隻是不曉得該怎麽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曾告訴她們我的私事。”亦晴停住腳步。
“為什麽？”
“太平凡了，不值得一提。”亦晴把頭垂得好低，好低。
“什麽才是不平凡的？”陳瑋問得好難答複。
“是……”亦晴搖搖頭，還是不說算了。
“你認為和我來往，平凡嗎？”陳瑋看著她，那眼神好深好深。
“——”亦晴好訝意喔！她不敢看陳瑋，她怕自己會迷失，心裏矛盾得想哭。自己不是，直希望陳瑋能這樣問嗎？為何現在不回答他呢？她還是低著頭。
“不要問為什麽。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亦晴還是沒有回答。
陳瑋輕輕地扳起她的臉，眼神是那麽專注，那麽的深邃。
“回答我！”
“我——”亦晴突然間覺得好惶恐，轉身就跑。為什麽要跑，為什麽……。
陳瑋怔了一會，下意識追了過去，從後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一把拉了過來，亦晴踉蹌地倒在他的懷裏，緊緊地被環抱在臂彎裏，那胸膛是那麽的結實，那麽的寬大。亦晴忍不住哭了出來。
眼淚不停地淌了出來，陳瑋緊緊地擁著她，讓她靜靜地哭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抽噎的聲音，讓陳瑋心疼。
“為什麽要跑呢？”陳瑋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我怕……我好害怕，如果有一天你不理我了，我該怎麽辦？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你……我真的不知道……”亦晴哭得越厲害了。
“那就不要回答我，好嗎？”陳瑋溫柔地托著她的下巴，靜靜地凝視著亦晴。“不要哭了，好嗎？”
“——”
不等亦晴的回答，陳瑋的唇已經捕獲她的，四片唇緊緊地交接在一起，萬般愁緒化作輕煙隨風而逝。原是惶恐的心情現在已經漸漸平靜了，整個腦海裏全是陳瑋的影子，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在尋找感情的寄托，現在她已經找到了，她可以停住腳步了。
許久——許久——陳瑋才慢慢地放開她，定定神，輕輕地將亦晴擁在懷裏，輕撫著她的發際，柔柔地說：
“晴，不哭了，好嗎？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應該相信我的。
雖然我們工作地點不同，但你還是要相信我，好嗎？”陳瑋再度凝視著她。
“好的，陳瑋。”那不爭氣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陳瑋輕輕地吻著她的眼，唇再度蓋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