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陽並不在意,他低頭看了徐燈一眼。少年正專注用餐,低頭時,一抹白皙細膩的脖頸若隱若現,看似弱不禁風的脆弱模樣,但卻又如紋絲不動的青竹,仿佛剛才的交鋒,一切都和他無關……旁觀他對麵的何曉鬆,緊張的汗都出來了,坐立難安,倒更襯托出徐燈的淡然從容。這和季子陽印象中的徐燈不太一樣。一開始蔣嶽過來,季子陽並沒有插手的意思,在他看來,蔣嶽隻要稍微示意,徐燈又會和以前一樣,乖乖的過去……少年仿佛從來都不會拒絕別人,即便是不合理的要求,也不懂得反抗。但讓他意外的是,這次徐燈竟然拒絕了。蔣嶽這人私下風聞並不好,季子陽不願意和他走的太近,隻是兩家也算有些生意往來,蔣嶽在他麵前也還算收斂,自己倒不好一點麵子不給,便默許蔣嶽出現在他身邊,隻要蔣嶽不在自己麵前惹事,季子陽通常不會多管閑事。今天徐燈順從了也就罷了,但既然徐燈不願再來,蔣嶽就該適可而止,他不允許蔣嶽當著他的麵脅迫同學。隻是……季子陽深深看了徐燈一眼。少年卻似乎並不害怕,是不知道蔣嶽的為人,還是即便知道了,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呢?季子陽沉吟片刻。徐燈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但徐燈始終未曾抬頭看他一眼,明顯是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季子陽頓了頓,隻好轉身離開了這裏。角落重新恢複平靜。徐燈吃完飯,抬頭一看,就見何曉鬆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徐燈:?何曉鬆小聲道:“你不知道,剛才我都嚇死了!”徐燈不覺得有什麽好害怕的,這裏可是食堂,季子陽也在場,蔣嶽不敢真的怎樣……就算他現在還沒死,也不怕。徐燈:“哦。”何曉鬆:……雖然這個同桌一向沉默寡言,平時不怎麽說話,看起來有些難以親近,但他還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做一個字把天聊死。何曉鬆跟著徐燈走出食堂,想了想,道:“晚上還一起吃飯嗎?”雖然在蔣嶽等人找過來的時候,他還有點後悔和徐燈一起,但現在許是受了徐燈的感染,忽然覺得一點都不可怕了,甚至還想繼續和徐燈一起。徐燈點頭:“好。”何曉鬆:……何曉鬆撓了撓腦袋,欲言又止,其實他還很想問徐燈,你真的喜歡季子陽嗎?今天為什麽不過去了?但他們好像也沒這麽熟,何曉鬆選擇閉上嘴巴。徐燈回到教室開始上課。撐著下巴走神。往常他聽課總是很認真的,身為高三生,即將麵臨高考,大家都很努力,徐燈也不例外。而且他總想做的更好,如果自己和大哥一樣優秀,是不是父親會多看他一眼?可即便他再努力,他也不如大哥優秀,父親也從不關心他的成績……可是現在呢?如果三個月後就是自己的死期,還需要認真學習嗎?如果你隻剩三個月的時間,你會做些什麽?徐燈想到這裏嘴角上揚,差點笑了出來,他忽然想起來,以前同學們課間還討論過類似的問題:如果生命隻剩下最後一天,你會想要做什麽?大家各抒己見,仿佛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在生命的盡頭前完成。聽一場演唱會,去一次旅行,看一次日出,和喜歡的人告白,和家人一起吃飯……但那天徐燈隻是看著大家討論,一言不發。倒不是一點心願也沒有。而是從小到大,從沒有任何心願被實現,說出來也隻是顯得可笑。那時候的他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有麵臨這樣一個問題的一天,原來人生真的可以有一個死亡期限。但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卻什麽都不想做了。因為一切都沒有意義,所以不想白費功夫。係統今天一天都十分安靜。該不會是想了一整天,都沒想出自己能做什麽吧?徐燈著實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係統多少有點用的……發呆的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晚自習的時候,徐燈索性趴在桌上睡了起來,一直等到鈴聲響起才幽幽醒來。徐燈背上書包離開了學校。他下意識就往車站的方向走,但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那個家裏,本也沒有等待他的人,何必要急著回去?今晚夜色不錯,不如一個人走走。徐燈掉轉頭,走向另一個方向。這是條新建成不久的商業街,因為靠近青藤中學,附近又有好幾個高檔小區,所以平時人流不少,即便這個點也熱鬧非常。身旁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情侶依偎在一起親密無間,有父母帶著子女笑著走過……他們同他擦肩而過,卻又和他毫無關係。商業街除了最熱鬧的主幹道,不同建築之間還有小路交錯,徐燈漫無目的地走著。原本身旁還有些吵鬧,但走著走著,耳邊忽然安靜了下來。等他回過神,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徐燈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進了一條小路,路邊還擺著幾個垃圾桶,裏麵堆放的垃圾散發著異味。這條小路狹窄陰暗肮髒,難怪沒有人來,徐燈微微皺眉,準備離開這裏,剛好身旁是電影院的側門,於是直接轉身推門而入,準備從電影院的另一頭出去。隻是剛一進入電影院,就覺得溫度霎時低了好幾個度,徐燈皺了皺眉,這空調未免開的太低了些?徐燈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入電影院的瞬間,有人立刻繃緊了神經。遠處電影院的監控室裏,此刻紅繩縱橫交錯,紅繩之上掛著一枚枚銅鈴,其中靠近東北角方向的銅鈴,此刻無風自動,叮叮叮的響了起來。白沂望著紅繩上叮叮作響的鈴鐺,臉色有些難看,為了避免有人誤入這裏,他特意在電影院周圍設下了陣法,即便有人來了也無法進入,會不由自主的繞開這裏,所以,到底是什麽人進入了這裏?難道除了他們,還有別的玄門中人在此嗎?亦或者是什麽陰邪之物?白沂神色凝重,他對坐在監視器前的人道:“看看是什麽情況。”監視器前坐著的是這兒的工作人員,因為情況突發沒來得及逃出去,但是幸運的是很快有人來了,來的人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今天發生的一切也遠超他的認識,聞言立刻調取了監控畫麵。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少年,身軀消瘦,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竟然是個高中生。白沂怔了怔。難道真的隻是誤闖?可他是怎麽避過自己的陣法的?白沂額頭出了淺淺一層汗,自己竟學藝不精,出了這樣的錯漏嗎?萬一這學生出了事可怎麽辦!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身後。監控室的燈壞了一盞,光線未曾到達之處,一個男人靜靜站在那,他穿著一身黑色舊衣服,袖口泛著輕微的灰白,一半麵容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模樣。雖然男人隻是站在那裏,不言不語,但卻無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白沂倍感壓力,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道:“殷先生,剛才有人不小心闖進來了,他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您看我們是不是該出手了……”白沂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弱,背心都出了一層冷汗,他真的不是在教殷先生做事,他是急的沒有辦法了,不然打死他也不會開口的!寂靜的監控室裏,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就在白沂忐忑不安之時男人終於微微動了一下,他轉過頭,麵容從陰影中顯露出來。這是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麵容,每一個五官都恰到好處,是白沂見過的最好看的人……隻是那雙眼卻是閉著的,讓人會忍不住去想,那該是一雙怎樣的眼睛。這樣一個人,本該見之令人欣喜。但白沂此刻心底卻隻有敬畏,甚至不敢多看對方一眼。因為隻要你但凡知道一點這位的事跡,就不敢對他生出一絲一毫的向往之心。白沂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不但能親眼目睹傳說中的存在,還能和這位一起出任務!他是不是該‘感謝’師父,平時隻是個閑雲野鶴的老頭,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能夠是‘這位’的朋友。這不,剛好遇到了一個難搞的厲鬼,而這位恰好在師父那裏做客,就順便來了這一趟。按理說有這位大佬出馬,擒拿區區厲鬼不在話下,但白沂卻比平時還緊張。畢竟七十年前,江湖上就流傳著這位殺神的傳說,據說死在這位手上的,分不清是人更多還是鬼更多,關於他的傳說數不勝數,但大多數都是不怎麽好的,比如喜怒無常冷血無情之類……真要說的話,白沂覺得身後這位,比電影院的厲鬼要可怕多了。害怕歸害怕,但現在有人闖進來了,不能見死不救啊。一想到那些被困在電影院的人,還有剛剛那個誤入的學生,白沂就心急如焚,但這位卻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打算出手救人。許是白沂焦急難安的樣子過於明顯,男人薄唇微微動了下,他的嗓音是一種很奇特的低啞,緩慢的,如同一把鈍刀在砂石上擦過,令人皮膚微微戰栗。“你知道,它在哪?”白沂表情一僵。是啊,他們是來抓鬼的,但這鬼在哪呢?這狡猾的厲鬼藏起來啦!話雖如此,我們不能去找嗎?就這樣在這幹等?等厲鬼傷人再出手?白沂心頭泛起絲絲涼意,卻不敢再開口了,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些……他將監視器又從左到右看了一遍,除了那個大咧咧闖進來的高中生,什麽也沒有發現,厲鬼和活人都不知道哪裏去了。徐燈慢悠悠走了幾步,終於發現不對勁了,這電影院過於安靜了,看起來也沒有在營業。而且這個電影院雖然規模很大,占了整整一棟樓,但也不至於連走廊都看不到頭吧?徐燈看著無盡延伸的走廊,陷入了沉默。沉寂了許久的係統終於冒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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