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意是讓江黎看著王笛他們,順帶看看桑遊,因為今晚桑遊喝得也不算少,可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奚遲的認知範圍。因為江黎似乎更需要被看著。金烏酒量這麽差?露台燈被關了兩盞,光線有些暗,江黎眼睫垂著,投下一段不規則的陰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沒回答奚遲那句“桑遊呢”。奚遲有些懷疑江黎喝醉了。雖然他喝得不多,但畢竟是王笛帶的酒,有陰影,出現什麽症狀都不奇怪。奚遲想了想,還是得給桑遊發個消息。他喝得多,得問問他這酒是不是有什麽後勁。“站著別動,我發個消息。”奚遲對著江黎開口,說著,垂在身側的手抬起,單手滑過手機屏幕解鎖。兩人麵對麵站著,奚遲沒有避人,江黎看著奚遲點開微信界麵,然後點進消息欄最頂上那個“心平氣荷”的頭像。江黎:“……”奚遲拿著手機,手指點到最底下的輸入框,鍵盤剛彈出,視野中便出現一隻帶著念珠的手。那人微曲著手指在手機鎖屏鍵上一摁,“哢噠”一聲,手機陷入黑屏。奚遲:“?”……搗亂?奚遲抬起頭來,江黎手指還覆在手機上,可眼神卻一錯不錯看著他。兩人站在一個略顯逼仄的轉角,頭上是老板隨意拉起的不知是遮陽還是遮雨的篷布,光線一擋,顯得越發黯淡,江黎的眸色被映得很深。“在樓下,丟不了,”江黎聲音格外淡,“有事?”江黎沒什麽表情,神情跟往常似乎也沒什麽不同,但奚遲卻總覺得江黎語氣有些奇怪。在樓下,丟不了……奚遲:“。”“沒事,就問問他酒的後勁。”奚遲如實道。江黎聽到這個回答倒是頓了下:“怎麽不問我。”奚遲看著他,嘴角抿出一個禮貌性微笑,一字一字道:“因為喝多的人不會說實話。”江黎難得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奚遲口中這個“喝多的人”指他。在江黎開口前,奚遲精準預判了他要問的問題,提前截住,很是敷衍:“沒有,不是說你,你沒醉。”江黎在心裏笑了下,麵上卻不顯。掌心間那枚通寶已經被攏得溫熱,江黎微不可察地垂眸,看向手腕上的念珠,幾秒後,將掌心那枚指骨撚到指尖的位置,摩挲了兩下。他微仰起頭,往後一靠,將身體完全倚在牆上。奚遲看他一副要站不住的樣子,上前撐了一把。“難受?”奚遲問。江黎“嗯”了一聲,聽著懶洋洋的。“後來那半杯酒你也喝了?”“嗯,”江黎回道,“說倒都倒了。”奚遲:“誰說的…桑遊?”“嗯。”奚遲:“……”還勸酒。真長能耐了。“他讓喝你就喝?你自己……”“別罵了,奚老師,”江黎笑了一聲,“站近點。”奚遲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江黎往前帶過去。內生熱的時候已經折騰過一遍,這次江會長很自然嫻熟地找到了奚遲頸窩的位置,把頭抵了上去。“靠一會,頭疼。”晚風漸起,拂過兩人身側。奚遲沒從江黎身上聞到什麽酒氣,卻聞到了一點涼香。是念珠的氣味。不知道是這念珠的涼香讓江黎身上的氣息變得不同,還是埋在頸間的呼吸過於滾燙,似有若無的熱氣繚繞在耳邊,奚遲心髒忽地跳得飛快,快到奚遲自己都有些懵。好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誰讓你喝酒。”江黎聲音同呼吸一起半埋在衣服裏:“你沒讓?”奚遲沒說話。他沒讓。頂多沒攔。奚遲分神想著,可心跳卻沒有因著這“小差”有絲毫減慢的痕跡。陌生的情緒將奚遲整個裹挾住,他撐著江黎小臂的動作一鬆,又在幾秒後無意識攥緊了江黎衛衣的衣袖。“嗡”的一聲,手機傳來聲響,打破這格外磨人的靜謐。是桑遊的消息。看著那朵熟悉的“心平氣荷”,奚遲竟真鬆了一口氣。【日行一善:老板說你已經結過賬了,結哪去了?】【日行一善:人呢?】【chi:樓上。】【日行一善:還在露台?】桑遊半天等不來人,邊敲字邊往樓上跑,又覺得敲字麻煩,便直接按住語音條開始說話。“樓上都沒人了你還上去幹嘛?要不是我去問了一下老板,說剛結賬不久,我還以為你直接回學……靠!”桑遊一抬頭,看到樓梯口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手登時一鬆,“咻”的一聲,語音條發送。桑遊還來不及說話,站在上頭的奚遲卻先開了口。“別站那了,上來扶一下。”桑遊一頭霧水:“扶誰?”半分鍾後。奚遲轉身去拿校服,桑遊麵無表情扶著同樣麵無表情的江黎。“江黎,不是我說,你沒事兒吧?要不還是找個時間去鍾山好好查查?這兩個月又是內生熱又是戴念珠又是睡不好的,都第幾次了?你什麽時候嬌貴成這樣了?”江黎不輕不重看了桑遊一眼,正要開口,餘光中看到某人抱著外套走過來,他頓了下,繼續靠在牆上,沒說話。桑遊還自顧自說著:“別的不說了,現在就這麽兩杯果酒你都要人扶?小遲犯症渾身疼的時候都沒你這麽……”“你給他倒酒,你還有理了?”奚遲打斷桑遊的話。江黎垂著眸,眼尾彎出一道輕淺的弧度。桑遊簡直想喊冤:“我哪知道他這次這麽不經喝?”以前喝杯高純度靈酒都不見他晃一下。“還有沒有東西落了?”桑遊趕緊轉移話題,朝身後那七零八落的餐桌掃了一眼。“沒有。”奚遲回。“那行了,趕緊下樓,再讓王笛在街上嚎兩聲,都快把老王嚎來了,”桑遊說著,看了眼江黎,又看了眼奚遲,“你扶我扶?”奚遲“我扶”兩個字剛說出口,桑遊突然把頭往前湊了一點:“你也喝酒了?”奚遲愣了下:“沒有。”“那怎麽脖子這邊都是紅的?”說著,像是怕奚遲不信似的,抬手在奚遲右邊肩頸的位置拍了拍,“就這兒。”奚遲渾身一僵。因為桑遊拍的地方剛好是江黎靠著的位置。江黎聞言一抬眸。奚遲沒看江黎,卻清晰地感覺到江黎的視線隨著桑遊的動作落在自己頸側,然後…緩慢往上移。奚遲:“……”“靠,耳朵也紅了?!你吃什麽了?是不是過敏了?”桑遊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倆金貴的病號給折磨出病來。奚遲想忍,沒忍住。“你扶。”奚遲把校服外套往桑遊手上一扔,又冷冰冰扔下最後兩個字,快步下樓。桑遊:“???”我扶就我扶,這麽凶巴巴的幹嘛?桑遊簡直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偏頭,更他媽摸不著頭腦了,因為江黎無緣無故笑了一聲。笑聲雖然短促,卻也很清晰。憑借他多年以來對江黎的了解,這聲笑代表著他心情挺好。桑遊:“???”現在他是真的相信江黎喝多了。桑遊嘖嘖著往前走了一步,半撐著江黎的手:“你看看,像我這樣的好兄弟你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