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顧著打了,也沒注意。江黎低著頭,從上而下的角度讓奚遲看不太清江黎的神情,但他能感覺到江黎身上的戾氣,已經很克製地在收斂,但又在盯著傷口的時候泄露一二。“你冷不冷?”奚遲用手碰了碰江黎的手臂。三月末的天,氣溫雖然已經回升,但也遠沒到可以單獨穿短袖的地步。江黎外套被他墊在身下,此時身上就隻有一件黑色棉t。“不冷。”江黎淡聲回了兩個字。奚遲頓了下:“怎麽過來得這麽快?”“嗯。”江黎抬手在腳踝處簡單檢查按了按,還好,沒傷到骨頭。沒回答,就一個“嗯。”奚遲沒轍。本來想竭力避開受傷這個話題,讓江黎開心點,可好像沒什麽作用。“我第一時間給你發消息了,你過來得也很快,”奚遲跟他講道理,“就算你不來,我也有脫身的法子。”在江黎來之前,結界已經被他破開一道口子。脫身隻是時間問題。“是好幾年沒碰到這種事情了,但也不是沒發生過,”奚遲聲音顯得很放鬆,“桑遊初中被堵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雖然已經步入現代社會,但有凶獸存在的地方就不會太平,凶獸襲人、攻擊幼崽的事近年來逐漸減少,卻也沒有杜絕。江黎是江家的金烏,對凶獸的事更清楚,再加上監管局局長的關係,肯定不陌生。像木這種不生靈的神木都難求,更別說若木、扶桑,雖然妖族各方千方百計強調沒有“吃一片葉子藥到病除,喝一管血漲十年功力”的作用,還是有凶獸前仆後繼。比如今日碰見的文盲蛭。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奚遲剛確診返祖症的時候,老王才千叮嚀萬囑咐瞞好消息,就怕妖怪黑市有人買賣他們的信息,趁奚遲發病的時候下黑手。“那幾張符鎮不住我。”奚遲最後道。一陣無言的沉默在兩人間彌漫。奚遲原本以為自己說了這麽多,總該將人哄開心點,但似乎…作用不明顯。他心裏沒底,手指在江黎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劃了兩下,抬手,拍了拍江黎的小臂:“說話。”“說什麽,”江黎慢慢抬起頭來,半斂著眸,語氣很輕,可烏沉的目光卻一動不動鎖在奚遲臉上,“說那柄骨刺刀,還是說已經找到了脫身的方法卻還是讓自己受傷了?”奚遲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正想著,手機忽地傳來響動。他下意識低頭去接,卻看到屏幕上“馮叔”兩個字。“電話。”奚遲說。“你接。”江黎重新低頭檢查傷口。手機還在響,見他沒有接電話的意思,奚遲隻好接起。“喂。”那頭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車到圖書館門口了,你在哪裏?”車?沒有前因後果,奚遲怕自己說不清,於是拿下手機,直接打開免提。“喂?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是沒聽清嗎?”電話那頭拔高了一點音量,“在聽嗎?車已經在圖書館門口了,還沒看到你。”“知道了,馬上來。”江黎把折好的褲腳小心放下。又簡單講了幾句,電話掛斷。奚遲:“就幾步路,你讓馮叔開車過來?”“就在附近。”江黎從地上起身。周末圖書館外麵的路車輛應該不少,人已經在等了,奚遲也不想耽誤時間,於是跟著站起身來。正要走“背還是抱。”江黎忽然開口。奚遲怔了下,立刻反應過來:“不用,能走。”江黎沒說話,隻沉默看著他。兩人對峙小半分鍾,江黎上前一步,作勢俯身將人打橫抱起的前一刻,奚遲開口:“…背。”江黎“嗯”了一聲,背過身,膝蓋一曲,半俯在地上,避著傷口的位置將人背起。感受到江黎身上氣息的瞬間,身體本能的放鬆下來,奚遲下巴抵上江黎肩窩的位置。越往外走,人聲越重。在某個轉角的位置,奚遲輕聲開口:“走小路。”“不想被人看見?”江黎問。“嗯。”“那把頭埋好。”-馮叔坐在車裏,已經想好等會兒見到江黎要說的一套諸如“你說你最難熬的生長期發熱都能穩住靈體到底什麽事需要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現真身在山海一中百年校慶這個關鍵階段出岔子要挨學校處分不說還得走一趟監管局”的說辭,在心裏排練到第七遍的時候,總算在後視鏡裏見到闖禍小金烏的身影。馮叔趕忙下車。“你說你最難熬……”馮叔倏地頓住。他看著江黎背上的人,陷入長久的沉默。“怎麽了?”奚遲感受到江黎停下的腳步,從他肩上抬起頭來,看到一位穿著土灰色夾克的中年男子。“這位是?”馮叔找回自己的聲音。江黎:“追……”奚遲心猛地一跳:“同學!”生怕江黎說些亂七八糟的,奚遲立刻壓著聲音開口:“先放我下來。”在長輩麵前背著好像不太像話。馮叔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出來,隻好整理思緒,上前幫他們把後座車門打開:“這是怎麽了,哪裏受傷了……”馮叔再度頓住。隨著小同學拍江黎肩膀的動作,他右手手腕上的念珠順勢從校服袖口中滑脫出來。馮叔腦海經過一場劇烈風暴。從“這小同學竟然也戴了一串木念珠,真是有緣”到“這念珠的氣息怎麽這麽熟悉”,再到“好像是金烏的氣息”,再到“好像沒有好像,這真是江黎的氣息”,最後釘在那條烏色流蘇上。是江黎的翎羽。馮叔:“…………”聞著小同學身上溫和卻極其純粹的靈氣,再想到之前江旭說的一些話,馮叔撐著車:“…小同學,你是若木家的嗎?”奚遲已經從江黎背上下來,朝著馮叔一點頭。馮叔:“…………”“你們先上車坐一會兒,”馮叔腿都是軟的,“我去抽根煙。”直到第三支煙被消滅,馮叔才勉強從“江家小金烏要叼若木家獨苗”的衝擊中緩過神來。車子啟動,朝著山海一中的方位駛去。江黎卻開口:“馮叔,去鍾山。”奚遲和馮叔都是一頓。“不用,就一點傷,不用去鍾山。”奚遲忙道。“傷口不幹淨,”江黎看著他,“去鍾山檢查一下。”“可以去醫務室。”奚遲道。江黎蹙著眉,視線掃過奚遲腳踝:“醫務室……”“我知道,我有分寸,”奚遲看著他,認真開口,“如果真的需要上鍾山,我會說的。”馮叔從車內後視鏡裏看著江黎,表情很淡,一身鬱氣卻藏不住。他太了解江黎說一不二的性子,鬆了油門,把車速降到三十邁,打算在前方掉頭往鍾山開。“天都要黑了,鍾山又遠,我想早點回學校睡一下,有點累,”奚遲聲音很輕,“好麽。”後座安靜了整整半分鍾。“閉眼,”再開口時,江黎聲音摻雜著無奈,“到了叫你。”“去鍾山?”奚遲反問。江黎沉默片刻:“去學校。”震撼馮叔八百年。江黎提前給醫務室老師發了消息,帶著人過去的時候,醫務室老師已經等在那裏了。“怎麽遇到蛭了?”醫務室老師皺著眉,將奚遲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發現隻有小腿一處傷口,安下心來,“還好,傷口雖然看著嚴重,但沒什麽大礙,應該就是被凶獸的尾、爪之類的地方刮到了,傷口上有點祟氣,擦幾天藥,養一養就好。”醫務室老師遞來一個小藥箱:“要用到的藥都有,一天三次。”“能碰水嗎?”奚遲問。“能,但碰水前最好擦一層黃膏,就藥箱裏金色那管,否則會疼。”“在這裏處理還是回寢室處理?”醫務室老師又問。回答他的是江黎。“注意事項呢。”江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