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麽像?像到是一麵鏡子倒映出來的同一個人!他驚恐地想逃離這裏,不斷後退。突然,他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又看到了倒在血泊裏的相框,上麵一家四口已經被血模糊了臉。他猛然想到什麽,環顧四周,呼吸瞬間變得急促緊張,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了心髒!怪不得他會對這裏有種熟悉感,這個已經被浸泡成血海的房子,就是他的家啊!他在這裏出生、長大,這棟房子每一處都留下了他存在過的痕跡牆上那一排畫的歪歪扭扭的畫、他不小心打碎了一角的花瓶、在幼兒園用紅豆黏的小恐龍……每一個都能夠勾起他的回憶,他怎麽可能認不出這裏?可是他為什麽會回到這裏?明匪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要在他家裏大開殺戒?!接著,他感覺手上黏膩膩的,抬起手一看,那把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裏,滴答鮮血流了滿手。哐當!匕首瞬間被他當成燙手山芋一樣甩了出去。他用衣服拚命擦血,直到磨掉了一層皮才停下來,可是血擦的幹淨,其他東西卻已經刻在他腦海裏無法抹去。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很大,幾乎要衝破胸膛飛出來!這個空間太悶了、太難受了,精神和心理同時受到劇烈的衝擊,紛亂踏來的記憶更是讓他頭疼欲裂!那些他願意承認的、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已經纏上了他。“啊!”他沒辦法消化那些東西,也再受不了這裏的壓抑和腥臭,隻想逃離,逃的越遠越好!好像逃了就可以解決一切。下一秒他奮力拉開大門奪門而出。但在他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一陣白光刺眼。再睜眼時,夢境又變了。第44章 再睜眼時, 夢境又變了。這次是在一個陌生的石窟中,周圍不斷有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沒了方才衝天的血腥味。空氣裏, 有一股淡淡的潮濕的香氣。洞口種了一些安神的花草, 地麵上清掃的很幹淨, 有人為用心布置過的痕跡。朝洞內沒走幾步,謝知歸又看到了那個人。可他有點奇怪。坐在石床上,靠著牆,眼瞼下垂,瞳孔中沒有神采,鬆鬆披著明匪玉那件外衣,長久地不說話,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 無論是螞蟻爬上身叮咬還是外頭瀑布的水花濺到臉上, 都沒有動靜, 好似失去了神智,成了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癡兒。謝知歸走過去,試探地推了推他, 手卻從他身體裏穿了過去。年輕人好像感應到了什麽,慢吞吞地轉過頭, 謝知歸感覺他像一隻被玩壞的發條玩具,稍微活動一下關節就會發出咯咯怪響。那人木然地看向他,謝知歸和他對視, 動作,頓了頓, 但很快意識到他看的不是他。“我回來了。”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謝知歸一回頭看到明匪玉微笑著朝他走來, 然後穿過他的虛影,徑直走向石床上的年輕人。他在年輕人身邊坐下,抬起他的臉,擦去上麵的水滴,心疼道:“水濺過來怎麽不知道躲躲,身上都淋濕了。”年輕人沒有回應,隻直愣愣地看著他。等擦完水,他又順著明匪玉輕拽的動作傾倒,仰麵躺在他懷裏,視線看向頭頂,任由明匪玉怎麽說怎麽做,始終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像個任人擺弄的木頭人。而明匪玉好像已經習慣他這樣,一邊撫摸他的臉,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和他扯些這幾天發生的事。即使他根本聽不到。明匪玉依舊耐心、溫柔、興致勃勃地和他講述他去了哪裏,見了誰,做了什麽事。謝知歸第一次知道,原來明匪玉也會這麽話癆,和愛人相處的時候有說不完的話。明匪玉邊說著,會邊把玩他的長發,玩夠了就繞到他耳後。再撫開他臉上那些碎發,凝視著這張漂亮的臉,會忍不住停下來,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輕吻一下。想了想,隻親一下還是不滿足,於是接著眼睛,唇瓣,側頸……各處偷香,反反複複,可如此糾纏又磨人的親昵,他還是沒有反應。慢慢的,明匪玉不鬧他了,靜靜端詳愛人的臉,沉迷若癡。躺在他膝上的是這世間最美的一幅畫,不需要有任何花裏胡哨的修飾,隻需要簡單躺在那裏,就可以奪走他所有的視線。半晌,明匪玉許是看夠了,把他失神的眼尾故意用力揉紅,然後滿心期待地問:“疼不疼?”年輕人眼睛依舊看著頭頂,無神、沉默,瞳孔上蒙了一層白膜。他感知不到外界多少事情,意識幾乎被完全封閉。見此,明匪玉也無法再繼續這場虛假的單人戲,扯出一個蒼白又無可奈何的笑。石洞內的溫度陡然降低,那些輕柔的溫情被水汽洇濕了,重重摔在地上。明知懷裏人不會回答他,卻仍在期待他能夠有反應。打開他的手也好,生氣瞪他讓他別鬧了也好,哪怕眼皮動一下都行,總好過他一個人演獨角戲的孤獨。痛苦和寂寞在眼底翻湧,洶湧的愛意會折磨唯一清醒的那個人。“算了,不逗你了。”沒一會,明匪玉對他的沉默妥協了,把他抱起來,抱的很緊,生怕一鬆手他就消失了。明匪玉長歎口氣:“給你把濕衣服換下來吧,省的又著涼了,好嗎?”年輕人沒動靜。下一秒他又捧著他的臉說:“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雖然他沒有多少意識,但基本的肢體本能還在,在解扣子的時候會安靜不動,脫下衣服的時候會配合明匪玉微微抬起手,明匪玉會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可這份期待會在看到他依舊淡漠無神的目光時落入穀底。年輕人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沒有主觀意識,隻是發自本能地配合和依賴。濕衣服換好,明匪玉擁著懷裏人躺下。看上去是很溫馨甜蜜的場景。可從謝知歸站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明匪玉臉上異樣的表情。他不明白明匪玉為什麽會露出那麽傷心的神情。他執著渴望的人此刻就安靜躺在他的懷裏,他可以看著他,和他氣息相交、肌膚相貼,可他還是極其不安,時刻處在會失去他的惶恐中,要緊緊把人抱住,一刻也不敢鬆手,才能給他懸著的心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謝知歸冷眼旁觀,譏諷明匪玉自作自受,非要啃強扭的瓜,放手不就沒這些事了。不過看到這狗東西痛苦的樣子,他心裏的稍微平衡了點。但緊接著,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記憶片段年輕人是自己封閉了意識。他愣住了,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什麽?”謝知歸想起他隻是劃了明匪玉一刀就被抓著羞辱了一晚上,而這人實實在在捅刀明匪玉,是怎麽敢繼續留在明匪玉身邊的。為什麽要自願變成這種牽線傀儡的樣子,放棄自保能力,你差點殺了明匪玉啊,不怕會被他報複折磨至死嗎?“我很痛苦。”腦海裏另一個人的聲音很壓抑,尾音因為哀傷而顫抖。謝知歸的心頭好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情緒莫名其妙被他影響。“痛苦到要用這種半死不活的方式逃避嗎?”這次腦海裏沒有聲音了,他湮滅在了沉重、紛繁的記憶長河裏。好像剛才的隻是幻聽。可是痛苦的不隻你一個啊。他看向明匪玉,他執拗地把情人牢牢圈在懷裏。一個沒有意識的愛人,會對他的要求無條件順從,就算再過分也不會生氣,不會反抗。聽話、依賴、黏人。他可以對他做任何事,但與相對應的,他永遠別想從愛人眼裏看到他所渴望的愛意和依戀。他們靠的再近,再親昵,明匪玉也會處於一種悵然若失的困境。明匪玉把年輕人的麵龐抬起來,凝視他,要看進他的心裏去。過了很久,像是終於受不了這種麻木空洞的眼神,於是用手掌蓋住少年的眼睛,輕輕闔上他的眼皮。“不想說就不說吧。”明匪玉極輕地歎了聲,徹底放棄了讓少年說話的企圖,再次把少年摟進懷裏,揉了揉他的頭發。“與其你醒過來後憎恨我,和我爭吵,倒不如一直這樣安安靜靜地昏沉下去,不要知道外界發生的風雨,再也別想起之前的痛苦。”“做個乖巧的木頭人也很好,聽話、省心、不會亂跑、不會受傷。”明匪玉聲音發抖:“至少你需要我,隻能依賴我。”“你終於隻有我了。”明匪玉將頭深深埋入他的發絲與頸間,像是痛苦的呢喃,像是愛意的宣泄,像是被拋棄無數次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可以遮風避雨的屋簷。謝知歸靜靜看著他們兩人,嘲笑不出來了。真奇怪。第45章 謝知歸從泥濘窒息的夢裏醒來, 滿臉淚痕。不知道在夢裏哭了多久。撐開疼腫的眼皮,便看到明匪玉坐在他身邊,就這樣專注地看了他不知多久。謝知歸望著他不說話, 影影綽綽間, 他的身影和夢境的人重疊在一起。他張了張嘴, 可喉嚨疼的像被小刀刮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