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歸方才太激動此刻, 眼眶紅的不像樣子,淡淡一笑,像滿天風雪裏忽然出現了一株生芳的花樹, 那明豔的模樣他熟悉極了,又聽他輕聲喊他:“二哥。”“再喊一聲。”“二哥。”“再喊!”“二哥。”明匪玉屏息, 又長長呼出一口氣。謝知歸吐出的每一個字清晰無比,明匪玉卻更覺得他置身於一場夢中。他終於從謝知歸眼裏看到了久違的愛意。“阿玉,你的情人我還給你了, 別生我的氣了好嗎?”謝知歸主動張開雙臂,想要一個擁抱。明匪玉所謂的決絕瞬間土崩瓦解, 他等了這麽久, 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他承認了!他回來了!可是為什麽聽不到雷鳴一般激動的心跳。對了, 真的糊塗了,他的胸膛裏沒有心髒,整顆心早就放在謝知歸身上,怎麽可能還聽的到心跳聲。但是這一次,他回過頭看到的不再是無望的等待,是向他張開雙臂,微笑奔赴他的愛人。念念不忘,是會有回響的。明匪玉一步步,走向他的小情人,“我很想你。”謝知歸哽了一下,壓著他的大山被他親手轟碎,他沒有好顧忌的了,於是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也想你了。”是不遜你分毫的想念。明匪玉跳下坑底,輕輕著陸在謝知歸身邊,跪了下去,撥開頭發,不顧他臉上的血汙,克製而小心地在唇上輕啄了一下。謝知歸衝他笑,“就親一下?”明匪玉望著這雙眸子,嘴角同樣染上笑意,“等回家再把剩下的親完。”謝知歸輕笑了聲,是很愉快的、安心的意味,不是之前那種強顏歡笑。千裏泅渡的人終於抵達彼岸,漫無目地的風終於見到了花穀,佛說的一切因都得到了它的果。天上,血月不知何時恢複了正常,墨雲驅散,繁星照耀了這片大地,給它以夜晚的柔和、悠長。無數隱秘而熱烈的心意在這一夜破土而出,頃刻間長成擎天破雲之姿。明匪玉抬起他一隻手搭在肩上,隨後把他抱了起來。今天乃至以後,謝知歸再也不會抗拒明匪玉擁抱他,他內心深處也在渴望這個能夠給他安心的懷抱。但是小孩子才能夠理直氣壯索抱,謝知歸臉皮薄,不是渴望非常強烈,不會主動開這個口。他怕明匪玉會像上小學時候的媽媽一樣嫌棄而推開他,說他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要人抱,幼不幼稚。她不知道兒子要擁抱不是因為撒嬌,而是渴望一份安全感,回家路上過紅綠燈的時候,他就可以不用拚命邁開小腿趕上媽媽的腳步,生怕跑慢了會被丟下,淹沒在車水馬龍中。其實仔細想的話,他不用擔心,明匪玉從來沒有拒絕過他。他每一次有意無意地張開手,都一定會得到回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眼下兩隻手上都沾了血和泥土,他猶豫了下,不太想抱住明匪玉的脖子。“抱緊了。”“髒。”“沒事,抱吧,反正也是我洗衣服。”想想也是。既然他這麽說了,謝知歸可不和他客氣了,探起身,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極快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把頭埋了起來。明匪玉看到兩隻通紅耳朵拚命往他懷裏藏,心口被他弄的很癢。耳朵尖尤其漂亮,像嵌了兩顆赤紅玉潤的珠子,真想捏上一把,逗弄的更紅。但明匪玉忍住了,不去看,輕掂腳尖飛了上去,穩穩落地,把謝知歸抱到不遠處一處大樹下放下,然後蹲在他腳邊,脫了鞋檢查腳傷的情況。腳踝處大片青紫,腫的很嚇人,不過骨折得不是很嚴重,謝知歸也是能忍,一聲都不吭,他還以為他傷的不重。不過明匪玉又發現,謝知歸不喊疼,可能是因為盯著他看的太認真了。“看我能止疼?”“怎麽可能,你是麻醉劑成精嗎?”謝知歸玩似的錘了他一下,可明匪玉笑的怎麽有點像個傻子。笑什麽笑,被打了還笑……謝知歸心裏頭嘀咕,對這傻子沒轍了,嘴角卻不自覺上揚。可他又想了想,小聲問:“如果我今天不承認,你會不管我就走嗎?”他的心跳突然變急了,隨著明匪玉笑意收斂。“我不知道。”“哦。”謝知歸沒說什麽,也不想再問下去,轉頭看風景去了。黑不隆冬的哪裏什麽風景可看,不過是心裏對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有點別扭。明匪玉抬眼把他細微的表情變化掃入眼底,包括他陷入糾結的樣子,無聲勾了勾唇角。他不會走,最狠也就在附近找棵樹躲起來,等謝知歸脾氣磨的差不多了,不和他鬧著逃跑了,還是會下去把人抱上來。但他不會讓謝知歸知道這些。怎麽說呢,也是有私心、有賭氣成分在。小騙子騙了他這麽久,非等他下狠手才肯說實話,如果這次他不走,不把謝知歸逼上絕境,最後他們又會回到你追他躲的境地。明匪玉心裏頭憋著股火,不是順順就能好,他要讓謝知歸也體會一下為了一個答案而苦惱到輾轉難眠的感覺,嚐嚐他吃過的苦。如此,這股火才能悄無聲息地滅了。過去的種種,就此翻篇。坑底的惡鬼們看了一場大戲,明匪玉那一眼刀刮過來的時候,它們嚇得是一動都不敢動。誰懂它們的苦啊,在這破地方吃了這麽多年的破東西,鬼都受不了了,好不容易能吃頓好的磨個牙,結果這麽香的肉,居然有家夥先啃了,還是他們惹不起的大怪物。坑頂許久沒有動靜了,惡鬼們猜測這對小情侶是不是已經走了。有一隻剛要探頭看一看,就聽到這倆個活閻王的聲音還在。明匪玉:“回家吧。”謝知歸意有所指:“坑底下那些惡鬼還沒有處理呢。”“它們一輩子離不開這裏,害不了人。”“可它們說想嚐嚐我的味道,還要敲開我的頭骨喝腦髓。”“哼?……”“喏,我手臂上這個印子就是它們咬的。”“嘖,真該死。”殺氣陡然濃鬱,惡鬼們大驚:你不要亂告狀啊喂!咬你的那隻已經被你刀死了,屍體還在這裏呢!我們連你的身近不了,不要給我們扣這麽大一盆髒水啊!!!“還疼嗎?”“有點疼。”“你在這等會,我去敲開它們的腦髓給你補補。”眾惡鬼:……你清高,拿我們的命給你的心肝當補藥。謝知歸也是語塞:“……誰要喝腦髓了?!”想想都能聞到有多腥臭。明匪玉:“新鮮的藥效好。”謝知歸無奈,委婉道:“我是人啊,不吃生腥的東西。”明匪玉似懂非懂:“那加點辣椒和酒炒一炒?”謝知歸:“……”惡鬼們:“……”原來,愛情真的會使人眼瞎心盲。明匪玉不解謝知歸為什麽要做出那樣的表情,腦子很補身的,有什麽問題嗎?……明匪玉沒有帶他回那座院子,而是就近去了位於瀑布後的石窟。這裏麵除了一張冰床,一口藥泉,還在石壁上鑿出了很多小洞,擺放蠟燭和一些書籍,是明匪玉小時候學習冥想的地方。謝知歸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這裏的事物承載了很多回憶,有靜好的,有不堪的,給他的感覺很微妙。明匪玉把他帶到了藥泉清理傷口,讓他坐在邊上一個凳子上,而自己半蹲下來給他解開衣服的扣子。外衣很快被他隨手扔到一邊,去接著解第二件衣服。“別。”謝知歸向後縮了一下,“我、我自己來。”明匪玉抬起頭看他一眼,沒理,輕輕擋他的手,繼續手上動作。“你打算怎麽走路,還不是要我抱下去,早晚都是會看到的,我動手還比你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