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和恨意是同等強烈的情感,它們一旦發作會牽動心肝脾肺,很難藏住,就如明匪玉每次看他的眼神,溫柔,恒久,像春天的暖風把他托住。謝知歸早就過了會哭著要大人愛他哄他的年紀了,謝三霄的態度和善或惡劣都傷不到他,但他在乎明匪玉的態度。謝知歸擔心外麵的情況,撂下謝三霄就走。謝三霄看他冷了心,知道打親情牌這招一壓根對他沒用。“我死不了,你最多隻能把我驅逐出你的身體。”謝知歸沒理他,繼續走。“我會去找你姐姐。”這下,他停下了。第112章 謝三霄成功威脅到了謝知歸。他就兩倒黴孩子, 謝知歸不遭殃,遭殃的就會是謝清元。謝清元對謝三霄有舐犢之情,又是刀子嘴豆腐心, 做不到像他這麽狠心, 隻怕會被謝三霄三言兩語就說軟了心, 而且他更怕謝三霄得了謝清元的身體和力量去對付明匪玉,情況會比現在更麻煩。既然目前可以壓製住謝三霄,就暫時把他困在這具身體,再想一個能不惡化事態,又解決掉這個麻煩的辦法。他想過把這事告訴明匪玉,但每次他要開口的時候就會突然失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寫下來, 手指卻會僵硬不能彎曲。是謝三霄在搞鬼, 他害怕被明匪玉發現自己的存在, 又時不時拿謝清元威脅謝知歸,逼他噤聲。謝知歸和明匪玉就怎麽處理上門找事的那些人爆發了不止一次爭吵,趁他心煩意亂的時候, 謝三霄又開始搞事情,操控他的身體攻擊明匪玉。愧疚和心疼交加, 謝知歸情緒一向不外露,但這次藏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又一次醒來發現明匪玉身上有傷口, 謝知歸受不了,要求明匪玉封住他所有的感知, 換而言之就是變成一個任人擺布的植物人, 這樣謝三霄就沒辦法利用他去傷害他在乎的人。明匪玉起初不同意, 他生氣謝知歸又想逃避問題,可他不知道意識封閉的那段時間,謝知歸在識海裏和謝三霄鬥的有多艱難。雖然他看著是陷入了沉睡,謝知歸在裏麵其實聽得到明匪玉對他說的每句話,有埋怨他的狠心話,有溫柔述說的愛意,有毫無邏輯的自言自語……謝知歸很難受,不止一次想衝出去抱住他,但謝三霄就在旁邊虎視眈眈,隻要他撐不下去了,這具身體會立刻易主。這樣的痛苦而煎熬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還是一年?記不太清了。反正記得他重新睜開眼的那天,是在木樓裏,外頭有激烈打鬥的聲音,還有謝清元的罵聲。他跌跌撞撞跑出去看,果然是她,受了傷,持劍跪地,咳出一口淤血。謝知歸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了,昏睡前明明告誡過她不要再來這裏,不要管他,謝清元就是不聽,擔心他獨自和明匪玉待在一起的安危,明知打不過,還是隔三差五跑過來試圖帶他回去。明匪玉的耐心僅限於給謝知歸,對外人幾乎沒有,謝清元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挑釁,已經踩到他的極限了。這次他決定下死手,就算謝知歸醒過來,大不了瞞他一輩子就是。謝知歸本想大聲喝停他們,頭突然暈眩,身體有一小段時間失去了控製,他很快奪回了控製權,然而已經晚了。不知道謝三霄使了什麽手段,讓殺昏了眼的明匪玉認錯了人,於是他硬生生替謝清元挨下了致命的攻擊。傷口很疼,不過因為快速流失了大量的血,意識和神經很快模糊,他後來就感覺不到疼了。也好,他有些慶幸地想,還好謝清元沒事。可是他又擔心明匪玉,他肯定會很自責。所以當明匪玉緊緊抱著他的時候,耳鳴讓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周圍很亂很吵,明匪玉大聲喊他名字,好像還有誰的哭聲,而他隻是一遍又一遍重複:“沒關係,我不疼的”,“你不要害怕,不是你的錯”,“不要緊,我沒事”……他喉嚨被湧上來的血堵住了,聲音估計不大,也不知道明匪玉能不能聽到。他艱難抬起手,想摸摸明匪玉的臉,可忽然想到手上有腥黏的血,還是算了。算了吧。至此是他長睡前所有的記憶。後麵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隱約能猜出來一點。明匪玉對傷了他很懊悔、自責,謝清元則趁這時候把他帶回去了。後麵他救回一條命,康複後明匪玉來找過他,可是他不記得他了,態度很冷淡,把過分熱切的他當流氓,說了一些很傷人心的話。明匪玉後麵沒有再主動現身於他麵前,隻是暗地裏照顧。他既對他有後悔、愧疚,又生氣他的絕情,說忘就忘,不把他當回事。看著他像從前回到正常人類的生活,早起去教室上課,晚上和幾個朋友出去擼串,時不時惹來幾朵野桃花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麵羨殷勤,也不知道避嫌,一點不記得自己是家室的人,明匪玉氣到冷笑,又不敢去找他。他知道就算去了,也會被當流氓。他好像成了一個躲在陰暗處,心理扭曲的偷窺者,沒日沒夜看他心愛的花在陽光下開的有燦爛,受多少蜜蜂蝴蝶的喜歡,可是他隻能瞪眼巴巴看著,不能觸碰一下。慢慢的,不甘化成了怨恨,占有欲瘋狂膨脹。他胸膛中一直缺了一塊東西,所以每個深夜都會被空寂折磨的夜不能寐,直到謝知歸回到這裏,修補才堪堪開始。謝知歸恢複記憶後其實不是很想和明匪玉相認。原因很簡單,現在這個有點瘋,他害怕,不敢認領。他是這麽想的,先拖著,看明匪玉現在的程度,這瘋病不好治,貿然上手,萬一一個不小心搞的更變態了怎麽辦?真的會要了他的老命……可惜他沒裝太久就心軟裝不下去了。一旦眼前人是心上人,情緒很容易會被對方牽動。動作裏是下意識的依賴、眼睛裏是藏不住的愛意。他曾經問過明匪玉後不後悔選擇了他,明匪玉笑著看他,說不管後不後悔都隻能認栽了。他笑笑,也認栽了。霧山的天常年冷白,秋後很少有像今天這樣和煦的陽光,謝知歸眯眼坐搖椅晃啊晃,明匪玉另搬了個小凳子坐邊上給他剪指甲,太久沒修過了,長長了很多,老是一受刺激就撓出明匪玉一背的血痕。有葉子落在明匪玉肩頭上,謝知歸撿起來,透過葉麵的小洞看天上那輪光圈,忽然來了出去玩的興致,早聽說這時候霧山裏有些地方的花開的洋洋灑灑,漂亮極了。指甲剪好了,他又耍賴不下地,讓明匪玉背他去。不等明匪玉說同意,他就伸出雙手,狡黠地勾起弧度,明匪玉搖頭笑了笑,背就背唄。他背著謝知歸穿過寨子,路上所有人朝他們投來目光,但是謝知歸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局促,需要拿衣服罩著臉,低頭快步逃開,現在他接受了這個身份,可以坦蕩地告訴他們是的,如你們所見,我和明匪玉是兩情相悅的愛侶,是攜手並肩的夫妻。我不會放棄他,一如他沒有放棄過我。第113章 沒想到草木茂密繁盛的霧山裏還會有這種地方。四方綠木成牆簇擁著中間一片廣闊的草地, 鋪滿了各形各色的花朵,在風中搖曳生姿,草尖很柔軟, 不紮人, 像綠色的毛毯, 躺在上麵曬太陽很舒服,感覺四肢都被陽光泡軟了,人躺久了會變懶,不想動彈,眼睛眯著眯著犯起困。謝知歸剛閉上眼,就感覺脖子上癢癢的,朝旁邊看去,果然是明匪玉撚著根草在逗他癢。明匪玉側身躺著, 衝他笑:“先別睡, 和我說說話。”謝知歸也勾出淺笑:“說什麽?”明匪玉盯著他看, 從眼睛看到鼻尖的細汗,再到嫣紅張合的唇,線條流暢的頸線一路隱入衣服裏。氣溫有點熱, 所以謝知歸解開了最上麵的一個扣子,露出一小半鎖骨上的花, 豔色的,他咬出來的,昨晚他光顧著欣賞謝知歸臉上的表情了, 忘了咬成了什麽樣子,他想勾開衣領看仔細點, 然而他指尖剛伸出去, 謝知歸立馬把衣口攏緊, 扣子麻溜扣好,不給他看。這衣服真礙事,明匪玉想。“到底說什麽?”謝知歸又問,見明匪玉盯著他傻看,他轉身躲另一邊去,“不說我要睡了。”明匪玉把人按回來,又翻起身,雙手撐住地麵,將身下人罩在陰影中,還是什麽也不說,眼裏帶著笑意。謝知歸不耐煩“嘖”了聲,推了推上麵的討厭鬼,“你擋著我曬太陽了,起開。”“你覺得我想說什麽?”明匪玉聲音有些變啞了。謝知歸明亮的眸子微閃了閃,陽光浸潤下更加透亮,“你嗓子怎麽了?”“太熱了,燒啞了,你幫我治治。”熱風穿過廣闊的草地,溫柔裹住緊密相貼的兩人,謝知歸也被傳染這種可怕的熱病,不過他最先體現在變紅的耳尖,可他嘴硬,故意別過頭說:“我不會治,你去找醫生。”明匪玉握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啞聲耍了個小賴:“醫生治不了,要你治。”體溫怎麽這麽燙?謝知歸微驚,想把手抽回來,明匪玉按緊了不讓他動。病還沒好呢,怎麽能讓醫生跑了呢?謝知歸被他看的不自在,皮上是冷靜的矜持,皮下是沸騰的熱血,倒衝上頭頂,他感覺有點暈眩了,可能是天氣太熱,太陽太大,也可能是明匪玉黏的太近了,熱氣都撒在他臉上,讓他的呼吸變得像沉重滾燙的岩漿流動。他改用商量的語氣:“你起來一點。”“這裏是外麵。”明匪玉仿佛沒聽懂他的意思,又把玩起他的手,指尖瑩白圓潤,忍不住捏了捏,“指甲都剪好了。”“哼?”謝知歸琥珀淡色的瞳仁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轉著,好像懵懂的孩童,聽不出言外之意。明匪玉輕聲笑了,他就知道,這人最會裝無辜矜持。謝知歸微蹙眉心,“你笑什麽?”明匪玉親了口他的手背,又將臉貼上手心,眼底欲色湧動,調侃反問:“你不知道嗎?”他看到謝知歸喉間滾動的不正常,呼吸速度加快。謝知歸卻還要問:“我該知道什麽?”明匪玉笑意沉沉,以免他又裝聽不見聽不懂,於是低身俯在他耳畔,另一個手在他腰身遊走,有意挑弄他失態,說:“指甲沒了,你不能撓人了啊。”……在外頭胡鬧了一天,回到寨子的時候天都黑了。謝知歸睡著了,一路被背著回來的,天太晚了,明匪玉想著把他弄醒洗澡太麻煩,而且這裏到了晚上很冷,打算明早起來再說,把人塞被子後他自己也躺上去,抱著睡可以互相取暖。很快,夜深了,本該睡熟了的謝知歸忽然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漆黑卻格外明亮。他轉過頭,輕聲喊躺在他身邊的人,“阿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