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麽都不懂。”果然,這種保健品養老詐騙騙局的套路深得很,洗腦功力一流,趙藝成忍不住想。“我們沒有這個意思。”他道,“您隨便說,我們都會認真聽的。”朱永德漠然道:“我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被診斷出胰腺癌。”溫衍和趙藝成對視一眼,內心暗驚。胰腺癌是癌中之王,痛苦無法想象。“先是肚子痛,但年紀大的人腸胃功能不好不是什麽大問題,也沒太在意。直到疼得受不了進醫院一查,才知道是胰腺癌。”“我年齡擺在那兒,不適合做手術,就算能做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醫生建議我保守治療,我同意了,我也隻能同意。”“你們知道保守治療是什麽嗎?”“其中有一項是灌.腸打石蠟油,隻有這樣才能幫助排便,而且每次都是在病床上解決。”老人語氣始終冷漠,仿佛在說的都是別人的事,而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溫衍和趙藝成聽著,心情卻無比沉重。這種折磨不僅是□□上的,更是對人精神的摧殘。在老病死麵前,人類毫無尊嚴可言。“開始化療後,我被插.了胃管,從鼻孔直通胃裏,痛也叫不出來,餓得再難受,也隻能喝一點蜂蜜水。”“很快,癌細胞侵蝕了肝髒,我隻能靠輸營養液吊命。血管變脆了,也輸得慢了,一袋營養液要打十多個小時。”“第一個月就這麽過去了,我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化驗報告顯示很多指標都異常,有些指標甚至超出了幾百倍。”“唯一有效果的就是止痛針,兩條手臂都打紫了。沒辦法,胰腺癌會侵.犯內髒神經叢,太痛了,這種痛沒人能忍得了。”“白天無法想象的疼痛,晚上會加劇,根本睡不了覺。沒過多久,普通的止痛針對都我不管用了,我開始打嗎.啡。”溫衍和趙藝成不由心驚。嗎.啡是效果最強的鎮痛劑,成癮性極強,會讓人的中樞神經發生係統性變化,產生嚴重的精神依賴。注射嗎.啡,是在最迫不得已的時候,采取的最不得已手段。它的作用隻是減輕一點患者的痛苦,好讓他們臨終前少遭點罪,不要再在病痛裏日夜煎熬。“病房裏另外兩張病床上的病人陸陸續續地一直在換。出去一個人,進來一個人。”“我聽著那些聲音,醫生搶救的聲音,家裏人哭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死的聲音,很快就要輪到我了。”“當時我就在想,我死後是會去極樂世界還是下地獄?”“我這輩子也沒為社會做過什麽貢獻,應該不配去極樂世界享福。但下地獄我也不怕,無非是受罪。再怎麽樣,也不會比我現在更難熬。”“清醒的時候,我問他們,能不能打安樂死?他們說不行。”“人到了這地步,跟畜生有什麽兩樣?畜生還能跑能跳,而我卻是一塊爛掉的肉!意識清醒地看著自己,一天一天地沒了人模樣。”“人為什麽要活著?隻是為了來這世上吃苦嗎?為什麽選不了出生,連死都選不了?不能有尊嚴地活,起碼得有尊嚴地死吧?”“我要出院,我死也要死在家裏。我再也不想被困在那些儀器裏,過著比畜生還沒尊嚴的日子。”“等等……”趙藝成忍不住打斷,“您現在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精神頭兒感覺還行呀。可胰腺癌晚期……”胰腺癌晚期,撐死不過半年的壽命。更何況朱永德還是高齡患者。朱永德笑了,這是他們進屋以來他露出的第一個笑臉。嘴巴咧得很大,兩邊嘴角快要延伸到耳根。“是天壽堂的無量聖水延長了我的壽命。我也不知道業務員是怎麽找到我家的,但人家說了,他們會發現我們對生的執念,對我們每個人都施以援手。”“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開始喝,大不了就是死,我還落了個解脫。誰知喝了之後,身上竟然真的不疼了,能說話,能吃飯,能走路了。”“除非親身經曆,不然你們是不會懂的。就好像你原來在無間地獄受酷刑,忽然從天而降一隻手,把你拉到了極樂世界。”趙藝成驚呆了。他覺得朱永德一定是瘋了。或許他得的根本不是胰腺癌這種必死之症,而是別的什麽病。隻因年老昏聵才對著他們一通胡言亂語。趙藝成問:“方便的話能告訴我們天壽堂產品的價格嗎?”朱永德看出他的疑惑,冷冷道:“我知道這種保健品騙局的套路,一開始是送,然後各種方法騙你購買。”“但迄今為止,天壽堂沒有收過我一分錢。業務員很熱情地上門給我送產品,陪我嘮嗑,幫我打掃房間、做家務,跟我打乒乓球。”“他們還會組織老年人活動,請大師傳授我們太極拳,每天勤修苦練,就可以延年益壽。”幾句話,給趙藝成幹沉默了。好家夥,本來想針砭時弊的,難不成要變好人好事宣傳了?溫衍問:“那無量聖水到底是什麽?一種新型藥物嗎?成分說明總該有吧?”朱永德說:“無量聖水是仙人們的恩賜,從古代流傳至今。”話音剛落,仿佛是為證明他的話似的,本來還在播放無聊綜藝的電視突然花屏,緊接著播放起了一則詭異的廣告。廣告畫麵很像那種幾十年前的國產剪紙動畫,模糊晦暗,發暗泛黃,噪點很重。兩個古人來到一座雲霧繚繞的山。他們一個是瞎子,一個是瘸子。瞎子看不見,瘸子不會走。瘸子讓瞎子把自己背起來,自己辨別方向。一路上,他們被猛虎撕咬得血肉模糊,被荊棘紮刺得遍體鱗傷,不停地發出淒厲的慘叫。終於,他們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一處泉眼,泉水噴湧,像水晶一樣散發光芒。瞎子喝了泉水,眼睛能看見了。瘸子喝了泉水,雙腿能走路了。兩個人返老還童,羽化登仙,騰雲駕霧地上了天。雲層上有一座瓊樓玉宇,一群仙人出來迎接了他們。大家舉辦瑤池盛宴,狂歌痛飲,翩翩起舞,縱情享樂,再不用管今夕是何年。溫衍看向趙藝成,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顯然從未見過天壽堂的廣告。朱永德又早就成為了天壽堂的忠實客戶。所以,這則廣告,是精準投放給誰看的?門鈴響了。朱永德看了眼牆上的鍾,很激動地起身過去開門。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在外麵,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滿麵燦爛的笑容。兩邊嘴角一直拉扯到耳根的那種。他一進門,就和朱永德熱烈寒暄,又是關心身體狀況,又是問有什麽事情需要自己幫忙,把老人哄得高興得跟什麽似的。房間裏一下子洋溢起溫馨的氛圍,其樂融融,十分美好。如果忽略那些堆成山的無量聖水的話。業務員看見坐在那兒的溫衍和趙藝成,“請問這兩位是……”朱永德喜氣洋洋道:“人家是大學生,名牌大學的。這次專門來采訪我,到時候要寫新聞幫我們宣傳。”“這樣啊。”業務員從手提包裏拿出兩瓶無量聖水,笑盈盈地遞給溫衍和趙藝成。“送給兩位一人一瓶試用裝,感謝你們讓更多受苦受難的人知道天壽堂,天壽堂願意普濟眾生,幫助他們脫離苦海。”溫衍垂眸,看見瓶身上印的那句產品介紹:起沉屙,療絕症,生死人,肉白骨。“就特麽離譜。”他聽見趙藝成吐槽。“敢這樣誇大功效,就不怕涉嫌違反廣告法嗎?”他想笑。但他笑不出來。回到家,溫衍想把這瓶東西先藏起來。“衍衍?”身後冷不丁響起江暮漓的聲音,溫衍嚇了一跳,趕緊把那瓶無量聖水推到碗櫃最深處,“啪”地關上櫃門。江暮漓問他:“你怎麽了?好像臉色不太好。”溫衍搖搖頭,“好久沒去學校,要忙的事有點多,還挺累的。”江暮漓從後麵抱住他,蹭蹭他後腦勺柔軟的頭發,“我一天都在想你,看著那扇門,希望它會在下一秒打開。”溫衍哼哼:“你是小狗嗎。”江暮漓親了親他的耳朵,玉白的耳殼一下子泛起粉紅。清馥的香氣包圍過來,溫衍有點腿軟。他輕掙了一下,小聲說:“你別鬧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每每聞到江暮漓身上的香氣,都很容易情動。江暮漓把他抱到沙發上,彎腰俯身,小心地將他困在懷中,溫柔細致地吻他。溫衍趁自己理智還沒淪陷,兩隻手撐住他胸膛,微微喘著氣說:“還不行……”江暮漓嗓音沙啞,“什麽不行。”溫衍懇切道:“你不行。”江暮漓:“……”“我不是這個意思。”溫衍連忙解釋,“你現在身體不行。”江暮漓:“……”溫衍臉紅紅道:“我怕你傷著自己……”“好了。”江暮漓食指抵在他的唇上,“衍衍你不要說了。”如果可以,真的很想用翅膀把自己包成一個羽毛球!簡而言之,自閉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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