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大媽炯炯有神的目光,溫衍拚命思索該編一個什麽樣的借口才比較自然。“我們是警察。”江暮漓道。溫衍:“?”江暮漓掏出證件,一亮,“便衣。”溫衍:“??”江暮漓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我搭檔。”溫衍:“???”不知是江暮漓的(高仿)證件起了作用,還是他那副俊雅斯文的外表連路邊的螞蟻都很難拒絕,總之那幾個居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但很可惜,他們也所知甚少。隻道秦老板神神秘秘,極少和外人打交道。就算是熟客來店裏買東西,也很難從他嘴裏聽到除了價格以外的字眼。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屍體被發現後秦老板的反應。假如正常人一開門,發現自家店裏躺著兩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屍體,就算不嚇死,也得去掉半條命。可那秦老板卻並不害怕,甚至被帶走調查的時候也麵色如常。就好像死的根本不是兩個活生生的人,隻是兩堆腐爛發臭、毫無價值的肉塊。當時,居民們都很恐慌,大家幾乎都懷疑人就是秦老板殺的。若非凶手,怎麽可能如此平靜淡漠?誰知第二天,他就被放回來了。據負責辦理此案的警察說,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並無作案的嫌疑。“怎麽會這樣……”溫衍沉默良久,“在我印象裏,秦老板根本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他有點迷信,一會兒信這個神,一會兒拜那個菩薩,還喜歡講些奇奇怪怪的鬼故事嚇唬小孩,但本質上仍是個富有同情心的好人,根本不像剛才那些人描述得那麽詭異古怪。”江暮漓道:“衍衍,任何事物都處於變化發展之中,人也是如此。這個世界上,唯有改變一成不變。”溫衍默默,“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想見他一麵,他和他的家人真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兩個人根據鄰居大媽指的位置,來到了秦老板一家居住的樓下。“阿漓,秦老板不認識你,你就別上去了,在下麵等我吧。”江暮漓點點頭,“好,我等你,你一個人小心點。”溫衍笑了一下,“什麽小心不小心的,就是去拜訪以前善待過我的一位叔叔而已。”他踏上了這棟老式居民樓的台階。灰色的水泥地麵,貼滿小廣告的白牆,光線昏黃的感應燈,和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一點點重合。當時,他被秦老板從香燭店帶到這兒,濕冷的冬天凍得他手腳發麻,但一進樓道,風再也吹不到他身上,感應燈搖搖欲墜的光芒也有了溫度。縱使破舊簡陋,卻是一方能為他遮蔽寒冷的棲身之地。溫衍彎了彎嘴角,心中溫暖又感傷。秦老板家的房門是那種最常見的防盜門,紅棕色的漆麵已經不複當年的光澤,上麵貼著的那張福字也已褪盡顏色,斑駁殘破。秦老板避諱的事和他信奉的事一樣多,他很重視全家人的福氣,加上自己就是開香燭店的,貼在門上的福字理應是嶄新的、挺括的、鮮亮的。當年那抹象征團圓與幸福的鮮紅,幾乎像根針一樣紮進了溫衍的眼裏。溫衍實在想不通,他如今怎麽會放任這麽一張殘破不堪的福字貼在門上。他是不在祈盼妻兒的福氣了嗎?還是說,他已經不再堅持之前忌諱和信奉的一切了呢?溫衍按耐住腦海中亂麻般蠕蠕滾湧的思緒,抬手按下了門鈴。門鈴響到第三聲的時候,屋裏傳來“來了來了”的聲音,由遠及近,門一開,一個兩鬢微霜的瘦削男人探出頭來,黃濁的眼珠朝溫衍身上一骨碌,客氣地開了口:“請問您是找哪位?”“老板,您還記得我嗎?”溫衍緊張道,“以前常來您店裏買東西的小溫。”秦老板愣了愣,枯瘦的臉上綻放出滿到溢出來的笑容。“記得記得,當然記得。現在是大小夥子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他邊說邊把溫衍朝屋裏請,“來來來,快進來,進來坐。”溫衍心裏緊繃的弦稍微鬆弛了一點。秦老板的家裏異常幹淨整潔,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也毫不過分。而且這種幹淨,不是在衛生層麵,而是家具擺設極其的少,少到視覺上都覺得空蕩蕩,除了滿足最基本生存需要的用品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這個家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鬧哄哄,亂哄哄,堆滿了玩具、書本、零食和各種生活用品,卻充滿了溫馨的煙火氣。溫衍一陣迷茫。“喝吧,剛給你衝的。”一杯熱巧克力奶遞到了溫衍手邊,香甜的氣味驅散了胸口鬱結的陰雲。溫衍記得那天晚上秦老板一把他帶回家,就立刻讓老婆給他泡了杯熱巧克力奶,喝了好暖暖身子。“對了,阿姨呢?怎麽沒見到她?她還好嗎?”“好,怎麽不好。”秦老板笑得合不攏嘴,“她已經得到了解放。”溫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解……放……?”“嗯,解放。”秦老板臉上洋溢著幸福與憧憬,甚至還有幾分嫉妒。“如今,淑惠的意識已經自由徜徉於至福聖地,她不會再被肉身束縛,體會到憤怒、怨恨、恐懼等等等等作為肉人才有的負麵情感。”溫衍手指顫動了一下,“您的意思是……阿姨過世了?”“胡說!”秦老板忽然變了臉色,適才還滿麵笑容的臉孔扭曲如修羅,“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溫衍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傻了,結結巴巴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想故意惹您傷心……”“傷心?”秦老板頭一歪,“我傷心什麽?我有什麽可傷心的?我是在高興,為淑惠高興啊!”溫衍僵硬地點了點頭。秦老板臉上又堆滿了笑容,兩顆黃眼珠向下一滑,“哎唷,你的牛奶怎麽打翻了。”溫衍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牛奶潑灑出來,在自己手背上燙出了一小片紅。“這孩子,沒燙傷吧?我去給你絞條毛巾擦擦。”秦老板仿佛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愛操心又喜歡關心人的大叔。溫衍有些錯亂,低下頭盯著茶幾上的牛奶杯發呆。茶幾的玻璃下麵壓著一張照片,應該是一張全家福。秦老板站在中間,右手摟著一個中年女人,左手摟著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就是他兒子吧?溫衍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之前就見過。對了,範倩楠丟下他,老板把他帶回自己家那次,他們兩個有一起玩搭積木。男孩跟他差不多大,是個活潑愛笑的孩子,大方地把最漂亮、最大塊的積木都給了他。他捧著積木,看著男孩跟爸爸媽媽撒嬌的樣子,心裏別提有多羨慕。“這是朗星,我兒子。”秦老板走過來,手裏拿著一條在冷水裏泡過的毛巾。朗星……秦朗星?溫衍不由心裏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秦老板看著他,“怎麽了?”溫衍笑了一下,“沒什麽,就是覺得這真是一個好名字。”秦朗星,在晴朗的夜空裏閃閃發光的星星,一聽就知道滿懷父母的愛意,是一個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你小時候還和朗星一起玩過兒呢,還記得嗎?”溫衍點點頭,“朗星現在也到上大學的年紀了吧?他在哪裏念大學呀?”秦老板坐了下來,把冷毛巾攤開,對折疊好,“把手給我。”溫衍一怔,“不用,我自己擦擦就行。”秦老板卻不由分說地抓過他的手,幫他仔細地擦拭起來,嘴裏還念念有詞,“你說你,這麽大人了,怎麽做事還那麽不小心,喝點東西都能翻在身上……”埋怨中帶著慈愛的語氣,熟練又不失細致的動作,有那麽一瞬間溫衍幾乎生出了錯覺,好像他真的成了自己的爸爸。“叔叔。”溫衍很低地開口出聲。秦老板停下動作,背脊佝僂,身形凝固,仿佛一座老邁枯槁的木頭雕塑。“您的兒子朗星……他……還好嗎?”秦老板恍若不聞,繼續認真地幫他擦手。明明已經擦幹淨了,還是握著毛巾一下一下地擦,擦完手背擦手心,擦得皮膚都紅了,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叔叔!”溫衍拔高嗓音,用力把手抽走,“您實話告訴我,您的妻子和孩子到底怎麽了?你們家是不是有接觸過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呼,可算擦幹淨了。”秦老板起身,“你等著,我再去給你泡一杯巧克力奶。”溫衍看向自己通紅的手掌,又看向全家福上那三張笑臉,胸口不住起伏,怎麽都沒法兒平靜。雖然他沒在這兒感受到那種來自更高維度的存在輻射出的邪惡靈壓,但彌漫在空氣裏濃烈得猶如實質的悲哀與怪異,還是令他芒刺在背。就算不願意去想,他也不得不承認,秦老板的家早就不再是當初那個令他無比向往的溫馨又平常的家了。他幹坐了好一會兒,按亮手機鎖屏看了一眼。距秦老板去重新倒牛奶,已經過去十分鍾了。需要這麽久嗎?廚房那邊也沒聽到有什麽動靜傳來。溫衍不安更甚,伸長脖子左右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秦老板的身影。照理說,這間屋子並不大,又沒什麽家具阻攔視線,不可能看不到一個大活人……溫衍後背一僵,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想回頭,但脖子僵硬無比,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狂敲警鍾,提醒他千萬不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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