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基地看似銅牆鐵壁,其實早就岌岌可危,還能勉強延續,不過是沒到那一天。父親有所察覺,決意帶著家人離開。他不知道自己委托的雇傭兵其實是一夥不安好心的劫匪,那些家夥搶走了他們所有的食物和武器,將他們丟入附近的一處汙染區。盡管那是一個隻有c級汙染物出沒的低級汙染區,但對於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來說,能活著從裏麵出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白雅成功做到了。路過的唐尼將遍體鱗傷的女孩救起,感慨她的好運氣。白雅心裏卻再清楚不過,是父母主動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躲在泥潭裏的她和妹妹才逃過一劫;也是妹妹在被食人藤蔓卷走之前推了她一把,她才會滾落山溝,僥幸撿回性命。她虧欠自己血脈相連的至親,這種虧欠即便付出一生也難以彌補。後來白雅  加入了紅焰十字會,想盡辦法找到當初那夥雇傭兵,讓對方付出該有的代價。等到力量成長起來,又帶隊前去鏟平了那個汙染區。本該大仇得報,她卻沒有就此止步,發誓要盡畢生之力消滅所有異種。似乎隻有這樣,才對得起家人的犧牲。將近二十年間,白雅不知殺了多少汙染物,也殺過那些即將變異成汙染物的人類,還包括各種居心叵測的家夥。後悔當然沒有,隻是她能清楚感覺到,現在的自己與幼年時相比,已經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父母和妹妹還能認出她嗎?不過像她這樣手染鮮血的屠夫,就算真的有來生,大概也無法與家人去往相同的輪回吧。紛亂的思緒在腦海裏翻湧,白雅覺得有些可笑,死到臨頭居然還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她探向腰包裏的手榴彈。也沒什麽,就是一下子的事情,手榴彈的威力足以把她炸得粉碎。這樣起碼還能保留身為人類的尊嚴,總好過像父母和妹妹那樣,淪為汙染物的口糧。可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某種聲音。用“聽見”來形容或許不太合適,因為那是直接響起在腦海中的,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顯得異常清晰。“姐姐你要活下去!”白雅探手的動作驟然頓住。是妹妹的聲音。不同於先前陷入幻覺時那些飽含惡意的質問與怨言,誕生於經年累月如影隨形的自責與愧疚。這一句話來自二十年前的過去,正是妹妹將她推下山溝時用盡全力發出的大喊,曾經穿透了呼嘯刺耳的風聲與枯枝的斷裂聲,傳遞到她的耳畔。白雅的指尖有些發顫。明明與腰包隻剩下不到十公分距離,卻有某種無形力量阻止了她。白雅不由得回憶起父母最後的注視目光。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他們眼裏總是流露出深重悲涼的絕望,甚至連麵孔都變得扭曲。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難道他們的目光之中沒有半分溫柔,沒有安撫鼓舞,沒有對孩子的深切愛意?如果他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又怎麽會選擇以身作餌?因為窒息而渙散的思維有一瞬恢複清明,白雅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真沒辦法了?真要死在這裏了?她不想放棄,盡最後的努力尋找可能回到地麵的方法,卻很快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下降了。沒過多久,她就重新擁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不是因為潮水退去從高空墜落,反倒像是被潮水送回來的,她甚至從中感受到一絲輕柔的意味,身上除了擦傷以外隻有小腿骨折。白雅愣住了。她看著那片湧動的彩色巨浪消失在城牆的另一頭,留下巨大的破洞,滿地狼藉,還有許多從狼藉之中爬起的人。是因為吞噬了貝塔,已經吃飽,所以才懶得理會其他渺小的食物?這或許可以解釋得了他們沒有變成汙染物養分的理由,但也有些事情沒法解釋,比如為什麽大家被卷到高空中,落地後卻普遍受傷不重。白雅心頭漸漸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難道這個汙染物對人類是懷有善意的?可能嗎?百年間的血淚教訓已經讓所有幸存者形成鐵一般的共同認知,汙染物不具備理智,渴求廝殺與血肉,代表著世界對人類的最大惡意。如果這當中確實出現了不一樣的存在,是不是就意味著……“雅姐,小心!”菲利克斯急切的呼喊聲在不遠處響起,打斷了白雅的思緒。她知道對方在提醒什麽。眼角餘光已經捕捉到那片快速接近的模糊暗影,她雙腿借力向一側彈開,在地麵翻滾的同時抽出鐳射槍,瞄準後發射。光束一閃而逝。翼展足有兩米寬的汙染物被擊中腹部,流淌出大量腥臭的綠色液體與長蟲般扭曲蠕動的內髒。菲利克斯的補刀緊隨其後。汙染物發出一聲令人頭暈目眩的淒厲唳鳴,勉強掙紮數秒後終於從空中掉落,但還在不死心地朝白雅所在的方向伸嘴。白雅一槍結果了它。“應該是剛剛的動靜太大,把那些東西吸引過來了!”菲利克斯麵露憂色,“黑塔現在到處漏風,連城牆都塌了,我們又離得近,可能會最先受到衝擊!”白雅目光冷沉,低頭看向手環投射出來的影像。她的終端在這次事件中意外幸存,正顯示著周邊三公裏的汙染物分布情況,確實呈現出異乎尋常的密集性和趨向性。“盡快把我們的人找回來,清點武器數量情況,做好應對準備!”“是!”*****貝塔被吞噬,吞噬的未知汙染物也已經離開,黑塔的混亂卻遠還沒能消停。原本完美無缺的防禦工程出現史無前例的巨大豁口,那些被動靜吸引而來的汙染物便可以輕而易舉入侵至內部,大肆獵取食物。對它們而言,這無異於是一場饕餮盛宴。全城的防禦體係毀了七八分,能夠自動對敵的武器終端所剩不多。又因為是在夜裏,別說普通人難以察覺汙染物的動向,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也可能要栽。一時之間,人人精神緊繃,草木皆兵。各種怪異陰森的聲響回蕩在基地上空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驚恐叫喊,如同一支散播不祥氣息的黑暗奏鳴曲。至於異變最開始發生的地方那片已經徹底變成廢墟的研究所,反倒顯得靜悄悄的。還活著的人都遠離了這裏,死去的人不再發出聲息,汙染物更傾向於掠食鮮活的血肉,也不會在附近逗留。夜幕籠罩下,一道影子從亂石縫隙 爬出。它看起來就像是放大了百倍的甲殼蟲,通體由金屬構成,本該光滑如鏡的拱形外殼如今明顯積了一層灰,某些位置還有凹陷或者破損的痕跡,表明這一路並不輕鬆。但庫來西終於還是出來了。他現在所使用的移動終端就藏在原來身體的腹腔之中,可以作為承載意識的臨時載體。與唐意當初那破壞力極強的攔腰一斬不同,嚴瀾的【蜂鳥】隻腐蝕了機械身軀的核心部位,不曾損壞位於下方的備用載體。庫來西當機立斷將意識轉移,用最快速度彈射而出,企圖在對方反應過來以前遁走。隻是他沒有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色彩斑斕的浪潮驟然湧現,衝向每一處空間,他被卷入其中,完全身不由己。而本就搖搖欲墜的建築更是瞬間散架,在翻湧的巨浪中化為片片碎屑。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庫來西不可避免被壓在了這些沉重的碎屑之下。幸好,連老天都是眷顧他的。庫來西無聲地笑了。近乎瘋狂的喜悅在內心蔓延,不僅是因為成功逃出生天,更是因為在剛才的混亂中,他采集到了阿凍的活體細胞樣本。現在樣本正好好貯存在純k係金屬打造的容器裏,容器正穩穩安置於這具臨時載體的內部,隻要等到他重新恢複人身,就可以立刻開始著手研究。遲早有一日,他還會把那隻汙染物重新抓回來,從中找出完美進化的奧秘。庫來西這樣想著,激蕩澎湃的心潮已經快要遏製不住,靈魂因為高度興奮而戰栗不已。他用最快速度向某個方向奔去。正如嚴瀾所猜測的那樣,他還留有一處後手,就在核心區最安全的庇護所內。那裏存放著比研究所規模還要龐大的聯合計算機群,是黑塔係統的根基所在。像這樣重要的場所,原則上當然不允許任何私人用途,哪怕是地位崇高的管理層也不例外。不過庫來西眼中向來沒有規矩這種東西,何況因為私自把二號帶去外麵的事情,他被禁止離開黑塔,當然要拿點好處平衡一下心情。他把一具備用軀體放進了庇護所。隻要趕在能量耗盡前抵達那裏,將臨時載體與備用軀體進行連接,他就能擺脫這種令人倍感屈辱的視角,從容而優雅地站起身來。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隻要意識還有載體,他的壽命便等同於無窮無盡,有足夠的時間活到膩煩。核心區已經近在眼前。四周開始出現汙染物的蹤跡,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奇形怪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庫來西沒有理會,他知道那些汙染物對自己不感興趣。可他忘記了,黑塔之中還有許多躲藏起來的人,他們是汙染物垂涎欲滴的食糧,正死死攥著手裏的武器,精神高度緊繃。這種情況下是最容易風聲鶴唳的。一道光束從黑暗中射出。庫來西躲閃不及,小半邊身子瞬間融化成凹凸不平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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