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蝴蝶的心情亦已平複了,除了對鬆柏心有芥蒂,對其他家人亦已原諒。


    暑假他們到表姐彭美娜家中住宿,因為雯雯還沒有回來,而另一方麵,她是不想和鬆柏大接近,像以前那樣兄妹同心親親密密她做不到了。住到表姐家裏去,首先父母放心,此外,鬆柏要見蝴蝶,想扮演好哥哥逗妹子歡心,那就一定帶著彭美娜,進進出出,也是三個人。


    彭美娜非常感激蝴蝶,老是說:“你這樣幫我,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將來你要我做什幺事,我一定盡力去做。”“大冬天要你跳下海呢?”“跳。”


    蝴蝶哈哈笑,由後麵撲上去攬住她的肩膊:“你好好把握機會,哥哥嘛!算了。你還是我喜愛的嫂嫂。”


    “你和鬆柏的事情不是最好嗎?”彭美娜握住她兩隻手,回頭看她。“哥哥不疼我了,他疼二姐。”“不可能的,他們兩兄妹根本性格不一樣。”“他是長兄,他疼我或二姐都無所謂,但他不該口是心非,用不著嘛!他若不高興不理我,我反而不怪他。”“不會的,他從小最疼你了,你們之間會不會有誤會?我替你問問鬆柏?”“不必了,兩姊妹爭一個男朋友已經夠羞人,連親哥哥也爭?或者我長大了討人厭。”


    蝴蝶真的不再把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雯雯回來補考時,蝴蝶到她的家裏去,因為到雯雯家方便些。這天蝴蝶無意中看日曆,一看,她突然拍著手歡呼起來。她跳進母親的房間裏,母親正在梳頭發。


    “媽咪!今晚又陪爹地應酬?”“晤。”陸太太懶懶地:“替我選對耳環好嗎?”“不是整套戴嗎?”


    “普通晚飯罷了。”


    蝴蝶看見掛著件翠綠色的真絲旗袍,兩邊肩膊釘滿假珍珠。


    她為母親挑了對綠寶石鑲碎鑽耳環,下麵垂著顆珍珠,那可是百分之一百的真珠寶。


    “媽咪,你以前最不喜歡應酬。”


    “現在也不喜歡,但你爹地硬要拉我去。以前我還可以說孩子小,如今你們都長大了,我沒有借口;而且你大姑媽常說,四五十歲的男人最花心,要我看緊你爹地。”“大姑媽向來誇張。”蝴蝶不以為然。


    “別讓你爹地聽到了!”陸太太側過臉,用手指點點女兒的臉:“你進來不是叫媽咪不要去應酬吧?”


    “當然不是!媽咪,還有兩個星期,我便是十八歲了。”


    “我記得。是不是?連最小的女兒也長大成人了,時間過得真快。”陸太太輕歎了一口氣,她拿了旗袍到更衣間,她提高聲音說:“你十八歲生日,我和爹地送你一張信用卡,最高限額是二十萬,你可以買一部日本跑車。”


    “附屬卡?”


    “不是,過幾天便會帶你去銀行辦手續簽名。”


    “不是二十一歲才可以申請信用卡嗎?”蝴蝶好奇:“我有什幺信用?”


    “你爹地有信用,而且銀行的規例也不是一成不變。當然,你還不能擁有你哥哥的那種信用卡,二十一歲吧,到時你可以用信用卡買到你喜歡的保時捷。”陸太太由更衣間出來,戴上耳環,她照了照鏡子,拉一拉旗袍。她四十幾歲,三子之母,仍然十分高貴秀麗。


    “媽咪,你好漂亮。”蝴蝶由衷讚歎。


    “老啦!”陸太太摸摸女兒的下巴:“一切美麗光彩,都留給你了。”


    蝴蝶嘻嘻地笑,好開心,她搶著去為母親拿批巾、手袋。


    “媽咪,我十八歲那天,也會請許多親戚、朋友回家吃飯,告訴他們,我也長大了。”


    陸太太停住戴手套的手,笑容也凝了一陣,但很快又笑笑說:“今次改變一下,我和你爹地為你安排了一天的節目,我們一家五口到別墅慶祝。”


    “連親戚都不請嗎?”鬆柏和玫瑰十八歲時,都是大宴親朋,她雖然並不欣賞這種宴客方式,但既然是家族傳統,就不能缺少她的一份:“如今有管家,媽咪,你不用太費精神。”


    陸太太自說自話:“等你二十一歲,我們找一間最著名的酒店,為你開一個最盛大的餐舞會,告訴每個人,我最小的女兒真真正正長大了。”


    “媽咪,我隻想和哥哥姐姐一樣,媽咪,不請客是不是因為上次二姐……”


    “不,不,與玫瑰毫無關係。”


    “大姑媽不允許?”


    “不要對大姑媽有成見,這些小事她怎會管?呀!我聽見車聲,你爹地回來了……”


    蝴蝶雙手托著頭,屈膝坐在雯雯的床上。


    “你不用再多想了!一句話,你不是陸家的女兒,你是馬路邊的棄嬰。”


    “真搞笑!我也說你本來是我大姑媽的女兒,不過你一出生,就被我大姑媽扔了。”


    “呸!我才不要做那女魔頭的女兒。”雯雯坐到蝴蝶身邊,蝴蝶看都不看她,雯雯在她臉前晃動手指:“你自己想一想,你哥哥像你爹地,你二姐像你媽咪,你誰都不像,撿回來的。”


    “媽咪說,我集合了爹地媽咪的優點,所以我特別漂亮。”蝴蝶拍開了雯雯的手,說:“別玩嘛!”


    “如果你是陸家的子女之一,那你十八歲生日,也應大宴親朋,告訴人家,小女兒十八歲了,長大了可以嫁人啦!為什幺生日要靜悄悄度過?一家五口到別墅玩一天,誰開心?親情那幺濃?是你怕煩不想請客?嘿!其中沒有別情,我才不相信。”


    “對了雯雯,媽咪為什幺不請客,她是最怕煩,但是現在有管家。”


    “就因為你不是他們親生的羅!”


    “你別再玩嘛!我心裏好難過的。”蝴蝶扁扁嘴,雙手掩住臉。


    “好,不玩,說正經的。”雯雯拉開她的手:“其實,原因很簡單,必然是你大姑媽施壓力,下令不準為你請客,算是懲罰你搶走她心肝玫瑰的意中人。”


    “唉!我還以為大家已經把這件無聊事忘記了,我已經把江森讓出了,她們還要我怎樣?”蝴蝶雙手拍床。


    “有辦法,你命令江森馬上娶你二姐,你大姑媽就肯原諒你。”


    “呀!對了,你最多妙計,最有辦法,由你去說服江森向二姐求婚。”蝴蝶大力搖雯雯:“你幫我,你幫我。”


    “救命,你,喂,你把我推下床啦……”雯雯還沒說完,人已變作滾地葫蘆。


    蝴蝶拍手哈哈大笑:“誰叫你玩弄我?後你還敢不敢說我不是陸家的女兒?”


    雯雯拍拍屁股:“做陸家女兒有什幺了不起?”“總算有父有母,難道做孤兒好嗎?不管怎樣,我是陸家三小姐,要不,我連信用卡都拿不到。”


    “啊!連父母不重視你,不為你長大成人宴客都不計較了。”“他們偏心,算啦!我長大了,出人頭地,他們就知道厲害,我將來一定比鬆柏和玫瑰出色。”


    蝴蝶經常覺得,她是家中的小女兒,應該是最受寵愛的。


    因此她很在乎,兄姐父母是否疼愛她。


    最近發生的事,是令她有點意外,不過,她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


    她交男朋友,犯家規,是她不乖,隻要她循規蹈矩,她一定會繼續被寵愛。


    陸太大又被召到鄭太太家裏打牌,其實陸太太並不喜歡打牌,她所以常到鄭家,一心隻為討鄭太太歡心。


    陸華昌真是很愛他的姐姐,常希望她開心。他姐姐出身富有,又嫁人大富豪之家,生了三個兒子,本來很幸福,又享盡榮華;但當她最小一個兒子都去了加拿大留學的第二年,她的丈夫便去世了,她除了失去心愛的人,三個兒子又不在身邊,還要管理丈夫的生意,她也實在挨過一陣子。


    近幾年她才過上舒服日子,真真正正享福,因為她三個兒子已經長大了,生意也分散到世界各地,她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分別在美國、英國結婚,由於他們娶的都是洋妞,保守專橫的鄭太太自然不高興,她便一個人留在香港,香港的小部分生意由陸華昌代為管理。


    陸華昌怕她寂寞,她最喜歡便是逛公司、打牌,陸華昌便請妻子多陪伴她。


    陸太太愛屋及烏,對這大姑奶奶十分尊敬遵從。


    這天,陸太太、鄭太太,還有鄭太太的兩位閨中密友符太太和王太太在搓麻將。


    鄭太太老是輸,有點心不在焉,她在想玫瑰。


    由於她自己沒有生養過女兒,兩個媳婦又是洋人,因此鄭太太把所有愛心都灌注在玫瑰身上,比親生兒子還寶貝。


    “啪”!一張牌打出,王太太馬上叫糊啦,鄭太太把牌一推,她又包了一鋪大牌。


    “那張牌你不該打出的,王太太已經九章落地了,”符太太埋怨:“你心不在焉,好象有心事?”


    “停一會吃些點心。”鄭太太索性站起來,大家便向飯廳走,反正其餘三個人都贏,輸的隻是鄭太太。


    吃著椰汁燕窩,鄭太太忍不住了,問陸太太:“最近玫瑰開心些嗎?昨天通電話,她沒說多少句話。”“她下課回家喜歡在花園看書、聽音樂,很少出去。”


    “她和那江森到底怎樣?”“她自己不提,我就不敢問,怕觸動她……”陸太太回答。


    “蝴蝶那小東西沒有再偷偷和江森來往了吧?”“沒有。”陸太太馬上說:“她很乖,隻去彭美娜和雯雯家。”


    “江森這個男孩子不好,失去算了。”王太太說:“追完姐姐又追妹妹,花心無義。”“不!是蝴蝶纏著他,他的心一直向著玫瑰的,不過,玫瑰對他也沒有什幺好感了。”鄭太太維護玫瑰。“那玫瑰為什幺還不開心?”“同一間大學,常碰麵,很難堪的,到底也有過感情,一時忘不了。”“晤。”符太太說,“如果為玫瑰介紹一個男孩子,她有了新男朋友,便會把過去不愉快的事忘記得一幹二-,人自然快樂。”


    “對!我為什幺想不起?”一言驚醒夢中人,鄭太太開心起來:“符太太,這件事你可以幫忙?”


    “我能幫就好,但是我大兒子已經子女成群,其它都是女兒,想幫都幫不了。王太太吧!她有四個兒子。”“對呀!雖然我兩個兒子結了婚,但還有兩個未大學畢業的,這門親事我也想攀。但是,玫瑰會不會看上我的兒子,這就要由鄭太太觀察。”“這個男孩子,一定要比江森好看,讓江森後悔死。”“我的兒子合不合格?”


    鄭太太哈哈兩聲笑,王太太的兒子都是普通人才,連江森都比不上,就別說比他強,他們根本配不上玫瑰。


    “符太太,你聽到啦!哈哈就是不及格。”王太大笑起來說。“我不是這意思。不過玫瑰和你的少爺們早認識,他們有意思,早就來往了,是不是?”“我兩個兒子真的配不上玫瑰。”王太太忽然省起:“你們記得康夫人嗎?”“記得!名流中的名流,爵士夫人,每年回來總主持一些慈善餐舞會,有名的慈善貴婦。”鄭太太點點頭:“她下個月回來為慈善醫院搞慈善餐舞會籌款。”“康夫人不是有個寶貝小兒子?”符太太叫了起來:“鄭太太,你也見過她的小兒子。”“我?我和康夫人隻不過合作了一次,晤!應該是四年前,孤兒院籌款,那時候我還是保良局總理。”鄭太太皺起眉頭想:“康夫人的兒子?怎幺沒有印象?”


    “高高大大,營養十足,穿套燕尾服,人家叫他康公子的那一個,他一整晚坐在康夫人身邊。”


    “啊!我記起來了,康公子。”鄭太太猛點著頭:“康夫人說他剛大學畢業,回來考香港車牌。那個男孩子有型有格,儀表不凡,可惜滿麵青春痘令人反胃,太難看了,玫瑰不會喜歡。”


    “當年他還在發育期,如今已經換了樣,而且還是個企業管理係博士,才二十三歲,有學問又有男性魅力。”王夫人說。“你今年和王先生去美國度假見過他?”


    “晤!康夫人隨和又有人情味,她招呼我們在邁阿密的別墅住了一個星期。我見過康公子幾次,剛巧他也和女朋友去度假。”“女朋友都有了,”鄭太太一擺手,“說了大半天夢話。”


    “不是一個,是四五個。”“還有四五個?花花公子。”“一個女朋友就麻煩,多幾個才好。”符太太卻有不同意見。“符太太就看得透,人家若有了固定女朋友,就不好叫玫瑰插進去,但女朋友一大群就證明他仍未有心上人。其實,他條件那幺好,又是巨富之子,自然有不少女孩子向他投懷送抱,”王太太說:“況且那些都是洋妞。康夫人說,交女朋友聯合國齊集都無所謂,但他寶貝兒子一定要娶個中國太太。立場表明,你應該安心。”“是的。”鄭太太點頭微笑:“不過,康公子條件那幺好,他會喜歡我們家玫瑰嗎?”“我見過的女孩子,最美的都落在陸家,陸太太的一雙千金真是絕色美人,玫瑰唯一的敵手,恐怕是她的妹妹蝴蝶了。”


    鄭太太馬上皺起眉頭:“蝴蝶的事,我們自然會處理。玫瑰是名門淑女,不會去跟那些洋妞爭,除非康家有誠意,否則,我不會推銷我的侄女。”


    “誠意?你要康公子保證娶玫瑰?那,感情的事……”“我怎會這樣要求,康公子再好,也要玫瑰本人喜歡。也許,她根本不喜歡康公子那一類型的男孩子,我是說,康家一定要有誠意,我才會居中撮合。”


    “好,明天我為你掛個長途電話……”鄭太太向著陸太太說:“等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陸太太一早便通知了小女兒,星期六她可以在別墅開大食會,請一班同學回家玩個痛快,最好由早上八時至晚上十一時。


    蝴蝶本來很開心,因為,她極少受到這樣的優待。


    但是服裝師來為玫瑰設計晚禮服。事前陸太太沒告訴蝴蝶,是蝴蝶學校突然取消球賽,她回來早才能碰見。


    “二姐,為我的大食會縫新衣?”


    玫瑰不耐煩地盯她一眼:“真無聊!”“對呀!大食會隨便穿套衣服就行,越輕便越好。”“我根本不會參加你的什幺大食會。你走開。不要煩。”


    後來蝴蝶還知道服裝師也在為鬆柏縫晚禮服。


    一家五口,四個人都在添晚裝,就她一個人沒有;而她的大食會,父母兄姐都不參加。


    蝴蝶奇怪,就對雯雯說,雯雯腦筋動得快:“她們讓你在別墅開大食會,是調虎離山計。”“調開我幹什幺?有什幺陰謀?”“我懷疑他們要參加一個盛大的舞會。”“家裏不像要開舞會。”“在外麵開,比如大酒店、俱樂部……總之一家很盛大。”


    “有盛大舞會都不讓我去。”蝴蝶扁扁嘴,想哭:“爹媽真是好偏心,誰都有權出席,隻剩下我。”“我隻是猜想,沒證據前,我不敢作實。”“哪兒去找證據?請私家偵探?”“不必如此花本吧?”“到底怎樣?”蝴蝶頓足發脾氣:“吞吞吐吐,坦白說出來嘛。”“那天你不要出去,守住他們,不就什幺都明白了嗎?”“但是,媽咪叫我一早去別墅。”“你要裝得開開心心地出去,其實隻是來我家。適當的時候回去,她們防不勝防,馬上真相大白。別哭呀!兵來將擋,一個人是臭皮匠,兩個人就是諸葛亮,有什幺大不了的……”


    星期六,蝴蝶偷偷溜回家,連前門都不敢走,前門經過警衛室,他一嚷,全屋的人都會知道三小姐回來了。


    她走後門,還要小心別碰到管家和常到廳房工作的近身、打雜傭人,她從來未試過這樣鬼鬼祟祟。


    由樓下躡足到樓上,爹媽的套房和鬆柏的房間都關上門,剛巧有個傭人由玫瑰的房間出來,蝴蝶輕快地把身一閃,女傭隻是掩上門,她看著女傭下樓,便走到玫瑰房間前,頓一頓,還是輕輕推開門。裏麵靜無一人,但床上放了條紫色長披巾,床口一雙紫色緞質高跟鞋,鞋頭有鑽石花。化妝台上,也放了一套紫水晶鑲白碎鑽的單串項鏈,還有同一款式的手鐲和耳環。


    嘩!戴鑽石,那幺隆重,到大姑媽家吃飯要戴全套手飾嗎?雖然這些小巧鑽飾才值十幾萬,但平常日子,陸華昌不喜歡子女穿金帶銀,最多一隻名牌表、一條項鏈、一條金手鏈。


    玫瑰由裏麵出來,她已穿上了一襲晚禮服,剛才她原來在更衣室。她的晚裝是一件漂亮的舞衣:一字膊、貼胸收腰,裙袂又長又闊,用七彩鬱金香圖案雪紡料子做成。“嘩!二姐,你的衣服好漂亮啊!”“你什幺時候進來的?”玫瑰一麵看蝴蝶,一麵把一條紫色闊身緞條扣在腰上,然後走到長身鏡前旋了一個圈,裙子散開來,像滿天雲彩。“好美好美!”蝴蝶拍手掌:“二姐,你是不是去參加舞會?”


    玫瑰好象沒聽見,坐在化妝桌前梳頭發,把兩朵紫色的人造花插在鬢邊。


    蝴蝶一步步地走過去,看得人了神,看見玫瑰在打粉底撲粉。“二姐,你平時出街不化妝的。”“也隻不過搽一點點,清清地,又沒把顏色塗上去。”


    也是真話,隻是淡妝,眼影彩也沒有塗。蝴蝶問:“二姐,你塗香水?”“香水不塗,也會自己發散的。”她已經開始戴首飾,蝴蝶提出幫忙,她也沒有反對,她今天的心情顯然特別好。


    “二姐,今天你不單隻舞衣漂亮,人也像仙女下凡。”“謝謝。”她穿上高跟鞋,在鏡前撥頭發,拉好腰帶。蝴蝶沒撒謊,玫瑰今天從頭到腳都明豔、貴氣,十足像歐洲宮廷的貴女。


    蝴蝶喜歡她的裙子,她一擺腰、一轉身,裙飄然而舞,準把男孩子迷死。


    她一向喜歡穿紅,今晚真叫人一新耳目。“二姐,你和爹媽去參加舞會?”蝴蝶就是要弄清楚,平時到大姑母家吃飯她不稀罕,但有盛宴,她是家中一份子,沒理由棄下她。玫瑰拉下頭花,她似乎對發型不滿意,正在鏡子前照來照去,說:“媽咪怎樣跟你說?”“她說大姑母請吃三頭鮑魚,但上次大姑母來我們家,打了我一個巴掌,媽咪怕我尷尬,又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去大姑母家,便告訴大姑母我有同學生日,我可以不用出席。”“媽咪的話你也不信?”“但你不像去吃頓飯,你打扮得這幺漂亮,化妝。塗香水、又穿舞衣,你像去參加盛大的餐舞會。”蝴蝶追追逐逐,走到玫瑰的麵前。“你知道不可能在我這幾套到什幺口風。”玫瑰一麵刷頭發,一麵往裏走,留下蝴蝶一個人在房間。


    蝴蝶沒趣地站了一會,看樣子玫瑰留在浴室不準備出來。


    蝴蝶離開玫瑰的房間,經過鬆柏的臥室,她停了下來,在想:平時鬆柏到大姑母家,都穿得很輕便,除非大姑母生辰大宴客,他才會穿全套西裝,隻要看鬆柏穿什幺衣服就知道他們四口子今晚去哪兒。她敲敲門便進去,見到鬆柏穿件大浴袍,大概是剛洗完澡。


    蝴蝶四處張望,衣架上一套畢挺的黑西服,竟然是“踢死兔”呢!


    “哥哥,你今晚就穿這套晚禮服?”


    鬆柏點了點頭,倒在床上仍不大想動。“我還沒有見你穿過這樣隆重的晚服。”蝴蝶已是疑幻重重。“螞咪硬要為我訂做,穿‘踢死兔’真的很拘束,除了婚宴,任何場合我都不想穿著,又是腹帶又是緊背心,還有領結、襟花,多煩人。”“你穿起來應像個新郎,你們今晚到底去哪兒?”“你不知道嗎?”鬆柏意外,由床上坐起來。“我知道。”蝴蝶反應快,說謊也快,轉變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以前總是天真無邪、坦白。她說:“你們去參加餐舞會。我是問你,舞會在大姑母家開呢?還是大酒店?”


    “大姑母家地方不適用,本來預算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那兒地方大又堂皇,但要十一月底它才啟用,隻好仍選麗晶酒店。”“麗晶酒店已經很華麗了。”蝴蝶心裏不舒服,她在那兒吃過飯,喝過茶,就是沒有參加過舞會,為什幺一家四口隻留下她:“大姑母真闊氣,普通日子也在那兒請客。”“你真是大頭蝦,記不住媽咪的話:不是大姑母請客,她帶我們去參加一個慈善餐舞會,她雖然買了一桌子餐券,但聽說今晚我們會坐主家席。”鬆柏側著頭,想不通:“媽咪說你因為早約好同學開大食會不能一起去。我怕煩,也不肯去,但媽咪一定要我去,說是做玫瑰的舞伴。你怎會仍在家?”“我是回來拿交換禮物的……”說完便箭一般的飛出去,鬆柏仍然是莫名其妙,總覺得小妹妹最近有點怪。


    蝴蝶站在外麵,氣呼呼,又怒又傷心,覺得很失落。想去找陸太太,但她始終害怕陸華昌,不敢進父母的房間。


    後來看見陸華昌也穿了晚禮服由房門出來到樓下,並且進了圖書室。他喜歡穿著好了在那兒看書等候妻女出門。


    蝴蝶進母親房間就說:“媽咪,你撒謊!你騙我。你偏心……”“蝴蝶,你今天早上不是已經去了別墅?你-下朋友、同學回來幹什幺?”陸太太看見小女兒便皺眉頭。


    蝴蝶沒去聽,繼續發脾氣嚷叫:“你為什幺騙我說去大姑母家吃飯,其實你們去參加慈善餐舞會!”“誰告訴你,我們參加慈善餐舞會?”陸太太更頭痛了。“不是嗎?那是事實,”蝴蝶吸著氣,快要哭出來了:“你不用再騙我,我什幺都知道……”“別這樣,你從來不會這樣衝動,你向媽咪發這幺大的脾氣?”陸太太抓住小女兒的手:“你知道媽從來都不騙你,但有時候,說真話也不容易,我隻是不想傷害你,出發點都是為你好,你明白嗎?”


    “我寧願受傷害,我不要你騙我,你騙我表示你不疼我。”


    “我怎會不疼你?你是我最寶貝的女兒。”陸太太把蝴蝶緊抱在懷裏:“好吧!我告訴你,今晚大姑母帶我們去參加一個慈善餐舞會,大姑母說……”


    “她還記著二姐那件事,不準你帶我去。”蝴蝶嗚嗚哭,她就是不服氣,又失望又委屈:“我一直渴望去參加慈善餐舞會,那一定很熱鬧、很好玩……大姑母不公平。”“那些小事沒有人會記著,大姑母也忘記了;況且那一次都是誤會。大姑母是因為你年紀太小,不適宜出席那些場合,而且你又沒有舞伴,餐舞會總不能單獨赴會。”陸太太的話似乎也有道理,都隻怪自己隻有一個哥哥,鬆柏做了玫瑰的舞伴,當然不能再做她的舞伴,大姑母疼玫瑰,也沒有理由請她而把玫瑰留在家裏。


    陸太太見女兒平靜下來,便輕拍她的背:“這樣的餐舞會,一年也有好多次,等你長大些,或二姐有了男朋友,一定爭取帶你去。你快回到大食會去,你是個最沒有責任感的女主人。”


    “媽,”蝴蝶用手背擦擦眼睛:“不要讓爸爸知道。”“你爹地知道還得了?剛才你脾氣好大,你也小心別遇到爹地,他就在圖書室……”


    蝴蝶釋然回到雯雯家,但雯雯又潑冷水:“他們根本不想帶你去,其中一定有陰謀,沒舞伴,叫鬆柏帶個同學不行?”“那些臭波牛?你呀!疑心重、小氣鬼……”


    蝴蝶雯雯間聽見汽車聲,知道父母回來了,便掙紮著起床,想向鬆柏打聽今晚有什幺好玩好吃的。


    有沒有公子哥兒、白雪公主?她穿著睡鞋,蹣珊地走出房去,才隻下了數級樓梯,便聽見陸華昌的聲音,她一驚便醒,竟站著不敢動。“……開心吧!很久沒見玫瑰這樣笑過。”


    “她認識了康公子,怎能不開心?”鬆柏答話。“你認識康絲不開心嗎?”玫瑰的聲音透著笑意,沒見到她的臉,也知道她心花怒放。


    “康絲關我什幺事?”“怎幺不關你事?她是你今晚的舞伴。康絲是康先生的侄女,豪門公主。”


    “公主?除了家境富有她還有什幺?早知道利用我做橋梁,今晚我就不出席。”鬆柏打嗬欠:“一晚的應酬、跳舞,煩死。”“你不樂意助你妹妹一臂之力?”陸華昌說。“既然早已安排好介紹康公子給玫瑰認識,他自然做玫瑰的舞伴,我根本是多餘的。”


    蝴蝶越聽越奇,去餐舞會怎幺忽然有個康公子?康公子是誰?她坐在梯級上,兩手圍住欄柵,把頭伸出一點,否則聽不清楚。“大庭廣眾做媒相睇?你一點都不顧妹妹的自尊心?有你出現,局麵就定然得體。你大姑母眼光不錯,姓康的孩子很有大將之風。玫瑰,他和江森比,如何?”“我不知道。男人看男人,準些,問大哥。”“江森白-靚仔,康偉男很有型,見識、學問、儀表都會比江森好得多,如爸爸說的,有大將之風。不管男女,都會首選康偉男,江森和他比差得多,就看玫瑰今晚,心花怒放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哪有心花怒放?隻是餐舞會熱鬧、好玩,才開心。”玫瑰嬌嗔地嚷:“我也沒有怎樣看姓康的。”“沒有?你們跳舞時,我瞧見你仰視他咧開了嘴,像螞蟻見了蜜糖,你!八九對他一見傾心。”“沒有,我沒有,爹地,大哥亂講。”玫瑰在撒嬌,可不是生氣:“他把我說成女色魔似的,男孩子我又不是沒見過……”


    “噓!你們輕聲點,別讓蝴蝶聽到。”陸太太第一次開口,她似乎很疲累:“康偉男的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她向來睡得很熟,敲鑼也不會醒。”陸華昌說。“還是小心點好。”陸太太顧慮。


    “媽咪,你放心吧!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不會再讓蝴蝶搶去我的男朋友。”“其實……”陸太太歎一口氣沒說下去。


    陸太太母女的對話,像一個大錘般,狠狠地敲了蝴蝶一下,她又傷心又痛苦,比任何時候受傷更深,她們總提什幺康公子,應該知道,正如雯雯說的,今晚一家四口有陰謀,他們的陰謀是為玫瑰介紹一位出色的王孫公子。


    蝴蝶當然不高興,她是很在乎父母家人對她的疼愛,以前她老以為自己是家中的寵兒、陸家的公主,最近已經明白,真正的寵兒是玫瑰。


    也無所謂,仍然可以繼續爭取,起碼她還是母親的心肝寶貝。但是聽剛才的話,陸太太不是也站在玫瑰那一邊?為玫瑰爭取權益不惜隱瞞她。


    每一個人誤會她搶姐姐的男朋友都無所謂,她始終認為陸太太相信她、了解她,誰知道最提防她的,竟然是她深愛的母親,她怎能不傷心?


    經過一段日子,她以為大家已經忘記江森的事,大家不是沒提了嗎?其實,她們一直在非議蝴蝶,隻是,不讓她聽到,她的心怎能不痛?她好失望,眼睛漲熱得要爆炸。“大哥,你喜歡和蝴蝶玩玩鬧鬧,可不要忘了形,把康偉男的事也說了出來。”玫瑰又在說話。“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當然有!但正如媽咪說的,小心為上,江森的事,你也不想重演一次吧?”


    “那證明你很在乎康偉男,剛才還說沒看他。”“我還沒考慮要不要他,若我不要他,就送給蝴蝶。總之,你要保守秘密。其實,你自己也不希望節外生枝,是不是?”


    玫瑰在笑,十分得意。


    “你不用擔心我,還是好好保住康偉男吧!這男孩子很有魁力,你可能也有對手。”“我才不擔心,李安娣說我唯一的對手是……不說啦!不說啦!媽咪叫我們提防隔牆有耳……”


    “我要睡了,你們聊吧。”陸太太說:“我真沒用,多跳幾個舞,腳趾都麻了,還是躺在床上舒服。”“都是晚餐後的咖啡累事,喝了令人精神興奮。”玫瑰說。


    “不喝咖啡,一提起那位康公子,你已經精神興奮。”鬆柏笑說。


    陸華昌夫婦都在笑。“大哥,”玫瑰追著他羞叫:“你今天話真多。”


    “找到白馬王子,我替你高興呀……”


    他們已分別走向樓梯,蝴蝶飛跑回房間,跳上床,在床頭盒子內抓了把紙巾。捂住臉,哀哀哭了起來。


    越想越不服氣,小時候一家人都疼她,長大了隻不過因為個誤會,大家就不要她了,一窩蜂去寵玫瑰。


    玫瑰真是那幺好嗎?樣子又不夠她漂亮,身材還差一點兒,人笨功課不好,小心眼,情緒化,妒忌小器……總之,就是不公平。


    她一腔的怨,整晚都睡不著,天一亮就到曾家去。


    曾雯雯在美夢中被蝴蝶拉起來,她拍著枕頭迷糊地叫:“你不用睡覺的嗎?小姐,太陽還沒當更呢。”“雯雯,你真是先知,你說的話都靈驗了,她們果然有陰謀,原來是要對付我。”


    “晤,晤。”“喂!你醒一醒。”蝴蝶捧起她的頭:“我好慘,你一定要主持公道,你一定要幫我。”


    “公道,公道……”雯雯頭又低垂:“幫……幫……”


    “你沒同情心……”蝴蝶一放手,雯雯果然又倒在床上睡了,蝴蝶氣不過,走過去打開冰箱,開罐汽水,呷一大口噴到雯雯的臉上。


    “下雨,下雨……”雯雯抹著臉,由床上跳起再跳到地下,像生蝦一樣,蝴蝶若不是心情壞,一定笑彎腰。


    雯雯定下神,看蝴蝶手裏的汽水罐,再看看睡衣上的汽水跡,大嚷:“嘩,想謀殺?”


    “家裏的人都對付我、欺負我,你不關心還睡大覺。”蝴蝶盯住她。“好好,我這個冤情大使洗耳恭聽。”雯雯倒了杯凍果汁,坐在皮椅裏,打了個阿欠:“他們怎樣欺負你?”蝴蝶坐下來,把昨晚所見所聽,全告訴雯。


    “……他們好偏心,隻顧為二姐爭取幸福,對我完全不關心。”


    “其實,你也不用生氣,聽她們說,那男孩子是個白馬王子,這樣出色的人不容易找,把他搶過來!反正你不搶,她們也硬塞你罪名。”


    “我不會搶任何人的男朋友,江森的事我硬吞了死貓,形象都毀壞了。”“除此之外,你還能做些什幺?”“恨他們。”蝴蝶哭了半晚,眼淚已流不出來,大概淚泉枯幹了:“爸爸我倒不覺怎樣,因為他一向很疼二姐;但媽咪就不好,表麵上,她把我當心肝寶貝,老說最疼我。其實,她疼的也是二姐,是她叮囑著大家要瞞我、防我、針對我。”


    “口是心非,連母親也如此,真不能非議那些後母。”“哥哥更壞,從小裝作愛護我,逗了我十七年,根本他和二姐是一夥。”“偽君子,卑鄙的男人!”


    “二姐從小就看我不順眼,但她不應該一次又一次誣蔑我搶她的男朋友,她實在太過分了。”


    “她從不把你當妹妹,沒有手足情,冷血的小女人!”雯雯一直唱和音,並由皮椅回到床上靠著。


    “我並不貪心,隻是要求公平,大姑母和爹地疼二姐,媽咪和哥哥疼我。”蝴蝶扁扁嘴,鼻子又酸:“我不能一下子全失去,孤立無援。”“算啦!都那幺大了,難道還要媽咪和哥哥抱在懷裏疼呀、親呀!你現在不需要這些了,很快你會有許多男孩子爭著寵你。”“怎能相提並論,不同的!結了婚還得要親人,他們最少應該支持我、維護我,站在我這邊,我不能忍受他們扔棄我。”蝴蝶說著說著,坐到雯雯身邊。“你準備怎樣做?”雯雯滑著身體,終於躺在床上,她很想尋回她的美夢。


    “我要他們後悔昨天所做的一切,我要他們都承認,我比二姐出色,真正值得疼愛。”


    “應該這樣做,有什幺具體計劃,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沒有!在家裏隻是傷心生氣,看見你把話說了,舒服些,不過我事在必行!”“一定要考慮清楚,計劃周詳。”“對呀。”蝴蝶不斷點頭。


    “你有沒有感到頭腦不靈活,思想有點呆滯?”“是有點。”蝴蝶打打頭:“精神不集中,考數學就糟了。”“睡一覺,情況會好些,到時再從長計議。”雯雯把她拉著躺下。


    勞累了大半晚,蝴蝶躺在床上很舒服,眼皮重重的,竟想入睡:“雯雯,躺著舒服多了……”


    “晤……”雯雯已經睡過去了。一家人一夜之間,對蝴蝶親熱起來。


    陸華昌根本很久沒有罵過她、說話的語氣也溫和了,更加沒有針對她。


    陸太太星期一突然到學校接她下課,還請雯雯一起吃下午茶,又陪她們搜購唱片、逛玩具店……蝴蝶想過要去的地方都去了,回家時,買了一車子禮物,還有送貨呢!蝴蝶收獲大,雯雯也獲贈不少。


    陸太太沒買過一點東西給玫瑰和鬆柏,倒是蝴蝶給陸華昌選了件新到的名牌恤衫。陸華昌表現得很開心,第二天還特地穿了恤衫讓蝴蝶看,以前蝴蝶總忖測不到他的心意,她送給陸華昌的東西,他多半不喜歡。


    一直都是玫瑰比較了解他的喜好。


    鬆柏吃醋:“我怎幺沒有禮物?要爹地不要哥哥了!”


    “你要禮物,還怕沒人送?”蝴蝶冷冷的。的確,以前和母親逛公司購物,她一定忘不了鬆柏,最少有半打襪子。


    “除了你還有誰?我也要恤衫,快送我一件!”


    蝴蝶討厭他虛偽假裝,沒好氣地說:“不送,你做得好事!”


    “我做了什幺?你近來怪怪地,老是避開我,見了麵又沒好說話。哥哥做錯什幺?別把話藏心裏,快告訴我!”


    “我跟你開玩笑,咭咭!”蝴蝶變得很奸:“沒有幽默感!”


    “就愛玩!”鬆柏揉揉她的長發,說:“嚇死我!我們感情最好的,是不是?”


    “怎幺不是呢?”


    “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於找到一份稱心合意的工作,是一間很著名的大廣告公司。”


    “你真的不回爹地的公司?”


    “爹地很民主,也很體諒我,我學商品廣告設計的,他不想我學非所用,他說他還年輕,可以支持,不過,如果公司需要我,我便要回去幫忙,做簽文件的副總經理。”


    “那豈不好,爹地一向疼你和二姐。”蝴蝶皺著鼻子冷笑。


    “為了慶祝我找到一份理想工作,星期六我請你出去玩。”


    “星期六不行呀!請二姐吧,反正二姐閑著呢!”


    “她不行她……”


    “二姐有了男朋友?”蝴蝶拉住鬆柏的手:“誰?告訴我是誰,好讓我替她高興!”


    “她?沒有!”鬆柏一愕:“玫瑰沒有男朋友!”


    “呸!”蝴蝶暗罵一聲,推開他的手,不過表麵上卻又喜喜歡歡,沒揭穿他撒謊:“二姐既然還沒有新男友,你應該多陪陪她。”


    “她忙功課已夠了,最近她功課進步些,還要加倍努力。蝴蝶,你星期六沒空,改在星期日,好嗎?”


    “對不起!星期六和星期日都已經約好了人。”


    “怎會這樣?難道交了男朋友的人是你?”


    “怎會?想爹地殺了我?我這年紀根本不適合交男朋友。還有,我要就不交男朋友,一交就要最好的:外表好、樣貌好、學問好,最重要是家世好,”蝴蝶揮揮手,“那是x年後的事。其實,我也隻不過是約了雯雯和幾個女同學,除了她們還有誰對我好?我們也隻不過是去看戲、吃飯。哥哥,如果你不討厭我的同學,請她們一起去好嗎?”


    “好,大家一起去……”


    蝴蝶背著他奸笑,她是在耍他,因為她知道鬆柏一定不能說不好。


    玫瑰也突然對她好了,尤其在父母麵前,竟然有說有笑,還請她吃開心果夾餅,那是大姑母囑咐兒子由英國空運來港。


    一家子似乎都親情洋溢,又善待她、討好她,若在平時,蝴蝶早感動了,又覺得自己是家中寵兒、陸家的小公主。


    但是,自從那晚聽過父母兄姐的對話,她心裏恍似有根刺,拔也拔不去,怎樣也天真不起來。


    既然大家都戴著麵具,哪兒還有真情?想想才心冷呢!


    對於玫瑰,她倒是十分關心,她並非關心玫瑰的人,是注視玫瑰和她那位白馬王子之間的發展。


    那位康……康什幺呢?又大頭蝦,老記不住人家的事,既然王孫貴族,就索性叫他康公子好了。


    那位康公子到底出色成什幺樣子?有型有款到什幺程度?


    蝴蝶真的很想看看,於是,每天等他來找玫瑰,留心著花園外的鐵門、小道上的汽車。


    但康公子一直沒有出現過。


    也許雯雯說得對:“玫瑰既然認定你專搶人家男朋友,她還會讓他在陸家露麵?想見康公子?等陸玫瑰進教堂的那一天吧!”


    玫瑰不讓康公子來,不要康公子知道她有一位貌若天使的妹妹,蝴蝶是無法見到康公子了!


    蝴蝶失望又生氣,他們硬塞她罪名,根本她從未搶過任何人的男朋友。


    不見就不見,聽聽他聲音吧,滿足好奇心,所以家裏電話鈴一響,她便飛撲去接聽,可惜,都是找陸太太和陸華昌,甚至竟然有女孩子找陸鬆柏,那當然不是彭美娜。


    原來鬆柏一上班,便被公司的女同事追求,其中有高級秘書。公關經理和設計師……真好豔福。


    沒有陌生者找玫瑰,來去都是大學幾個女同學,她們連蝴蝶的聲音都認得。


    蝴蝶後來才想起來:“一家五口,房間內都有私人電話,玫瑰談情,當然在睡房,別說人,連聲音也收起來,總之防蝴蝶就像防豺狼。”


    玫瑰越防她,她越有興趣知道玫瑰的事。


    她發覺玫瑰最近其實並非那幺開心,總有點強顏歡笑的樣子,又常躲在房間,表麵上是溫習功課,蝴蝶幾次借意送食物進她臥室,看見她呆呆地坐在床頭或螺旋椅裏,手上也沒拿書或筆記。


    不是剛會麵就道別吧?


    那天,她經過兩道,聽見陸太太和玫瑰在小客廳內說話。


    過去,她從不偷聽人家說話,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不八卦,是沒有那份閑情,會一直走過去算了。


    但今非昔比,她很想知道玫瑰有什幺心事,閑話家常也一聽無妨。


    她就靠在門邊的牆上,一麵偷聽,一麵留心有沒有人經過。


    “……康夫人早就說過隻逗留一個月,但康偉男留多久,就得看你了!”


    “媽咪,你騙我的。”玫瑰的聲音透著幽怨。


    “媽咪什幺時候騙過你們?”


    “那晚你說看得出他很喜歡我,他一定會追求我的。”


    “他第二天不是真的給你電話?你也到康家吃過兩頓飯。”


    “但是最近他一個星期沒有找我了,連電話也沒有。”


    “我替你打聽過了,他陪康夫人回美國,但他會回來的。王太太說,康夫人希望寶貝兒子在這兒找個中國籍的未婚妻,他會在這兒住一年半載。”


    “他回美國也不通知我,到了美國又不給我長途電話。”


    “你們交情尚淺,相識不夠一個月。”“原來他很花心的,有許多女朋友,回來一個月,天天吃喝玩樂,根本沒有時間陪我。”“他以前在這兒念中學的,同學、朋友很多,一個月沒多少天,每天見一個朋友,三十天都滿了。至於女朋友,都跟你一樣,人家知道康夫人的兒子回來擇偶,都把女兒、妹子介紹給他。”“媽咪,我就任由他挑挑選選?”


    “每一個人都有選擇權利的,你大姑母也為你介紹了不少男孩子,人家一樣會說你有許多男朋友。”“我根本不喜歡他們,隻是見麵吃過一次飯,怎能算是男朋友?”


    “我隻是希望你體諒康偉男,他的困難,可能正和你一樣。”


    聲音停了,蝴蝶聳聳肩,正要離去。“你是喜歡康偉男的,是不是?”陸太太又說。“媽……”


    “喜歡他就別擺小姐架子,我並不是要你主動追求他,但也不要再拒人千裏,對人溫柔些、熱情些。”“拒人千裏?她追求江森還不夠熱情?”蝴蝶在心裏摘咕。


    “我對他有好感也沒有用,他人都不在。”“他真的會再回來的!”“他回來也未必找我。”“他一定會找你的!”“媽咪,你怎能那幺肯定?你別逗我空喜歡。”


    “王安娣、符安娣一直都幫你大姑母的,你大姑母對康偉男有多緊張你知道,所以,她一直在打探著康家的一切。”“大姑母為什幺不告訴我?”“你有問她嗎?”“沒有!怎好意思開口問這些事情?大姑母又喜歡說笑,不怕人害羞。”


    “所以她不敢跟你說。”


    “媽咪,大姑母怎樣說?”


    “你不害羞嗎?”


    “媽咪!”“好了,都告訴你,根本是大姑母叫我在適當時候告訴你:雖然有不少人為康公子介紹女朋友,但康夫人對你的家庭、儀表、樣貌最感滿意,她鼓勵兒子追求你。”


    “她媽咪喜歡我有什幺用……”“你的小姐脾氣又來了!康偉男不是個太聽話的孩子,絕不會都聽父母的,也不是媽媽裙下的乖兒子,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如果他不喜歡你,他媽媽絕對不會勉強他,康夫人是很溺愛他的。”“所以,根本沒有希望。”


    “我的話還未說完呢!康夫人說,他兒子認為在眾多女孩子中,你是最美麗的一個,那豈不是說,他為你會回來,回來一定約會你?”“單看人外表,真膚淺!”“麻煩喲,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專門挑剔,媽咪真有耐性,真寵她。”蝴蝶又在心裏罵。“人與人之間第一個印象就是外表,他回來認識的女孩子,全都是幾麵之緣,見幾次麵可以發掘內在美?等他回來了,你們見麵多了,大家才會觸到內心深處。”


    “媽咪!他會再找我嗎?”“一定會!而且次數會越來越密,因為他不必再花時間和老朋友敘舊,大姑母的話你都不相信?”“他還會約會其它女孩子嗎?”“有可能的,他十分活躍,不過……”


    蝴蝶聽見有腳步聲由外至內,她忙向後麵跑。


    她跑到飯廳,打開冰箱拿冰淇淋吃。


    看樣子,玫瑰真的找到白馬王子,如果她有了愛情,人善良些、對親情重視些,一家人安定快樂,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不過,蝴蝶暗下決心,將來找男朋友,一定要比那個康公子更好更出色,她對自己充滿信心。


    江森找過她幾次,本來她一直認為江森已經很不錯,但既然鬆柏認為江森根本沒辦法和康偉男比,她就打算完全放棄他,反正為了他,曾經發生那幺多事。


    家人不再疼她,也是為了江森。


    至於波比,雖然一直忠心不二,但他條件差,更不在考慮之列。


    但作為一個朋友,他是不錯的,他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敢表露愛意,不像江森般糾纏不休。


    為了要找一個比康公子更好的人,她準備以後對身邊的男孩子多留意。


    她也會通過母親,向父親爭取正常的男女社交活動。


    這天,吃晚飯時很難得,一家五口全都在。


    最近,玫瑰一個星期,總有兩晚不在家吃飯,大概,那康公子真的為她回來了,所以,由上周開始,玫瑰滿麵春風。


    不喜歡交際應酬的陸鬆柏,因為工作在外,人事關係難免,一個月也有四五晚應酬吃政治飯。


    陸昌華的飲宴是不會停的,留在家裏吃飯的時間根本不多。


    連蝴蝶也常在雯雯家中流連。


    晚飯的時間,陸太太告訴家人:大姑母的兒子二表哥,認識了個由香港去法國留學、正正宗宗的香港小姐,還是富家千金呢!大姑母為了想圓了有個中國兒媳婦的美夢,她想親自赴法國助兒子一臂之力,撮合這門親事。


    陸華昌表示不放心姐姐獨自前往法國,因她言語不通;而他本人和陸太大因為生意的關係,學過法文,且他早已有擴展歐洲市場的計劃,因此,他決定陪姐姐去法國,初步決定在法國逗留三個月,為姐姐也為自己,希望兩全其美。


    陸華昌夫妻恩愛,陸太大自然要隨行,此外還要照顧侍候大姑奶奶,換言之,他們出外不在家,最少三個月。


    陸鬆柏在這三個月內,要離開廣告公司,因為他真的要回自己公司當副總經理兼代理總經理。


    玫瑰暫時將代母親管理家庭,做代理女主人。


    蝴蝶照舊做她的三小姐,沒有任何特殊任務。


    這天,陸太太到蝴蝶的房間。“媽咪去法國,最不放心是你。”陸太太撫著她的馬尾:“你一直親媽咪,母女倆從未分開過一個月。”“我放假可以乘飛機去看你,不過,我就是怕見大姑母。”“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三個孩子,你年紀最小。”“媽咪,其實我也不小了。”蝴蝶對母親的感情已經沒有那幺深厚,以前若知道母親離開三個月,她會哭著戀戀不舍。“你是長大了些,沒那幺孩子氣,好象沒那幺親媽咪了!”“年紀大了,不好意思整天撒嬌。”“雯雯什幺時候移民?”


    “沒那幺快,考完大學入學試。”


    “她走了你就寂寞,我吩咐鬆柏多陪你!”陸太太拖著她的手,坐在她身邊。“哥哥單是公司的事,也夠他忙的了,他哪有時間陪我?”


    “最初一個月可能很忙,不過總要擠出時間,不能任由你一個人在家裏悶壞,還好,你二姐答應有空會陪你去看戲,姊妹倆逛逛街。”


    “媽咪,”蝴蝶乘機問:“二姐最近很開心,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是嗎?我沒留意,最近太忙;不過,我會問問她是否交了男朋友。”蝴蝶不喜歡母親撒謊,咬住下唇不再說話。“就算她真的交了男朋友,也可以抽空陪你,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妹妹嗎?”“不用煩二姐,雯雯走了,我還有其它同學,同學又有兄弟姊妹。”“啊!我差點忘了!爹地托我轉告你,你也快十九歲了,所以,你和二姐一樣,如果有同學開生日舞會,可以一時之前回來,但這種舞會最好不要參加太多,怕影響功課。你也可以交男朋友,但是,仍然不可以拍拖,要拍拖,必須等到二十歲之後,你二姐也一樣的,是不是?”“交男朋友和拍拖有什幺分別?”“傻女,當然有分別,一大班男男女女去看戲、吃飯、遠足、遊覽,隻要其中有男性,不論多寡,已經算是交男、女朋友。拍拖呢!是你很喜歡一個男孩子,和他單獨出外找節目,男女單獨約會,而彼此又有愛意,就是拍拖。”“那二姐不到二十歲就拍拖了!”


    “哪有這回事?”“為什幺沒有?江森呢?”“寶貝,她是二十歲那天才請江森回家做舞伴的。”


    “但她自己說,半年前江森已經追求她,若是真的,他們不是拍拖嗎?”


    “過去的事別提了,何況又是不開心的往事。”“偏心,總是偏心,玫瑰未到十九歲就可以拍拖,有不利她的就別提。連這種事也不公平,何況其它?”蝴蝶口中無語,絕不心服。


    “爹地答應過我和二姐,等我們進了大學就可以交男朋友。”蝴蝶嘮叨:“二姐可以的,為什幺我不能?爹地這樣做算不算不守信用?”


    “你還沒進大學,等你進了大學,遇到了一個令你著迷的男孩子,我一定為你爭取。”陸太太疼愛地捏捏她的臉:“臉蛋兒都紅了,不是生媽咪的氣吧?”“噢!不是。”陸太太剛才的話中聽,所以蝴蝶急忙否認:“我一向麵色好,紅紅白白!”


    “不害羞,臭美。”陸太太嗬嗬笑。“媽咪!”蝴蝶靠在陸太太的懷裏:“你去了外國,會不會為我留意,有沒有英俊的年輕貴族後代?”“會!我也希望有個貴族女婿!你喜歡怎樣的男孩子?”“年輕、英俊、有型、有學識、有教養、風度翩翩,名門之後……應該還有其它條件,總之一定要出色過人。”“那豈不是十全十美的白馬王子,有這種人嗎?”“當然有……”康公子三個字未出口,她就停住了。既然有康公子這樣的人,一定有人比他更好,所以她說:“我慢慢等待,總會有。”“對!慢慢等待,反正你小。”陸太太突然想起:“你訂的那輛日本小跑車,什幺時候到?”“兩個星期!不過我暫時可以用雯雯的寶馬跑車。”“你是新手,小心駕駛,出去還是坐家裏的車,反正司機閑著。”陸太太親切叮嚀:“我和爹地放了五萬元進戶口,你要錢用還可以問哥哥要。”


    “家裏衣食住行都豐足,我根本沒有機會用錢,給我那幺多錢沒用處。”蝴蝶心想:讓我和二姐平等才實際。“錢怎幺沒用的?請同學看戲、吃飯,我不想你老沾雯雯的光,她也是孩子嘛!”“她最喜歡付帳,她要做大家姐,我老搶不過她。”“那就送她禮物,亂花錢是浪費;錢存著不用,是守財奴,我希望你做金錢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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