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甘哭笑不得道:“你要去一個新的世界,連衣服也沒換,也沒帶行李?”“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鄭拾撓頭道,“反正糊裏糊塗就出門了。其實我被困在這裏之後一直懷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呢?還是見鬼了?世上怎麽可能有隱形人。你出現之後我才確定這是真的。”張甘也想起來了,這個家夥有夢遊症。“是的,不過我來這裏之後,睡覺再也沒有夢遊過。”鄭拾高興道。張甘心想那是自然,他現在是意識體了。他們睡了一夜,醒來天還沒亮,這裏的晝夜比較漫長。“這裏以前像是很繁華的城市,你說為什麽會沒人了呢?”鄭拾邊走邊說。張甘隨口道:“天災洪澇吧。”一場暴雨下來,降水就將這個世界全都淹沒了,如果真的住著人,不可能幸存下來。當然,他很清楚,這裏並不是人類建造的,是“它”。但他目前對這裏的主人沒有任何線索。天上的月亮沒有變化,地麵不是水泥就是石頭,沒有泥土,他無法使用根係探查地底。所以他對鄭拾所說的門很感興趣。“你是說,我們要出去,還得靠那個門?”鄭拾愣道。張甘點頭,他實在想不到別的突破口了。鄭拾就不玩手機了,加快步伐趕路,還時不時望天。張甘問他看什麽。“看天氣啊。”鄭拾說,“如果又下雨,很麻煩的。而且每次下雨,意味著有新人進來了。”他在這裏一年了,很少見到有人能堅持到最後不回頭。但隻要走到了門那邊,那人就再也沒法回頭了。所以他一路上不停地提醒張甘:“到時候你遠處看看好了,千萬別靠近。”張甘答應了。他並不是喜歡冒險的人。如果不是為了找人,他甚至不會進入這裏。說到這個,他忽然想起,詢問了一下鄭拾。“廖伊?”鄭拾搖頭道,“沒見過,這裏沒有小孩,如果見過我肯定有印象。”張甘心想那隻有問這裏的主人才知道了。他們趕了十個晝夜才到達門的附近。張甘遠遠就看到,這個建築在路的終點,十分巨大,頂上有個天線塔,聳入雲霄,越是接近,越是覺得這裏其它的建築就像玩具一樣。門裏白茫茫一片,鄭拾說有人進去的時候,霧氣就會散開,看到那邊的世界。張甘盯著那巨大的建築,越看越覺得怪怪的。鄭拾連忙道:“你別看太久,看久了,會有它變大的幻覺,頭暈。”張甘摸著下巴琢磨道:“你有沒有覺得,它像一隻怪物?”鄭拾:“什麽怪物?”張甘看不出來,道:“可能要近一點看,才能看得出來。”“你等等!”鄭拾沒拉得住他,急忙跟了上去。“你忘了我說的嗎,別靠近!”但張甘……“怎麽說呢?”他邊走邊道,“你不覺得那個門大得離譜,很像一隻怪獸張著嘴嗎?”鄭拾:“呃,你那麽說是有點。那它頭上那根是什麽,呆毛嗎?”張甘:“再近一點就能看清了。”鄭拾急忙道:“可以了夠近了,你快停下!”張甘盯著天線塔,不自覺越走越快,直到他終於看清了,那不是什麽塔,是一把劍狀的武器。他停住腳步,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門前,門裏霧氣散開,露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快回來!”鄭拾在後方喊他。張甘回了個頭,沒看路,腳卻忽然自己動了起來,提線木偶似的走向門裏。停不下,門的深處有什麽在呼喚他一樣……張甘皺眉。這個情況,他記得曾久經曆過,那時他把人撂倒才停下了。但在這裏沒人能幫他,鄭拾是意識體,拉不住他,甚至靠近不了這裏。門很深,這段路還很長。他試著抗爭了一下,發現隻有腳沒法控製,上半身還是可以的,也能說話。張甘冷靜下來,開始擺脫那若有若無的、無形的引力。天色漸漸陰暗,他以為是走進了深處的緣故,但鄭拾在身後喊“哥!下雨了,快回來!”“水流下來很危險,會把你衝進去!”“你你你,是不是被蠱惑了,要不閉眼別看試試啊?!”他急得團團轉。張甘還真試了下,沒用,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反而出現了幻聽,不明意義的聲音,咒語一樣在他腦子裏回旋,讓他有些意識不清。他連忙睜眼,清醒過來,聽到了雨聲。腳下開始有水流過,由淺到深,沒過小腿,膝蓋。水漲的太快了!張甘想奪回腳的控製權,走得歪歪斜斜的,撞到了牆。這個門,與其說是門,更像是個通道。通道內壁由巨石砌成,也許年代久遠,長了苔蘚,光滑濕潤,他一摸到就心中一沉。這樣他抓不住。身後水流開始奔湧,推動著他的腳步更快前進。等水位漲到腰上,他一定會被衝走。張甘連忙喚醒粒子,穿過了水流,再看腳下,居然還停不下來。門裏仿佛伸出許多無形的手,在拉扯他進去。看來隻有用那個辦法了……他心想,從胸前的背包裏摸出了碎片,緊緊握在手心。鮮血從指縫中流出,滴入了地麵。眼睛很快被血紅浸染,他看到了!有無數的白絲在從門的深處而來,纏住了他的雙腳。即使催動粒子,他也沒法穿過它們。末日世界在眼前閃現,他似乎下一秒就能進去,然而腳又被白絲死死纏住,在兩個世界之間來回拉扯。粒子開始紊亂,整個身體在分裂一樣,疼得要命。張甘的腦海裏,無數的畫麵和聲音飛來飛去小時候的他觀察著水坑……媽媽背著他……爸爸病床上的背影……學校……畢業……公司加班……白狐……大青牛……李……過往如走馬燈一樣飛快閃過,又飛快消失,就好像被誰抹掉了一樣。張甘隻覺得像是被誰按住了腦袋,正在掏出這些一一翻看,然後扔掉。他死死盯著它扔掉了,什麽也做不了!那是他的東西!憑什麽扔掉!強烈的不甘湧上心頭,他猛地喊道:“鄭拾!!!”“我在呢哥!”鄭拾急忙大聲回應。走馬燈飛轉,鄭拾的影像又回來了。張甘急促喘息著,攢了一口氣,又高喊了一聲:“媽”*田邊,張甘媽媽正從牛背上卸下東西,老鄉經過笑道:“嬸兒,你這牛能幹呀,沒人牽著也自己來送貨呢?”媽媽得意道:“我家大青厲害得很,看家護院,認人認路,啥都會!”她拍拍牛背:“大青,走,我們去二舅那邊。”牛卻不動,盯著某個方向。媽媽道:“你咋了?”她順著望過去,田野裏有個人影遠遠地也望她。“三兒”她喊道,擦了擦眼睛,等看清楚了,嘀咕道:“不是啊,看錯了?奇怪……”奇怪啊,眼淚流出來了。風吹了眼吧,她心想。怎麽回事,忽然想兒子了。……張甘看到了!但他此時喉嚨又幹又痛,說不出多餘的話。下一秒,畫麵又轉到了他家院子裏的黃皮樹上,樹葉晃動,有誰正藏在樹裏,忽然哎喲一聲,摔了下來。但地上沒看到人。畫麵再次飛走,來到了光的世界,一個聲音道:“他怎麽還沒來呀。”另一個回答:“再等等吧。”第一個聲音又忽然道:“如果有人來,我們怎麽知道是他呢?如果他死了呢?如果他忘了呢?”“不要緊,我在他身上做了小小的標記,他死了,我一定會知道”第二個聲音安慰著,忽然戛然而止。第一個聲音問:“怎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