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許久沒去看白狐了，不知道小狐狸生氣了沒有。母子兩個院裏拔著雞毛，媽媽道：“你怎麽老搓眼睛，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去歇著吧。”張甘確實有些看不清，右眼今天一直癢。媽媽一看他就嘮叨：“別揉了，小心發炎。我就說讓你少看電腦吧……”張甘說明天去醫院看看，她才停了了。晚餐他照例隻吃了點。眼睛不舒服，連帶著胃口也不怎麽好了。但他想著一桌菜不能浪費，還是找白狐送過去了。雪白的世界裏，白狐正打盹。張甘一出現，它立即睜開了眼看過來，跳下矮榻小跑過來，上了座，眼神亮晶晶道：“這是為我準備的嗎？”張甘好笑得很，狐狸怎麽變矜持了。“是。”它這才拿起筷子，嗷嗚咬一口魚肉道：“我以為你生氣不來啦。”張甘：“我為什麽生氣？”說的對，它的人類怎麽可能生它的氣！狐狸又眼珠一轉道：“我以為你害怕不來啦！”張甘：“為什麽怕？”“你真的是天選者嗎。”白狐又問了一次。張甘：“我騙過你嗎？”白狐眯起眼睛：“那你不怕被我吃了？被世界選中的人類會散發美味，所以我覺得和你吃飯最好吃！”張甘：“最？”“是啊，我有偷偷混到人類的宴會嘛。你那是什麽眼神？我可沒有偷藏別的人類！”張甘隻是想給它夾菜，但眼睛有些礙事，看不清。“沒什麽，眼睛好熱。”張甘捂住了右眼，“好像燒起來一樣……”“什麽？”白狐放下筷子，跑到了他身邊。“讓我看看。”張甘睜不開眼，睜開一下右眼就有劇烈的刺痛。白狐把他引到榻上躺下，他縮起身子捂著眼睛沒法鬆開。“你吃了什麽壞東西？”它焦急地問，又看他另一隻眼睛。左眼是好的。“碎片！”張甘猛然道。他前些天十幾塊碎片，當時還覺得有些奇怪，十幾個碎片空間和他所在的空間融合一體，居然什麽也沒發生。現在看來果然有些問題。末日世界是獨眼的右眼，難道碎片沒法修複？白狐炸毛道：“你這個笨蛋，我告訴過你那個東西很危險，讓你扔掉了！你居然還收集起來了？！”張甘現在說不出話，太疼了！眼睛好像要被融化一樣。白狐聽他喊疼就更焦急了，可又想不出辦法。張甘吃力起身道：“我回去找獨眼。”“這樣不行，你說不定會變得和它一樣！你不想要這隻眼睛了嗎！”白狐尖叫道。“它說不定要叫你獻上眼睛，用你的眼睛換回它的！大世界主的力量可不是白白獲得的！”它一會齜牙威脅，一會嗚咽打轉。張甘不認為獨眼會這樣做。如果這樣可以，它隨便抓個人類，眼睛早就恢複了。“我要回去。”他喃喃道，眼睛太疼了，疼到了半邊腦袋，被白狐大尾巴團在懷裏也無法撫慰。“你是得回去！去找一個家夥！它一定有辦法！”白狐的氣息在他身邊焦急徘徊。“你聽好！我們當中有個家夥，它有兩個自我，我稱它為左和右。左和右分開時，世界是光明的，融合時，世界就會變得黑暗。不管哪一個，人類都不可直視！你進入之時一定要閉眼！你要用最好聽的話求它，它就會幫你，就算一時沒有幫你，也絕不能叫罵，要有耐心。它很會磨人。”張甘聽著有點熟悉，但疼痛讓他一時無暇去想，隻是問：“我要怎麽找到它？”“它的域在光暗交接，晝夜交替時出現。穿過光暗臨界點，你就能到達它的世界。”白狐道，“你帶上我的門牌，要是惹惱了它們，能救你命，記住了？”張甘：“記住了。”他退出白狐的空間，眼痛還是沒有消退。“獨眼！”他大喊道。青卻第一個跑來了。“怎麽了？”張甘倒在床上捂著眼睛，道：“眼睛疼，你幫我……把它帶來……”青連忙下樓。“我馬上！”張甘疼到意識模糊，不知道獨眼什麽時候上來的。隻是困意開始襲來，他好像回到了金色海洋裏，眼睛的疼痛就緩解了一些。溫柔的海洋裏，他飄來蕩去，隱約聽到歌聲從遙遠的四周傳來。聽著歌聲，他像回到了胎兒時，在母親體內一樣，聽到她的聲音就安定下來。這是媽媽的聲音……張甘意識到，睜開眼睛，發現天亮了。媽媽的聲音還在哼唱，隻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她坐在床頭，一手撫在他頭上，一手搭在他背後。張甘一動，她還下意識輕拍了一下。“媽。”張甘道。她睜開半眯的眼睛，道：“三兒醒啦。”張甘問：“你怎麽在這？”“你昨晚上沒關燈，我進來看看，看你睡得不踏實，老喊疼，還叫爸媽，做什麽噩夢了？”她給他順了一下頭發。“嗯……”張甘摸了摸眼睛，不疼了。“你一夜沒睡？快去睡。”他想起來那個海中的歌聲，媽媽恐怕哄了他一晚上！小時候他要是半夜生病，媽媽就抱著一晚上都不敢睡。“下次不用管我，我那麽大人了，做個噩夢沒什麽。”媽媽嗔道：“你多大還不是和小時候一樣，要哄著才能好。”張甘無奈道：“我老了你總不能還這樣。”媽媽笑眯眯道：“那時候我哪還動得了，你哄我差不多嘛。”張甘就道：“好。”他催促道：“你快回去睡！”媽媽打了個嗬欠道：“餓了。”張甘：“我去做。”他順勢踢了一下床尾趴得跟死豬一樣的青。獨眼在媽媽腳邊醒了，也一副困得要死的樣子。張甘眼睛確實不疼了。奇怪……他吃了早餐，又做好了午飯放冰箱裏，自己出門去了一趟醫院，回來時。青緊張地問：“你昨晚怎麽了？上醫院做什麽？檢查出什麽了？”張甘拿出剩下的唯一碎片，道：“沒什麽，昨天眼睛疼，現在不疼了，醫生也沒檢查出毛病。”青已經不記得末日空間裏的事，他也不打算再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徒增煩惱。他把獨眼喊過來，老狗隻是嗅了一下碎片，又盯著他。張甘道：“我眼睛怎麽回事？”獨眼就輕咬了一下他的手，然後跑出門外，看天。張甘：“……”青在一邊嘀咕道：“它怎麽又看天，上次一看就下雨，今天不會又下雨吧。”張甘愣了一下。下雨。上一次下雨的時候，他進入了小怪物的世界，進入了影迷帝的世界，這次不會又……張甘連忙去整理他的背包。然而獨眼看了一整天也沒下雨。今天天氣晴朗，傍晚還有晚霞。媽媽已經開始忙活晚飯，張甘看著獨眼，忽然道：“我出個門。”媽媽：“這個點上哪？”張甘道：“眼睛癢，去醫院拿個藥。”右眼又開始疼了。而他開始注意到，晚霞漸漸散去，天地之間有一道線。左眼看得很清楚，那線在變換角度，折射出了一個平麵。一麵有光，一麵沒有。狐狸說光與暗的臨界點，一點沒錯。他眨了眨眼，從院子裏悄悄隱沒，追著太陽的餘光，穿過院牆，穿過樹林，穿過風，穿過光暗展開的平麵，墜入了另一個世界。身體像羽毛一樣墜落，落地時立刻變得無比沉重。地麵滾燙無比，眼前的世界也滾燙，就連完好的左眼下意識閉上，隻能感覺到一片通紅。他沒敢睜眼。這個世界充滿了光。熟悉的尖細聲音竊竊私語道：“來了一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