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璐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問道:“醫藥費呢?他們沒給嗎?”


    “給了,給了……”李八一接過話茬,語氣中充滿了苦澀,“還算他們有些良心,給了醫藥費……”


    “可我本來就有糖尿病在身,傷口不好愈合,後續的治療費用,他們說什麽都不肯再給了……”李八一說著,痛苦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沈大娘連忙輕拍著他的後背,心疼地說:“老頭子,你別說了,別說了……”


    劉愛璐的目光在簡陋的屋內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床邊一張搖搖欲墜的破舊床頭櫃上。


    床頭櫃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隻有一張照片,似乎是被特意擦拭過,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照片上的背景是一片金黃的麥田,一對中年夫婦站在田埂上,兩人中間站著一個濃眉大眼,笑得很燦爛的年輕人,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劉愛璐拿起照片,遞給了陸江河,輕聲問道:“你看……”


    陸江河接過照片,隻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緊地皺了起來。


    照片上的中年夫婦,正是眼前這兩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而那個年輕人,他卻從未見過。


    “這位是……”陸江河頓了頓,問道,“是二老的兒子嗎?”


    聽到這個問題,原本低著頭的沈大娘夫婦,像是觸電般,猛地抬起頭,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這……”沈大娘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緊緊地握著李八一的手,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


    李八一也紅了眼眶,他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隻是無力地歎了口氣,將頭偏向一邊,不去看那張照片。


    “二老,你們別難過。”刁銀婷見狀,連忙上前安慰道,“有什麽委屈,就和陸縣長說說,陸縣長一定會為你們做主的。”


    刁銀婷的話,像是打開了沈大娘塵封已久的心扉,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抓住刁銀婷的手,泣不成聲地說:“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我們苦命的兒啊……”


    “我兒子叫王建國,從小就懂事孝順,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啊……”沈大娘哽咽著說。


    “建國他……他是在萬興鄉的礦上出的事……”沈大娘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低聲呢喃。


    “萬興煤礦?”陸江河心頭一震,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那天,礦上突然塌方,建國他……他被埋在了下麵……”沈大娘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了,她雙手捂著臉,放聲痛哭起來。


    李八一也老淚縱橫,他緊緊地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肉裏,卻渾然不覺。


    屋內一片死寂,隻有沈大娘夫婦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回蕩,聽得人心裏一陣陣發寒。


    陸江河的臉色鐵青。


    “補償呢?”劉愛璐問,“上礦的人按照規定,除了上麵的補償,還有保險的。”


    沈大娘聽到這話,原本止住的哭聲又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她顫抖著手,指著那張照片,哭喊著。


    “建國他……他走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啊!礦上就給了一萬塊錢,說是什麽……什麽撫恤金,還說……還說建國是自己不小心……”


    “一萬塊!就這一萬塊,就把我兒子打發了!他們怎麽不去死啊!”李八一猛地想要起身,因為情緒激動,身體搖晃了兩下,又倒在床上,他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


    “去找過他們麽,或者去告他們!”刁銀婷問道。


    “找了,怎麽沒找!我們找了多少次,礦上的人都把我們趕出來了,還說……還說再鬧就報警抓我們!”沈大娘哭得快要背過氣去,“我們可憐的建國啊……”


    陸江河看著眼前這兩位老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此刻,更是被悲傷和絕望所籠罩。


    他仿佛看到了那個陽光開朗的年輕人,在礦難中絕望掙紮的場景,心中一陣絞痛。


    “我們倆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一萬塊錢,幾乎都用來看病了……”沈大娘抹了把眼淚,哽咽著說,“我們老兩口,現在就靠著種幾畝地過活……”


    陸江河深吸一口氣,從兜裏掏出錢夾子,將所有的紅票子,大概有十多張,都抽了出來,遞到沈大娘麵前:“二老,這些錢你們拿著,先把日子過下去。”


    沈大娘愣了一下,連忙擺手:“這……這怎麽行!我們不能要你的錢!”


    “是啊,陸縣長,我們不能要你的錢!”李八一也跟著說道。


    “拿著吧,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陸江河不由分說地將錢塞到沈大娘手裏,“你們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


    刁銀婷和劉愛璐見狀,也都掏出錢包,將裏麵的現金都掏了出來,不顧沈大娘夫婦的推辭,硬是塞給了他們。


    “這……這……”沈大娘拿著手裏厚厚的一遝錢,嘴唇顫抖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二老,你們就收下吧,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刁銀婷柔聲說道。


    “謝謝,謝謝你們……”沈大娘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這一次,不再是悲傷和絕望,而是感動和溫暖。


    陸江河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些錢對於這對老夫妻的遭遇來說,隻是杯水車薪,但他希望,這至少能給他們帶來一絲慰藉,一絲希望。


    這時,隻聽門外一個洪亮的嗓門如同平地一聲雷,炸響在眾人耳邊:“陸縣長!陸縣長!我和村長們在村口等了你這麽久,您怎麽來這邊了?”


    循著窗戶望過去,隻見劉國安領著一堆人,大步流星地從大門走了進來。他們一個個紅光滿麵,談笑風生,壓根沒注意到屋內凝重的氣氛,更沒有要敲門的意思,仿佛這裏是自家後院一般隨意。


    沈大娘夫婦看到這陣勢,頓時緊張起來,他們一輩子沒見過什麽大人物,更別說這群氣勢洶洶的“父母官”了。


    沈大娘下意識地抓緊了李八一的衣角,眼神中滿是慌亂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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