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靜沒有打斷他,隻是靜靜地聽著,手中的茶杯已經涼透,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和萬興煤礦有關?”沈文靜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吳忠貴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得意,有惋惜,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為此我深入萬興煤礦一個多月,查出了一些關於萬興煤礦雇傭未成年勞動力的事情。”吳忠貴的聲音低沉下來,似乎不願意回憶那段經曆。


    沈文靜心中一凜,拐賣人口,再加上今天在整理報紙的時候看到的一些關於萬興煤礦的負麵新聞,外加上吳忠貴說的事情,沈文靜猛然之間響起那日在明陽商業街看到的衣衫襤褸的乞丐行乞的事情。


    職業敏感度告訴她,這些事情之中似乎存在著某種關聯,而這條線,似乎就隱藏在萬興煤礦的深處。


    “然後呢?”沈文靜追問道,目光灼灼地盯著吳忠貴,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更多信息。


    吳忠貴沉默了片刻,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卻逐漸暗淡下來,仿佛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那失蹤的孩子,倒真讓我查到了,就是被買到了這萬興煤礦。”吳忠貴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那這孩子最後被救出來了麽?”沈文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迫切地想知道那個孩子的命運。


    吳忠貴放下茶杯,長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死了。”


    “死了?”沈文靜驚呼一聲,險些站了起來,手中的茶杯險些翻到,灑在桌子上一些。


    “怎麽死的?”沈文靜的聲音微微顫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悲痛。


    吳忠貴眼神飄忽,似乎不願回憶那段殘酷的過往,他沉默了片刻,語氣沉痛地說道:“死於一場礦難。”


    他頓了頓,仿佛在平複自己的情緒,接著說道:“也因為那場礦難,我在萬興煤礦的臥底暗訪宣告結束,警察也結了案。”


    沈文靜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死了”這兩個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她萬萬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而吳忠貴的話,更是像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後來呢?”沈文靜追問道,她盯著吳忠貴,想從他臉上看出更多信息。


    吳忠貴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仿佛那份榮耀對他來說是一種諷刺。


    “後來,就是我接受了報社領導的表彰,獲得了升職的資格,但是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這場礦難有貓膩?”沈文靜敏銳地捕捉到吳忠貴語氣中的不甘,一邊剝著花生,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吳忠貴點點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一頭沉睡的雄獅正在蘇醒。


    “我看過那場礦難的所有資料。”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仿佛要將心中的鬱悶也一並吐出。


    “官方說法是瓦斯爆炸,但是有幾個疑點說不通。”


    “第一,根據礦工家屬反映,礦難發生前幾天,礦上就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像是什麽東西燒焦的味道,但當時並沒有引起重視。”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仿佛陷入了沉思。


    “第二,按照規定,礦井內必須配備安全員,定期檢查瓦斯濃度,但根據我的調查,事發當天,安全員根本沒有進行檢查,而是躲在辦公室裏睡覺。”


    吳忠貴掐滅了煙頭,語氣變得更加堅定。


    “第三,也是最可疑的一點,礦難發生後,礦長竟然第一時間組織人手封鎖了礦井,而不是積極組織救援,這明顯不合常理。”


    沈文靜聽得入神,她放下手中的花生,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抓住每一個字眼。


    作為一名記者,她對信息的敏感度異於常人,吳忠貴提出的這幾點疑點,讓她更加確信,這場礦難背後,一定不簡單。


    “其實我剛開始也想,一場災害的誕生,無非就是無數個機緣巧合湊到一起才誕生的。”吳忠貴苦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仿佛在說服自己相信這個簡單的邏輯。


    “這件事說不定也沒那麽複雜。”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試圖掩蓋內心的不安。


    “但是直到有件事情發生,我才意識到問題有些不對勁。”他放下茶杯,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什麽事情?”沈文靜追問道,她放下手中的花生,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吳忠貴。


    吳忠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在後續的采訪報道之中,我發現,那個被拐到萬興煤礦的未成年人,被改換了名字,出現在礦難的遇難者名單上。”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一個驚天秘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盯著沈文靜,想要確認她是否理解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沈文靜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是說……”她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吳忠貴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因為發生礦難,家屬不光會得到保險補償,還會得到上麵的一筆撫恤金。”


    他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


    “他換了名字,也就換了個人,也就成了另一家的孩子。”


    “這幫人,為了錢,竟然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沈文靜義憤填膺地說道,她握緊拳頭,指節泛白。


    “可是,這說不通啊。”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緊鎖。


    “難道那孩子就沒有父母或者家屬嗎?”她疑惑地問道。


    吳忠貴笑著搖了搖頭,笑容中卻充滿了苦澀。


    “沒有,根據我的了解,這孩子一直跟奶奶生活,而奶奶患有嚴重的阿爾茲海默症。”他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同情。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人會為這個孩子,為這個孩子的家人爭取權益。”沈文靜接過了他的話,語氣沉重。


    “沒錯。”吳忠貴點點頭,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悲憤。


    “明陽縣,萬興鄉,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啊!”


    沈文靜咬著嘴唇,心中暗暗為陸江河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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