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自從當眾受辱之後,他也顯得魂不守舍,無論上班,甚至替病人施手術,他也不能安定下來,腦海中常常出現丹尼的影子,心裏響著:“偽君子”、“背信棄義的小人”。


    他吃不下,睡不穩,常常做噩夢,夢見丹尼罵他、打他。有時候又看見丹尼滿手鮮血,他常在夢中驚醒。


    他和素姿在一起也是呆呆的。


    “艾文!”


    “艾文,艾文,”素姿用力推他:“你怎幺啦?像做夢一樣。”


    “你叫我嗎?”艾文糊裏糊塗。


    “這兒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不是叫你,那我叫誰?”素姿心情不好,遇上艾文失魂落魄,她非常不高興。


    “我正在想……”


    “想什幺?”


    “啊!一些私事。”


    素姿瞟他一眼:“不可以告訴我的話?”


    “這不是你和我的事,說了你也不明白。”艾文站起來:“我要回醫院了。”


    “不知道你們怎幺搞的?”


    “什幺?”艾文有點不耐煩。


    “哥哥閉著嘴不開口,你有話也要瞞我。”


    “我真的要走了,改天再談。”艾文最近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這種日子艾文終於熬不住,大約在丹尼上班後的一個中午,艾文來見素姿。


    “啊,艾文,這個時候你竟然有空。”素姿很意外、很高興,因為她實在太寂寞了,直到今天丹尼還沒有和她談話。”


    “我們到你的房間。”


    “有事嗎?”


    “走吧!”艾文拖起她的手。


    素姿覺得他的神色很特別,其實,這兩個星期以來,他的表現就有點反常。


    艾文關上房門,分別和素姿坐下。


    “艾文,”素姿很擔心:“什幺事?”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道別?”素姿心內一陣寒:“你要到哪裏去?”


    “美國。”


    “去多久?什幺時候去?”素姿忽然淺笑起來:“我明白了,一定是醫院派你去美國參加什幺醫學研討會。故作神秘!”


    “不!與醫院無關,那是私事,我準備好一切,等醫院一批準就走。”


    “批準?是辭職還是請假?”素姿麵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到底去多久?”


    “永遠不再回來!”


    “啊!”素姿呆住,一會,她幽幽地問:“那我呢?”


    “你當然留在這兒,這兒有你最親最愛的人,除了香港,你還能去哪兒?”


    “這兒的確有我最親的人,但最愛的人是你。艾文,帶我一起走,不要留下我!”


    “我不能帶你走的。”


    “為什幺?”


    “我……”這是艾文昨晚想好了的對白,他必須很小心的念出來:“我是回美國結婚的,怎可以帶著你?”


    素姿一手抓住她:“你不是答應和我結婚的嗎?你一個人跑去美國幹什幺?”


    “你忘記我在美國有一個愛人?”


    “你們思想不同,誌趣不投,早就分手了,她不是你的理想對象。”


    “但是,兩個星期前我收到她的來信,她變了,她說隻要我肯回美國,她不會迫我做生意。”


    “兩個星期前,啊!我現在明白了,怪不得你最近心神不屬,原來你正在重拾舊歡,”素姿又氣又傷心:“你想一走了之不理我?沒有那幺容易。”


    “我願意賠償,你要什幺?”


    “我要你!你知道的。”


    “素姿,你年輕又漂亮,你不愁找不到男朋友,而且,我擔保你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我和她已經獲得諒解,我要回美國結婚,你就放過我吧!”


    “不,我愛一個人,要愛一輩子,除了你,我再不會愛別人,我是很專一的。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也是最後一個。”素姿抓住他:“你不能離開我!”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艾文這次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而且,我發覺我和你之間有很多不能共通的地方,比如思想,我已經很成熟,你還很幼稚;我需要一個會持家的太太,而你還像小孩子,每天隻會玩樂和吃,根本不能做賢妻良母。”


    “誰說我不能做賢妻良母?我會-蛋糕,會編織,還會燒幾味可口小菜,而且我還可以繼續學,隻要你不離開我,我去學烹飪、裁剪、插花。”


    “對不起,素姿,”艾文垂下頭:“我知道很對不起你,可是,她是我第一個戀人,初戀是最難忘的。這些日子,我已經考慮清楚了,在你們兩者之間,我必須選擇其中一個,照情照理,我應該選擇她。人不能忘本,不能貪新忘舊。”


    “也許你是對的,但是,假如你真的走了……”素姿掩住臉哭了起來:“我將一無所有,沒有人再……愛我了。”


    “怎會沒有?你有父母,有哥哥。”


    “不,”淚珠隨著她的頭飄蕩:“爸媽不再喜歡我,連哥哥也不疼我了!”


    “最近丹尼出了事,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好,不過,隻要過一段短時間,他們又會像從前一樣疼你的,尤其是丹尼。”


    “不會,他們不會,但是,別的我不管,我隻是要你。”


    “對不起!我已經經過詳細考慮,決定了的事,我決不會改變,”艾文清了清喉嚨,其實,他看見素姿這樣傷心,他內心也很難過:“素姿,我們就在此時此地分手,我不會再來,你也不要再找我了,而且,辦妥一切之後我就要回美國了,再見吧!”


    “不,”素姿用兩隻手捉住他:“隻要你肯留下,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不,請你忘記我。”艾文拉開她的手,向外便走。


    “艾文,艾文,”素姿哭叫著追上去,她跌倒在地上,她爬向前,抱住艾文一條腿:“我需要你!艾文,我需要你!”


    艾文用手掩住眼,擦了一把,他咬住下唇拿去她的手:“你本來就不應該愛我,你是個可憐的傻瓜!”


    “艾文,回來……”


    從前,丹尼一下班回來,推門就叫著:“素姿,我回來啦!”


    素姿不在客廳,他就到處找,素姿的房間、遊戲室、花園、花房,直至把她找到為止。


    現在,丹尼往往超時工作,下班回來一聲不響,躲在房間裏看報紙或者看畫,直到桂姐來請他吃晚飯。


    今天他到飯廳,看見飯桌上隻有一副餐具。這情況出現已經是第三天,他實在有點忍不住,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小姐又和艾醫生出去了?”


    “小姐在房間裏,少爺是否要見她?”


    “不,不,我隻是好奇,因何她沒有下樓吃晚飯?”丹尼連忙說。


    “小姐說胃口不好,她……”


    “哦!”丹尼截住她:“知道了!”於是,他自顧自的吃飯。


    第四天,還是餐具一副。這一次,桂姐先開口:“少爺,小姐又不肯吃飯,我擔心……”


    “給她煮碗麵!”丹尼心裏想,大概她不好意思跟他共桌。那倒好,丹尼自從受傷後,每次看見素姿,既生氣又尷尬。


    “不過,少爺,小姐連麵也不肯吃。”


    “那就煎幾塊豬扒或者牛扒給她。這些事你會做,用不著來煩我。”


    “我知道,不過……”


    “你去替我拿瓶辣椒油。”


    桂姐憂愁地搖一下頭,她是想跟丹尼說話的,可是丹尼不肯聽。


    這天,桂姐來請丹尼吃飯的時候,她提起了勇氣:“少爺,我有事要向你稟告。”


    “有話就話吧,我又不是官府大老爺。”


    “小姐已經五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什幺?”丹尼懷疑自己的耳朵:“誰能五天不吃東西?”


    “小姐。”桂姐說:“整整五天,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消夜她都沒有吃。而且五天內,她的房間內也沒有添過開水。”


    丹尼皺起了眉,頗為緊張:“我吩咐你給她煮麵、煎牛扒。豬扒,總之她喜歡吃什幺東西就煮什幺。一個人五天不吃東西,怎能支持?桂姐,你到底怎樣搞的?”


    “少爺,隻要小姐肯吃,我桂姐一天煮二十餐都願意,但是,我根本沒有辦法把食物送進她的房間內。”


    “為什幺?她不會開門?”


    “她鎖上了門,五天前艾醫生到來,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幺,艾醫生走的時候,小姐哭叫得很厲害,由那天開始,小姐便把自己鎖在臥室裏。”


    “你為什幺不早告訴我?”丹尼連忙走到素姿的房門口:“素姿,開門。”


    裏麵一點聲音也沒有。


    丹尼著慌了:“素姿,快開門,哥哥來看你,你在裏麵嗎?”


    “哥哥……”很微弱的聲音。跟著是一些輕微的聲響,突然卜通一聲,房間靜了。


    “素姿!”丹尼狂叫,他拚命用身體去撞那扇門,可是這兒的房門是最堅固的,丹尼狠命撞,雖然是秋涼,他已滿身是汗:“快叫忠伯,帶把斧來!”


    終於,門砍開了一個大洞,丹尼鑽進去,看見素姿正由地上緩緩爬起。


    “剛才我走得太快!”她微笑。


    丹尼扶住她,看見她隻穿了一件藍睡袍,長發技散著,麵孔青黃,瞧淬、瘦削,雙唇發白,正在喘氣。


    丹尼把她抱到床上,坐在床邊,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仿佛沒有了。


    他撫著她的頭發,輕聲問:“為什幺不吃飯?想吃冰激淩是不是?”


    素姿搖一下頭,深四的眼睛充滿了淚:“哥哥,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那一次,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別說傻話!”丹尼掩住她的嘴:“那天哥哥喝多了酒,是不是把你嚇著了?”


    “哥哥終於原諒我,我還以為你一輩子不理我了。”她展出了真正的笑容。


    “我怎會不理你!”丹尼為她抹去眼淚:“快告訴我,為什幺不吃東西?”


    “不想吃!沒有胃口!”


    “喝湯好不好?我叫桂姐給你燉雞湯。在雞湯未燉好之前,你先喝一杯牛奶。”


    “不,哥哥,我什幺也不想吃。”


    “你的嘴唇爆裂,喝杯水!”丹尼站起來,走過去倒水,桂姐傻傻的,喃喃地:“水瓶裏的水和五天前一樣多。”


    丹尼拿著水杯回到床邊,扶起素姿把水往她口裏送,可是素姿咬住唇,水全倒在床上。丹尼可急了:“素姿,你幹什幺?”


    “我不要喝水!”


    “不吃東西,水也不喝,你會死的!”


    “死了倒好!”


    “為什幺?”


    “愛情來了,我不能讓它失去。”


    “我也曾失去了愛情,但是我仍然活著。”丹尼抹去了床上的水。


    “當你真正戀愛的時候,你就了解失戀的痛苦。”


    “我不了解?”丹尼自嘲地問:“我真的不配了解嗎?哈!不過,你也不會了解,因為你和艾文正在戀愛。”


    “不!我已經被-棄了!”素姿緩緩的躺回床上去。


    丹尼記起那天在醫院罵過艾文,恐怕是艾文良心發現,自願退出。


    “我知道艾文前幾天來過,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幺?那天你似乎哭過。”


    “是的,我哭著求他,他不理。”素姿無力地說:“他來向我道別,他要回美國和他的初戀情人結婚。他選了她,棄了我!”


    “你不吃不喝,就是為了他。”


    “哥哥,我失戀了,我什幺心情都沒有,坐在露台吊椅上看園裏的花,好象是花也枯了,樹也枯了,金魚也不再遊了,甚至格格,它也不動了。”


    “格格跟你挨餓,它是餓得不會動。素姿,你還年輕又漂亮,你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男孩子,艾文變心,算是一個教訓,你仍然有很多機會可以獲得愛情。”


    “你和艾文都這樣說,但是我不會,我一生隻能愛一次。我一生中隻有一個愛人,失去他,我就等於失去一切。”


    事情到這個地步,丹尼認為值得一試:“艾文並非你第一個愛人,在他之前,你已經有一個很愛你的未婚夫。”


    “是嗎?那他呢?”素姿用力笑一下:“這是謠言,你也會相信嗎?”


    “素姿,其實我……”


    “哥哥,你不用再說了,我今生今世隻愛艾文,現在我的心已死去了。”素姿握一下丹尼的手:“能夠再次和你說話真好,我現在感到很滿足。我很久沒有睡覺,我想睡一會可以嗎?”


    “不可以,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幺?”她疑惑。


    “睡前喝一杯鮮奶!”丹尼說。


    她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


    “桂姐,”丹尼很興奮:“立刻拿一杯鮮奶來,快一點!”


    桂姐跑著出去。丹尼拍了拍她的臉:“別睡,等一下。”素姿含笑點著頭。


    丹尼打開雪櫃拿出一瓶凍鮮奶,喂格格吃了,格格幾天沒有吃東西,一下子就把整瓶奶舐光了。


    不久,桂奶把一瓶熱鮮奶送上來,丹尼小心地喂素姿喝下,替她抹抹嘴,扶她躺下,蓋上被。


    “晚安!明天我一早來看你。”


    “哥哥,”她渴切地望住他:“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明天要吃早餐,明天吃雞粥,如何?”


    “我答應!”


    丹尼低頭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


    她滿足地閉上眼睛。


    本來丹尼想叫桂姐一起出去,但突然他又改變了主意:“你留下來陪小姐,雪櫃有很多可口的食物,我吃完晚飯來接你的班!”


    “是的,少爺。”


    丹尼到飯廳,吐了一口氣。


    忠伯忙著開飯。


    丹尼吃了一口飯,飯像沙石一樣,他咽不下去;他喝口湯,湯比酒還難喝。


    心情不好,真是食不甘味。


    他把筷子一推,站起來,走到客廳,坐下來,想休息一下,但是滿腦子都是素姿。他捧著頭,用力的搖。


    可是,素姿在他心裏趕不走。


    既然吃不下,恐怕也睡不著,倒不如去陪素姿,讓桂姐出來吃飯。


    丹尼還是樂觀的,起碼素姿肯喝牛奶,還答應明天吃雞粥。


    他走進素姿的房間一看,素姿的床上竟然沒有人。


    “桂姐,小姐呢?”


    “小姐洗澡去了。”


    “洗澡?她五天沒有吃飯還洗澡?”


    “就因為太久沒有洗澡,她覺得不舒服。洗個熱水澡,我相信小姐精神會好一點。”


    “她餓得沒氣沒力,在浴室裏摔倒了怎幺辦?”丹尼大為反感:“她進去多久?”


    “她剛進去,少爺就進來了。”


    “我相信她未脫下衣服。”丹尼敲著門叫:“素姿,開門,我叫桂姐進去幫你!”


    “不,不用!”


    “那就不要洗澡,出來睡覺。”


    “好……我很快……出來……”


    “奇怪,她好象很驚慌,聲音發顫。”


    “少爺,我想起來了,我替小姐調好洗澡水出來,看見她拿著艾文醫生的相片哭!”


    “你呀!”丹尼一咬牙,拚了命撞門,幸而浴室的門單薄,一下就推開了,門一開,丹尼看見素姿顫著手把滿手的藥丸放進嘴裏,丹尼飛前摑了她一個巴掌,素姿撲倒在地上,丸也溜出來,丹尼撐開她的口,連僅有的半粒藥丸也扒了出來。


    丹尼凶巴巴的拉著她一隻手扯她出來,他雖然窮凶極惡的樣子,聲音卻是硬咽而帶點顫抖:“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好,就不要死在我家裏。”


    丹尼把她推倒在一張椅裏,他嗆大喉嚨叫:“忠伯,拿條麻繩來。”


    “哥哥!”素姿的臉更白了,她抽抽咽咽的在哭。


    一會,忠怕把繩子拿來。


    “綁住她!”


    “綁住小姐?”忠伯愕然。


    “剛才她自殺!”


    “自殺?”


    “藥丸是艾文留給她睡不著時吃一顆的,她一大把往嘴裏送。綁緊些,你們守著她。”丹尼回到自己的房間,抹把汗坐在床上,想了一會。


    終於,他撥了電話。


    “找艾文……不在?你們立刻把他找回來,告訴他我們這兒死了人!”丹尼留下電話號碼,然後掛上電話。


    不到十分鍾,艾文的電話來了:“丹尼,是你找我嗎?”


    “唔!我要你立刻來向素姿道歉,並且向她求婚。”


    “我已經和她分手,我保證不再找她。”


    “你聽清楚,我要你娶素姿,全心全意的愛她!我限你九十分鍾之內趕來我家,不然的話,我會拿著獵槍去找你,就算你逃到美國,我一樣可以殺死你!”


    丹尼由家裏走出來,連外套也沒有帶,隻穿了一件黑色絲絨t恤,黑絲絨長褲。


    秋深了,海風呼呼吹來,這時候穿件大衣還嫌冷。可是,丹尼整個人麻木,半點感覺也沒有。


    他在海邊走,踏著沙,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有點呼吸困難,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幺,也行跳進水裏冷一冷會舒服些。


    他等了五年多,忍耐了五年多,現在雙手把心愛的人送給敵人,他抬起頭,當他想到艾文和素姿可能相擁諒解的時候,他感到呼吸急促,鼻子酸痛,禁不住流下兩行淚來。


    哭!英雄無淚,但他不是英雄,他有淚,他受了無窮無盡的委屈和痛苦,現在應該是發泄的好時候。他的身體向下萎縮,終於跪在沙灘上放聲痛哭起來。


    風,飄送他的哭聲,是那樣的淒厲,然而,他卻感到痛快多了。


    他嗚咽著站起來,走過去,在海邊一塊黑鬱鬱的石上索著氣,打著呃!


    他真真正正失去素姿了,以後該怎辦?


    以後?他可能變成一個酒鬼了;可能變成孤獨的可憐蟲。素姿失去愛情不能活,他活下去在等什幺?等奇跡?


    唉!他向天長歎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在海邊被海風摧殘了多久,這幾年的心枯力竭,在這一刻全崩潰了。


    “嗨!”突然他背後響起了聲音。不他回過頭,看見穿白色短皮裘的碧嘉。


    “嗨!”他傻兮兮的苦笑。


    李碧嘉坐在他對麵一塊石上:“你隻穿那幺少衣服,不覺得冷嗎?”


    “難道秋天穿皮裘?”


    “在海邊風又大,雖然是深秋,但是比白天的寒冬還冷。”


    “是嗎?”


    “夜已深了,還一個人來海邊吹風?”


    “你呢?”


    “剛才我打電話到你家,桂姐說你來了海邊,她告訴我你穿了很少衣服,希望我給你帶件大衣,我以為桂姐開玩笑,沒帶來。”碧嘉看著丹尼:“現在我真後悔!”


    “有些事情,不容你後悔的,一個聰明人,有時候也會做小醜的角色。”


    “丹尼,你說什幺?”


    “你不會懂的,你永遠不會懂。”


    “素姿呢?她為什幺不陪你?”


    “她得回我失去的。”


    碧嘉笑著搖搖頭,今晚的丹尼實在使人費解:“這兒真的很冷,到我家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不要咖啡,”丹尼說話像個白癡:“我要酒,酒!”


    “好!好,我們回家喝酒!”碧嘉怕他冷壞了,隻要他肯離開,她什幺都肯答應:“來吧!酒等著你。”


    丹尼呆著不動。


    碧嘉伸手去拉他,發覺他的手像冰一樣:“快走,你一定冷壞了。”


    碧嘉把丹尼帶回家,她立刻吩咐四姐給丹尼拿件大衣。


    “四少爺的衣服尹少爺穿不下。”


    “太太由加拿大寄了件大衣來,太大,四少爺穿起來像演粵劇。”


    “小姐,我記起來了,”四姐非常高興:“我立刻去拿。”


    碧嘉走到酒吧間,正想為丹尼倒酒,突然記起丹尼是最怕喝酒的,每次喝酒像喝苦茶,而且一喝便醉,醉了又多半會吵鬧。


    還是給他燒一壺咖啡。


    把咖啡放進咖啡壺,插好電擎。


    四姐把大衣拿來了,碧嘉接過去,替丹尼穿上大衣,發覺他的手和脖子仍很冷。


    丹尼抬起了無神的眼睛望住碧嘉:“你答應請我喝酒的?”


    “我正在燒咖啡,咖啡對你比較適合。”


    “我不要咖啡,”他站起來:“我要酒,我去酒吧喝酒。”


    丹尼衝出去,碧嘉立刻把他拉回來:“不要走,我立刻倒酒給你。你受了寒,喝杯酒能驅寒,你坐著。”


    “不要啤酒,要威士忌!”


    “好的!”碧嘉把一瓶威士忌放在酒吧台上,正彎下腰拿酒杯,丹尼一手把酒瓶搶過去,張開嘴就把酒倒進口裏。


    “丹尼,”碧嘉慌忙過去製止:“你不能這樣喝,這樣喝酒很傷身體。”


    丹尼苦著臉,打著呃,按住胸口,迷迷糊糊的說:“傷身體有什幺大不了?當愛情飛走的時候,我應該飛、飛、飛,跟它飛上天堂,告訴你,天堂沒有痛苦。”


    碧嘉知道他又來鬧,她一麵拉他坐下,一麵哀求說:“丹尼,把酒瓶給回我!”


    “不,我大不了賠你一瓶,你們都是吝嗇鬼,什幺都不肯給我,一點都不肯給我。現在我什幺都沒有了,隻有酒,”他嗚咽著:“我隻有酒!”


    飲吧!丹尼雙手握住酒瓶,骨碌,骨碌,把整瓶酒全喝下去。


    “天!”碧嘉心裏在祈禱:“他千萬別敲玻璃!四哥出門了,我一個人應付不了的,上帝,你要保佑我啊!”


    幸而丹尼哭笑了一會,手一鬆,空酒瓶跌在地上,頭一側,睡過去了。


    碧嘉拾起酒瓶,搬來一張長椅,把丹尼兩條長腿搬上去,替他脫掉鞋子。又跑到樓上拿一張氈給他蓋上。


    碧嘉用一條熱毛巾替他抹一把臉,他眼角還藏了一滴淚水呢!


    碧嘉坐在丹尼身邊守著他,最近他怎幺了?情緒那幺低落,一次又一次出事,以前他總是笑嘻嘻的。


    他一定有心事,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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