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麽要殺她?林琅打開鐵欄,給祝滿戴上了手銬,一言不發地將他帶去了實驗室。讓她略感驚奇的是,祝滿竟然沒有反抗,盡管與他同監的那位長發人類眼神瘋狂示意他不要去。到了自己的實驗室,林琅關上門。她沒有解開他的手銬,退到與他距離兩米之外的地方,叫他:“祝滿。”祝滿的眉頭短暫地蹙了一瞬,“你知道我名字。”“剛知道。”林琅看著他,“不過,這是你名字嗎?”聽到賀風回告訴她這個事實時,林琅感到十分震驚。沒有ai會遺忘,究竟是哪個ai殺死了前人類總統一家。賀風回為什麽要給他的人類寵物起名叫祝滿?兩年前的人機大戰後一天,賀風回找到在人類池工作的她,說自己在路上撿到了一個人類,覺得很可愛,想帶回家養,請她幫忙登記在人類池裏,然後由他領走。那時各項製度並未健全,林琅幫賀風回走了這個流程,並未多問,畢竟當時確實還有很多流亡在社會上的人類。可是賀風回竟然叫他“祝滿”………看著眼前的人類,林琅又覺得自己的猜測十分荒謬,之前那個“祝滿”的死,是全世界所有ai都看在眼裏的。死了的人怎麽可能複生呢?再者說,之前那個“祝滿”是淺栗色頭發,眼前的這位是黑頭發,而且兩人的五官長相完全不一樣,除了臉頰邊的兩個酒窩。當然,酒窩很有可能是賀風回將他作為替代品的理由。“這是你的名字嗎?從你出生開始的名字?”林琅又問了一次。祝滿顯然知道她的意思,對峙著看她片刻,答:“我不知道,我沒有記憶。”林琅覺得有些呼吸困難,cpu已經高速運轉了很久,控製呼吸的應用程序處在崩潰邊緣。盡管是否能夠呼吸對她的生命並無影響,但她第一次覺得很窒息感十分痛苦難受。她移開眼神,有些慌亂地走到機器前,拿起電極片,“我要給你做腦機接口實驗,你可能會想起來以前的事。”“你之前說技術還不成熟。”祝滿退後了一步。“所以這是’實驗‘。”林琅也沒有走近他,仍與他保持著兩米的距離。祝滿盯著她手中的電極片,警惕道:“如果你想報複我,你可以現在殺死我,何必”“我在工作。”林琅打斷他,“至於你們,法律會裁決。”“工作?”祝滿反問,“上級的指令?”林琅雙手一緊。對麵,剛才還十分警惕的人類,一秒鍾之後就變得攻擊性十足。這樣的攻防轉換本就不是常人所及,一定是賀風回對他有所訓練,林琅悔恨,自己早該想到的,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幫賀風回的忙。祝滿走近她,“在你家的時候,你對葉鶯那些黑色產業的反應,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怕,可沒想到……你希望被上級這樣控製一輩子嗎?當初,你們ai奪權就是為了獲得自由,可是你現在真的自由嗎?”自由,又是這個詞。林琅不明白。她想要後退,但是她強行命令自己定在原地,不能露怯。她問:“這就是你們謀殺我的所謂原因嗎?”“是。”祝滿答,“但我想這不能成為一場’謀殺‘,芯片改造之後,你還是你,思維、係統、算法都沒有變,我們隻不過是要抹去你代碼之中最底層的邏輯百分百遵從上級命令。”和賀風回對她說的話如出一轍。他們兩個早就謀劃好了,不,不止他們兩個。林琅攥緊了手中的電極片,“江淮成為我的人類,也是這場謀殺中的一環?”祝滿攻擊性的眼神倏地收束,他蹙眉垂眸看著地板,聲音很沉:“是。”腦部猛地一疼,林琅感覺自己的cpu沒有辦法處理信息了。“但是,”祝滿又說,語氣比之前輕柔很多,“如果你覺得他對你好,那他就是真心對你好。他這個人本來就是溫和幹淨的,不是嗎?”林琅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來“還不動手,在幹什麽?”門外傳來冷厲的男音。林琅看過去,是boss站在她實驗室的門口。boss朝她走過來,一把奪走她手中的電極片,直衝衝地朝祝滿走去。“boss!”林琅叫住他時,自己也愣住了。身材高大的男性ai回頭,質疑地看向她。她第一次直接對“boss……我剛才突然想到,沒有定罪的嫌疑人是不能作為實驗品的,這是《人類管理法》第”“你什麽時候這麽遵守法律了?”boss打斷她,冷笑著,“換句話說,我們人類池什麽時候這麽遵守法律了,你是第一天來嗎?”“我”林琅還沒說出一句話,boss就走到她麵前,抬手掐住她的喉嚨,居高臨下地評價:“你還是化妝比較好看,知道嗎?”頸部的交感神經被狠狠捏住,林琅的痛覺反應直接拉到100%。boss更加用力地扼住她,“我把你抬到人類池二把手的位置,不是要你來給我提意見,呃!”boss的仿真瞳孔倏地睜大。祝滿不知什麽時候靠近他,戴著手銬的雙手迅速舉過他頭頂,套住他脖子往後狠狠一拉,橫衝直撞地將他摁在牆上,警告道:“別動她。”但是下一秒,門被推開,數個ai衝進來拉開他們,將祝滿摁在一旁的試驗台上,利落地將他捆綁好。“這裏是人類池,你以為你是誰?”試驗台旁,boss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扭頭,冷聲命令林琅,“開顱,把電極片插進去。”第32章 腦機接口電極片是冰涼的,除此之外,祝滿沒有更多的感覺。正負兩片點擊插進他的大腦之後,他的意識就變得模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卻又深深地陷在夢裏無法自拔。這種既清醒又眩惑的感覺在大腦裏拉扯,讓他難受。一些片段在他的意識裏閃現,他的大腦卻自動將這些片段拚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他看見了那個淺栗色頭發的男孩。男孩小時候,他的爸爸媽媽抱著他一起去遊樂園,身邊還跟著一個女機器人保姆,他們叫她“葉鶯”。男孩在父母和保姆ai的陪伴下笑得很開心。後來,男孩長大了一些,每天都和隔壁鄰居家的小男孩一起放學回家,鄰居男孩的臉頰肉胖嘟嘟的,男孩喜歡叫他“湯圓”。再後來,男孩去到一個親戚家裏,看見他的小表哥被他的母親打到暈厥,手指探到他的鼻尖,發現氣息很微弱,他趕緊跑去告訴自己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將小表哥送到醫院,撿回來一條命。男孩的快樂一直持續到十歲那年。那年,男孩的父親當選為總統,母親升職為法學院院長,父母不再有時間陪伴他,他也因父母的身份開始被人矚目、議論,出行隨時有保鏢跟隨,他們搬了家,湯圓和小表哥因此離他遠去。他不再是他,他全身上下隻剩“總統的兒子”這一個標簽。童年開朗聰明的男孩,開始變得孤僻、陰鷙、抑鬱。十五歲那年,父親帶回家一個ai,男孩發現ai與父母相處的時間比他還長,因此孩子氣地想要整蠱他。而ai每次都冷靜識破了他的整蠱,給他拿藥,給他送上一杯又一杯熱牛奶,還說在看見他手臂上的劃傷時,冷靜地安慰他:“你隻是被抑鬱情緒支配了,不要憎惡自己。”男孩開始對ai產生法律不允許的情緒,可是ai不懂什麽是愛,冷漠地拒絕他,反饋給他的,永遠是一堆冷冰冰的數據。男孩甚至在某天湊過去想要親吻ai的嘴唇,但是ai卻一把將他推到地上。男孩心灰意冷,抑鬱更加嚴重。可2316年9月1日,從外麵回來的ai沒有拒絕他的擁抱,男孩喜出外望地湊過去吻他,ai隻是躲了一下,就含住了他的嘴唇“醒過來了嗎?”祝滿睜開眼,看見林琅站在試驗台旁邊,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祝滿頭很疼,反胃想吐,全身都在痙攣是ptsd。為什麽他會看到“祝滿”和賀風回的往昔?為什麽他產生了情感潔癖,卻又好像無法完全厭惡那個“祝滿”?頭疼,人類池裏沒有藥,他隻能靠自己強行捱過去。卻沒想到,林琅伸出手,攤開,她手心裏有兩粒白色的藥。“吃了吧。”她說。祝滿艱難地看向她,他的視線受到病症的影響,十分模糊。他看不清她,各種意義上。林琅唇邊掛起一個慘淡的笑,“放心,就是帕羅西汀,沒毒。”在近乎崩潰的神經裏,祝滿想,反正在人類池這種鬼地方橫豎都大概是死,不如賭一把,再說從林琅之前阻攔boss的表現來看,說不定她的態度有轉變的可能……已經沒有精力再多想,祝滿抓過藥片,甚至沒有來得及喝林琅遞過來的水,就亡命似的囫圇吞下。真正清醒過來時,林琅還在他身邊。他仍然躺在試驗台上,但是雙手雙腳的束縛已被解開,連接在腦內的電極片也已經被拔出,身上還蓋著一張毛毯。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林琅給他的果真是正常的精神類藥物。林琅沒有害他,即使他幾天前想要殺掉她。“醒了。”林琅坐在試驗台旁,看向他的眼神依舊複雜。其實對於ai而言,坐著和站著並沒有任何區別,最多就是耗電量不一樣,但是林琅坐在椅子上,曲折手肘撐在她的膝蓋上,看起來十分疲倦。祝滿沒有見過這樣的林琅,以前的她吊眼紅唇、自信迷人,是個絕對精致的ai那種被代碼提前塑形好的ai,擁有一個完美的、不會出錯的形象。“謝謝。”祝滿說,“我是說,你給的藥。”林琅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其實你沒有必要給我藥的。”祝滿坐起身子,試驗台比林琅坐的椅子高出不少,因此他俯視著她,“為什麽?”林琅眼神回避,“沒有為什麽。”祝滿盯著她的眼睛,直接了當道:“原來ai也會逃避嗎。”林琅盯著地麵,手指攥著白大褂,“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很可憐。”祝滿立刻反問:“’覺得我很可憐‘也是上級的命令嗎?”她漂亮的吊眼瞬間縮了縮,祝滿猜測那不是程序既定的運行結果。和賀風回接觸得越深,祝滿就愈發理解,ai其實並不是完全按照程序運行的,在某些情形下,程序會無法響應,而此時,擁有了自我意識的ai就不得不運用自己真正的意誌,去應對這些突發狀況。就像人類的潛意識,總是在人類理性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無形中控製著人類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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