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抬起智能手表,看見日期已經跳到了6月1日。……6月1日。賀風回在做什麽呢?他會去祭奠“祝滿”嗎?他會在埋葬他的那片土地上懷念和他的過往嗎?他也會給“祝滿”寫那樣長而動人的親筆信嗎?腦機接口能幫助人們見到已故的人,那賀風回是否也能通過一些技術見到“祝滿”?他們會說什麽呢?如果自己插上腦機接口,自己會見到“祝滿”嗎?“祝滿”會怎麽看黑色芯片組織,會覺得賀風回是好還是壞?突然,智能手表震動。【錢珥:[鏈接]】祝滿點開,是一篇情報,內容是:【激進派數名高級官員ai神經網絡被攻破,這些ai主要就職於ai政府中央,攻破對象疑似溫和派的賀風回,可以推測,賀風回正在奪回對ai政府中央辦公室的控製權。】關上全息屏幕,祝滿輕輕歎了口氣。賀風回在信裏寫了,針對激進派會分兩步行動,第一步是破譯激進派高層ai的神經網絡,奪回ai政府中央辦公室的權限他在兌現承諾。祝滿覺得放下手腕,看向窗外。小男孩仍舊坐在外麵的空地上,落寞的背影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祝滿想,賀風回已經實現了諾言,那麽他是不是也該有所行動,去認定賀風回究竟是否可以信任?祝滿深吸一口氣,給錢珥發了消息:【腦機接口,讓我試試吧。】錢珥第一時間將祝滿和林琅帶出了聯盟總部。考慮到安全問題,祝滿了開了賀風回送的智能車出行。錢珥還有些懷疑,“你的車安全麽?這麽大一個目標。”祝滿回答:“沿路的攝像頭都會被自動黑掉。”錢珥驚愕:“這麽高級,這個技術是怎麽實現的?”是我的ai幫我實現的。祝滿在心中直接這麽接了一句,而後自己也頓澀住,後知後覺地覺得酸楚。目的地設置好,智能車啟動。後排,錢珥問:“怎麽突然想通了?”祝滿沉默片刻,答:“想見見江淮、唐源和範子默。”聽到唐源的名字,錢珥遲緩地“嗯”了一聲,沒說話。祝滿問:“是想見誰就能見誰麽?”回答的是林琅:“人腦是如何與腦機接口電極片產生反應的,這個機製還還不清楚。但根據之前的實驗,一次隻能見一個人,大概率是當下你大腦中最想見到的那個人。”最想見的……麽。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夢中的那句話再次回響耳畔:“祝滿,今天是個好日子,來找我吧。”三人安全到達錢珥家中。進門前,錢珥人臉解鎖了家門,然後對祝滿說:“把你的人臉也記錄一下吧。”祝滿疑惑地看向她。“以防我有什麽不測。”錢珥笑了笑,“李詩、孫山,下一個不就是我了嗎?”祝滿看著她是然而苦楚的笑容,感到無力。但他還是問:“你確定要把權限給我?”“來吧。”錢珥說,“雖然你也有疑點,但我覺得你不是壞人,畢竟唐醫生那麽信任你。其實,你不顧生命危險都要回去找賀風回……一開始我也懷疑過你是回去找他串通,但我後來理解了你的那種迫切。”“如果唐醫生還在的話,我大概也會和你做同樣的選擇吧。”錢珥垂眸笑了,“活在這樣的世界裏,我們可能隨時會死,在死之前最後見愛人一麵的心情,是應該被理解和原諒的。”祝滿看著她,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善良的醫生,那個在危急時刻救下他,對他說“我是醫生哦,讓我幫幫你,好不好”的唐源。為什麽麵對死亡的,永遠都是善良的人?祝滿覺得心痛。進入別墅後,錢珥將祝滿帶到了實驗的房間。祝滿見到了自己在人類池裏用過的那個腦機接口設備,看上去好像並沒有高級多少。林琅自覺地去調試設備。錢珥則扭頭看向祝滿:“要不要我先在你麵前連一次?你之前不是擔心安全問題麽。”他收起目光,坐上手術台,說:“直接來吧。”錢珥愣了一下,略略驚愕。祝滿看著林琅麵前的電腦屏幕說:“我看見上邊的曆史記錄了。”屏幕上,是一天前錢珥的連接記錄。祝滿躺下,“還有,你幫我掩飾我回去找賀風回的事,謝了。”沒管錢珥麵色中的動容,他閉上眼,“來吧。”“但我仍舊想要請求人類選擇彼此信任,而非相互猜忌。”閉上眼,祝滿的腦中盤旋著賀風回信中地這句話。他從未覺得自己記憶裏那麽好,他竟然已經將賀風回信中地每一個字都熟記於心。“對了,我把參數寫給你,發到你手表上了。”林琅走到手術台前,對他笑,“要是我遇到什麽不測,你也知道怎麽調試設備。準備好了嗎?”祝滿抬起手腕,確認收到林琅發來的參數,答:“好了。”頓了頓,他又補充:“你不會有事的。”林琅隻是笑了笑,拿起電極片,輕聲對他說:“如果你見到的是江淮,請幫我說一聲,我很想他。”電極片插入大腦。畫麵很快便形成,是夢中的那個房間,淺栗色頭發的男孩“祝滿”坐在一台精密的計算機前,計算機旁邊是一個長得很像腦機接口的儀器,儀器的一頭是電極片,連接在實驗小鼠的腦部。這時,男孩回頭。祝滿心中一緊。盡管在夢中和記憶碎片裏見過他無數次,但那些畫麵都太過模糊,當下,腦機接口產生的真實到詭異的場景,還是讓祝滿覺得緊張不已。男孩朝他走來,他聽見男孩清晰的腳步聲,看見男孩的淺栗色頭發在燈光下或深或淺,甚至感覺到男孩走動帶起的微弱氣流。男孩走到了他麵前,笑著說:“你終於來了。”祝滿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他打量著這個“祝滿”,心想:這就是煩擾了他很久的那個已故的天才少年嗎?為什麽好像和印象中的不一樣?數月之前,他看過“祝滿”被保送大學的那個采訪視頻,那個視頻裏的“祝滿”看起來單純又無助,不是這樣的主動和強勢的。男孩笑著問他:“為什麽來找我?”祝滿防備地看他許久,才答:“我夢見你了,你讓我來找你。”“是嗎?”男孩挑了挑眉,“但我不認為腦接機口有提前操控夢境的功能,科學研究表明,夢是人潛意識欲望的滿足,所以,你一定早就想過要見我了。”他果真很聰明。祝滿沒能接上話。男孩笑了一下,替他說:“你想問我什麽吧?”為什麽他什麽都知道?祝滿覺得不安,他看不透麵前的人即使這個“人”隻是一個虛幻的意識成像。許是看到他的猶豫,男孩又走近了一步,聲音放柔:“別害怕。”“賀風回是好人嗎?”祝滿壓著他最後一個音問。他問得很急促,就像他壓抑不住的急促呼吸。他的急促讓對麵停了片刻,而後,男孩抖著肩膀低低笑起來。祝滿不知道他在笑什麽,這個笑聲讓他更加無法呼吸。笑夠了,男孩抬眼問他:“你能定義好壞嗎?拋開立場談好壞都是胡扯。”祝滿繃著下顎線,反問:“你覺得呢?”“我當然覺得他不是。”“為什麽?因為他殺了你和你父母嗎?”“這是一方麵。”男孩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還有,賀風回永遠也不可能愛上人類。”祝滿心一顫。男孩的目光是明晃晃的,他的話語根本已經算不上暗示,是明目張膽的諷刺。祝滿試圖反擊:“你怎麽知道他不愛你?”“你不是見過嗎?在之前的腦機接口裏,他對我很冷漠。”男孩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地麵,眼裏還有濃重的恨,“他還殺了我,就在兩年前的今天。如果他愛我,為什麽要殺我?”可是……可是我們都有酒窩,都有帶著黑色胎記的蝴蝶骨,他給我起了跟你一樣的名字。忽然,男孩一頓,再次抬眼看祝滿,眼中的恨意褪去,轉而嘲諷地笑起來,“你不會一直在吃我的醋吧?”祝滿心一緊,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那你為什麽要愛上ai?”男孩坦蕩而意味深長道:“因為我蠢,愚蠢的人類才會愛上ai。”“所以他是壞人”“是不是,你現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什麽意思?”男孩笑得詭異,“比起唐源、範子默和江淮,錢珥和林琅的死亡,應該不會讓你太傷心吧?”下一秒,祝滿倏地回到現實世界,猛然睜開眼。安靜,死寂,沒有錢珥和林琅的聲音,呼吸聲都聽不到一絲一毫。祝滿立刻從手術台上翻下來,同時摸出腰側的槍腳踩到了一個綿軟的物體。低頭。鮮血還在從錢珥的胸口汩汩流出,像一朵烈焰的玫瑰,昭示著她生命的終結。一旁,林琅的大腦被槍打爆,裏麵的芯片被子彈打穿,裂成兩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