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然歎了口氣, 說:“你自己看吧。”陸則軒心中疑惑,上前一步打開了集裝箱。那一瞬間,他的瞳孔驀然緊縮,身側的雙手都在劇烈顫抖他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一張這些年來經常出現在他的夢裏,讓他愧疚難當的臉。陸誠安少將, 他最敬重的兄長!那人的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英俊硬朗。隻是, 臉上早已沒有了記憶中陽光明亮的笑容,神色無比呆滯, 一雙眼睛隻剩下墜落深淵的濃黑色, 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屬於活人的靈動氣息。更關鍵的是,他的身體……已經徹底畸變成了金雕的模樣。金雕的脖子下方有一圈熟悉的白色羽毛, 如同戴著條項鏈, 原本凶悍的天空霸主, 此時, 全身的羽毛有大片被燒成了焦黑的顏色, 胸口一條長長的刀痕,上麵還有未曾幹涸的刺目鮮血。陸則軒的手不斷發抖,他試探著伸出去,想碰觸對方那張熟悉的臉,可快要碰到的那一刻,他又僵硬地縮了回來,聲音沙啞地叫道:“哥……”對方沒有任何回應。陸則軒的情緒幾乎崩潰:“哥!哥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哥……”他撲過去,跪在那隻金雕的麵前,眼眶裏噙滿淚水,全身都在劇烈地發抖。心髒部位傳來尖銳的疼痛,像是整個心都被一雙手用力地捏住,幾乎要讓他無法呼吸。他難以想象,哥哥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受了多少罪?那個驕傲燦爛的天之驕子,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金雕因為失血過多,加上長期關在牢籠裏遭遇電擊的酷刑,此時雖然醒了,但依舊很虛弱,眼睛幾乎要睜不開,而且,它現在毫無意識,被陸則軒叫了好幾聲,也沒有任何反應。喻然見陸則軒崩潰痛苦的模樣,走到他身邊,輕輕將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別太難過。你哥哥當年並沒有死,畸變成這副模樣,被暗夜組織抓回去關了起來。”陸則軒胡亂擦了一把臉,起身看向喻然。他知道哥哥畸變了,沒有任何意識。他現在跟陸誠安說什麽都沒用,陸誠安根本聽不懂。看著金雕胸口的刀傷,陸則軒眼眶發紅,在腦海裏問道:“剛才,莫維讓我殺的人,就是我哥?”喻然點了點頭:“是的。所以,我根本不敢解開你的屏蔽,我知道你跟你哥哥感情深厚,一旦看見他,你不可能裝作麵無表情的樣子,刺出那一刀。”陸則軒緊緊地捏住了拳頭,骨節都捏得哢哢作響。莫維這個泯滅人性的畜生,居然用這種殘酷的手段來考驗他們!然然說得沒錯,如果真讓他看見自己的兄長成了這副模樣,他又怎麽可能裝作麵無表情?又怎麽可能下得去手,刺出這一刀?幸好然然反應夠快,用感知屏蔽的方法,讓陸則軒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順利演了出戲,瞞過了莫維。喻然看了陸誠安一眼,輕聲說:“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讓你真刺他一刀。我算好了他心髒的位置,讓你刺偏幾公分,那一刀隻會讓他失血過多暈過去,但不會致命,這也是救出他的唯一希望。”陸則軒緊緊地抱住了喻然,聲音近似哽咽:“然然,辛苦你了……我什麽都不知道,當時,你的壓力一定很大吧?謝謝你……想辦法將他救了出來。”察覺到陸則軒一直在發抖,喻然莫名有些心軟。他拍了拍陸則軒的背,說:“客氣什麽?他是你最重要的家人,我當然要想辦法救他……好了,先整理一下情緒,我來檢查看看他的精神圖景。”陸則軒放開了喻然,收拾好情緒,回頭看向箱子裏的金雕。陸誠安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神色茫然,漆黑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喻然。喻然伸出綠色的思維觸手,連上他的大腦陸誠安的精神圖景,比喻然想象的還要更加糟糕。這裏,本該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或許還有很多漂亮的野花,金雕在草原的上空肆意翱翔,也是一副波瀾壯闊的景象。可是現在,這裏隻剩遍地荒蕪。原本碧綠蒼翠的草原,像是經曆過一場殘酷的浩劫,連一根小草都看不見。精神圖景內,也找不到金雕的蹤影因為,畸變的哨兵,已經和金雕合二為一了。見喻然臉色難看,陸則軒擔心地捏緊拳頭:“怎麽樣,他……他還有救嗎?”喻然沉默片刻,說道:“他畸變的時間太久了,精神圖景,毀滅得很徹底。”陸則軒痛苦地低下頭,他知道,畸變的哨兵幾乎是判了死刑,從來沒有救回來的先例,何況哥哥是s級的畸變哨兵,更不可能完全恢複。陸誠安現在受了傷,沒有攻擊他們。一旦傷勢好了,說不定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吃掉。喻然見陸則軒難過的樣子,寬慰道:“好在他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我聽說向導協會的會長是全聯邦治療能力最強的一位向導,隻是現在還不確定會長是敵是友。等將來,一切塵埃落定,如果他跟莫維不是一夥的,或許,我可以跟他聯手?兩個s+的向導一起治療,也有可能將你哥哥救回來。”雖然希望很渺茫……但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能放棄陸誠安。陸則軒迅速冷靜下來,道:“那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將他藏在哪裏比較合適?”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在腦海裏得出結論:“紅蛛星?”目前,最安全的地方隻有紅蛛星。首都星是絕對不可能回去的,他們帶著陸誠安這個畸變種,連安檢都過不了。其他的星球,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暗夜組織的實驗基地。陸誠安畸變後體型龐大,特征太過明顯,很難找到合適的藏身之地。隻有紅蛛星,還不在聯邦的版圖當中,沒人知道那顆神秘星球的所在。喻然仔細考慮片刻,道:“我跟莫維說過,要將你父親引出來,製造一場意外,然後由你來繼承獵鷹軍團長的職位。三天之後,我將陸將軍引到南三角座的蟲洞附近,假裝炸毀他的星艦,我們提前通知他,讓他帶著陸誠安一起進入蟲洞,他們就會掉落到紅蛛星上。”陸則軒琢磨片刻,順著喻然的思路說:“這樣的話,他們就能和獵鷹特戰隊的人匯合,而且,沒人知道他們還活著。父親假死,你按計劃完成了任務,扶持我成為軍團長,莫維會更加信任你。等關鍵時刻,再讓父親帶著獵鷹特戰隊的人殺回來,打他一個猝不及防?”喻然道:“沒錯,這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陸則軒擔心道:“可是……呂小龍,他知道紅蛛星的存在。”喻然神色冷靜:“放心,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當時我們離開紅蛛星,去劍魚座釋放那兩個小怪獸的時候,我悄悄攻擊過呂小龍的精神圖景,修改了他的記憶,讓他以為,我們是從劍魚座逃離的。”喻然將呂小龍記憶中“星艦掉進宇宙蟲洞,眾人用逃生艙降落到紅蛛星”,替換成了“星艦遭遇空中飛行怪物的襲擊,眾人用逃生艙降落到劍魚座s107星球”。同樣是遇到危險、用逃生艙降落,隻不過修改了一下地點。記憶中一個“地點”的替換,呂小龍幾乎沒有察覺到這些信息的改變。何況,喻然在攻擊他之後,又用白狐的修複能力,完全抹掉了他精神世界受損的痕跡。來到首都星之後的呂小龍,腦子裏就隻剩下劍魚座了,他以為一切都是發生在劍魚座s107星球,他根本不記得大家曾經去過一個蟲洞下方的陌生星球。所以,紅蛛星的存在,暗夜組織依舊毫不知情。陸則軒對喻然的籌劃十分佩服,然然真的很謹慎,幾乎算到了所有的細節。這也說明,喻然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太久。或許早在當年離開紅蛛星的時候,他就將這顆星球,當做了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陸則軒和喻然假裝旅遊散心,開著飛船四處閑逛。未免陸誠安被人發現,他們這些日子吃、住都在飛船上,偶爾去一些景點,也會將飛船停靠在安全的位置,並且將金雕仔細地藏起來。莫維給喻然的那個自毀裝置,被喻然拆開改裝了一下。改成雷聲大、雨點小,隻炸一下就自動熄火的廢物。三天後,喻然拍攝了一段陸誠安的麵部視頻,發送給陸霆禦將軍:“陸將軍,您的侄子在我們手裏。想要他的命,請您帶上125萬星幣贖金,親自來接人。”這獅子大開口的語氣,真是特別附和“星盜”的作風。一向溫和好脾氣的陸霆禦,在看見視頻後,氣得拍碎了一張桌子!他當下就召集了幾個最信得過的親衛兵,秘密前往喻然指定的地方。而此時,喻然和陸則軒,已經乘坐民用飛船返回了首都星他要製造陸則軒的不在場證明,並且在陸老將軍的噩耗傳來之後,迅速接管獵鷹軍團,免得軍團內亂。兩人返回首都星時,陸老將軍正好出發。他駕駛著一艘小型的星艦,前往宇宙深處,按照信息中導航的位置,來到一片陌生的星域。他身邊的親衛低聲勸道:“將軍,恐怕這次有詐。陸誠安少將犧牲多年,怎麽會突然活過來?對方會不會做了一個假視頻,故意引您上鉤?”陸霆禦的臉色無比嚴肅:“我親手帶大的侄子,我連真假都分不清嗎?那就是誠安!這幫喪心病狂的星盜,居然抓了誠安,想找我要贖金!我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親衛還想多說,下一刻,陸霆禦便擺擺手打斷了他:“別說了。我哥哥臨終之前交代我,讓我照顧好他的獨生子,我當年沒能照顧好誠安,如今,知道他還活著,我一定要把他救回來,不計一切代價!”身邊的幾位將士對視一眼,沒再多說。老將軍固執起來,真是勸不動!卻不知,此時的陸霆禦額頭流下一滴冷汗兒子,配合你演戲,老爸的演技還行吧?那段視頻中,有一個數字,125,是他們父子之間在交接特工令牌時,約定的求助信號。這說明,錄製視頻的當時陸則軒也在場。加上陸則軒出發之前,讓特工轉達給他的那幾句話,陸霆禦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兒子已經查到了暗夜組織的秘密,甚至救出了他的兄長,需要自己去接應!陸霆禦秘密行動,隻告訴軍團的幾位大將軍,一旦自己出了什麽事,立刻讓陸則軒接任軍團長。***星曆500年6月3日,一條噩耗再次席卷了聯邦各大新聞網站。獵鷹軍團陸誠安少將被星盜綁架,陸霆禦將軍帶著贖金秘密前往救援,沒想到,喪心病狂的星盜居然將陸老將軍的星艦直接炸毀!星艦的殘骸被卷入宇宙蟲洞,陸誠安少將和陸老將軍都屍骨無存。消息傳到首都星的那天,獵鷹軍團的幾個將軍按照陸霆禦的遺命,一起來找陸則軒。陸則軒聽聞父親犧牲的噩耗,在幾位前輩的麵前失聲痛哭。喻然眼眶通紅,輕輕抱住陸則軒道:“怎麽會這樣……則軒,你別太難過了……”陸則軒擦幹眼淚,哽咽著道:“我一定要為父親報仇!”三天後,陸老將軍的葬禮在首都星隆重舉辦。他的夫人焦爍出席了葬禮,女人臉色蒼白,幾乎要站不穩,陸則軒扶著自己的母親,在墓碑前深深地給陸霆禦的遺像鞠了個躬。從這一刻開始,陸則軒將成為聯邦曆史上,最年輕的軍團長。第077章 葬禮上, 焦爍一身黑色西裝,臉色蒼白如紙。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流淚, 可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墓碑上的遺像。紅雀繞著陸霆禦的墓碑不斷的盤旋, 口中發出悲傷的哀鳴。她的精神世界一定在哭泣,那縈繞全身的痛苦和絕望,清晰地傳遞給了現場的每一個人。這一幕畫麵, 讓現場的親朋好友都無比難過。哨兵和向導結婚之後, 相當於靈魂綁定,陸霆禦的死, 對焦爍而言,不僅是喪偶那麽簡單。那是一種血肉分離、靈魂割裂一樣的劇痛, 痛不欲生!陸則軒看著媽媽這幅樣子,揪心不已。然而,他不能提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演的。因為父親的葬禮會有很多人前來祭奠,她的表現,將會被那些“有心人”仔細觀察。今天的南山墓園格外熱鬧, 黑壓壓的祭奠賓客排成了長隊, 除了獵鷹軍團的將士, 還有聯邦其他軍團的代表,以及秦霄元帥、向導協會的會長路德維西、中科院的莫維教授、甚至哈裏森總統。這些“大人物”居然全部到齊了。陸霆禦是聯邦四大軍團的軍團長之一, 總統親自前來祭奠, 也是給足了陸家麵子。葬禮開始,全場默哀三分鍾。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服裝, 整個墓園的氣氛顯得無比悲傷和壓抑。默哀結束後, 哈裏森總統率先上前一步, 朝陸霆禦的遺像鞠了個躬, 將一束鮮花放在墓碑前, 聲音沉重哀痛:“陸將軍的犧牲,我感到無比痛心和遺憾……焦院長,陸少將,請節哀順便。”哈裏森總統今年66歲,頭發全白,神色有些嚴肅。陪在他身邊的,是聯邦保衛處的幾位高階哨兵,負責保護總統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