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初日的陽光,才照拂了半刻,就已經要西沉。“隻能寄希望於我給你試驗過的藥物能起作用……”夏維頤的聲音慌亂,“如果能夠研製出血清”他說完一頓,哽咽道:“我無能,是我無能,周拙,對不起……我研製不出血清……”“不是你的錯。”周拙吸了口氣,囑咐道,“白墨乾和阮北是可信的人,我沒料錯的話,顏勢閱還有最後一張底牌,我死以後,恐怕隻有你能掀開這張牌。如果我把望城托付給你,你能做到嗎?”這一次夏維頤沒有猶豫:“我能……”“多謝……”周拙掛斷電話,抱過南喪,“好了,你也聽見了,夏維頤沒有辦法。”“周拙,你不要離開我……”南喪在他的懷裏顫抖,“你不要離開我……”外麵傳來穀漢乘的號令聲,周拙紅著眼,歎了一口氣:“南喪,我以為到了這一天我會很坦然,但我真的……好舍不得。”南喪仍舊不停地重複:“周拙,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周拙撫過他的臉頰,想要親吻他的眼睛時,還是後退了,用手擦掉那些眼淚:“多希望你永遠都學不會哭。”南喪緊緊抓著他肩頭的作戰服,耳邊傳來周拙喉嚨裏的異響。周拙將他推開,從南喪手裏拿過軍刀,對準了自己的心髒。刀尖沒有落下,南喪雙手握著刀刃:“不要……周拙……不要……”周拙知道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恍惚,而眼前南喪的臉也變得模糊不清,他竭力發出聲音:“來不及了,南喪,放手……”刀刃割開了南喪的手掌,血液蜿蜒流下,但他卻好像不知疼。身後傳來多層腳步聲,穀漢承帶著人趕來,看見爭搶中的兩人,急切地喊道:“上將!”周拙先鬆開了手,南喪奪過軍刀一把扔在旁邊。“殺了我!”周拙仰頭對穀漢承命令,“快!”南喪死死抱住周拙,用身體擋住穀漢承:“不要殺周拙!”他滿臉淚水地請求,“求求你們不要殺他,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穀漢承同樣紅著眼圈,扣動扳機的手指如何都沒有辦法用力按下。“這是命令!”周拙用手撐著地,“殺了我!”南喪撿回那把軍刀,反手比在胸前,攔住所有人:“誰敢!”“南喪……”周拙用力抓住他的尾指,喉間發出幹澀的聲音,“我最後還有幾句話想和你說,再鬧就來不及了……”南喪回過身,久久不願意相信,直到周拙的眼睛閉上,他才慌忙地撞到他身前。周拙垂著頭,抬手從他的下巴摸到後頸,拉扯著所有崩散的、分離的意識,清晰地告訴南喪:“我愛你……”“南喪,希望人生如曠野,你永遠擁抱追逐。”淚水落在周拙的膝蓋,南喪耳邊仿佛響起了那首遙遠的歌謠:“心愛的人啊,我們終將墜落,一起”他擁抱周拙,用被刀割開的手心,輕輕觸碰周拙的耳朵,那些血珠一點點落進他的傷口裏,與他的血液融合。身後的穀漢承一把將他扯開,但已經來不及。南喪看著自己的手心,笑了笑,他狼狽地坐在地上,很高興地告訴周拙:“沒關係,這樣我們就一起了。”-南喪好像看見了周拙。好黑啊。什麽都看不清,海浪拍打著風聲,爭先恐後著鑽進耳朵裏。鐵絲網割開的另一邊世界裏,南喪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不顧一切,深一腳淺一腳跑過去,用手掰開那些鐵絲,鑽到周拙的身前。被水浸濕的作戰服,慘白的臉色,南喪卻喜極而泣,他將周拙抱起來:“你還在這裏,沒事了……”而下一秒,周拙卻掐著他的脖子,將他反壓在潮濕的細沙上。那是一雙血紅的眼睛。南喪怔怔地看著他,在周拙俯身到他頸間時,輕輕閉上了眼。沒關係。無論是哪一次,我都願意和你一起。沒有刺痛感,南喪睜開眼,見到清醒的周拙。“你怎麽這麽笨。”他恍惚地看著周拙,想要觸碰他,又一下好像隔的好遠,然後越來越遠……“周拙!”南喪猛地起身,被研究室裏的燈光晃得雙眼刺痛。夏維頤立刻過來,問:“醒了?”南喪木了一瞬,立刻轉身問夏維頤:“周拙呢?”“誒!”夏維頤忙扶著他,“祖宗,你先別急!我這才給你弄好的手!”他的手無意識地握住了夏維頤的手臂,原本包紮好的傷口崩裂,洇出了些紅色。南喪顧不得感受那些疼痛,隻問夏維頤:“周拙呢?他死了嗎?”“沒死……”夏維頤馬上說。南喪睜大了雙眼,先是從喉嚨嗬出一聲,然後終於笑出來,有些呆傻地問:“真的嗎?”“但是”夏維頤難為地看他,又垂眸看地麵,“情況也不容樂觀。”南喪臉上的笑容立刻收了,問:“周拙怎麽了?”“他異變了。”夏維頤言簡意賅。大起大落得過快,南喪沒辦法再做出反應,隻能茫然地看著夏維頤:“什麽意思?”“周拙沒死,穀漢承讓人把你和他都綁了,然後送到我這裏。”夏維頤說,“可能是以前給他試驗過的藥劑有點用,周拙……還沒有完全喪失意誌,不過時好時壞的,也不能說話,而且看見人就咬,所以我們隻能先把他關起來了。”南喪聽到周拙被關起來,不由心痛,他鞋也沒穿就要往外走:“夏夏,你帶我去看他。”“等會兒……”“我現在就要去看他!”南喪執著地扯著夏維頤的衣服。“不是我不讓你看他,是我剛用新研製的藥劑給他做了霧化,你起碼等霧化結束,再進去看他。”夏維頤說,“急不在這一時。”南喪停下了。卻也好像一下子卸了力氣,站都站不住,扶著一旁的儀器,坐回床上。好半天,他看著自己雙手的紗布,才想起要問:“我,為什麽我沒有異變?”夏維頤沒有回答,而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是惆悵,是無奈,更多的,是悲憫。南喪其實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為什麽沒變異,於是自問自答地說:“病毒量不夠是嗎,還是那時候周拙的血裏已經沒有病毒了。”夏維頤捏著冰冷的金屬台桌角,問:“你想知道為什麽嗎?”“對周拙有好處的話,我就想知道。”南喪淡淡道,“如果沒用的話,隨便吧。”他好像整個人被抽走了主心骨,精氣神也一並泄了,眼睛癡癡地看著門外,慢慢數著可以去見周拙的時間。“南喪,望城淪陷了。”夏維頤喉結聳動,語氣艱澀,“顏勢閱的病毒擴散了整座城市,士兵們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到現在還在上麵戰鬥。”南喪默了一會兒,說:“是啊,連周拙都倒下了。”他訥訥地從口中複述,“顏勢閱,顏勢閱。”顏勢閱。始作俑者。“我有辦法……”夏維頤咬咬牙:“但我需要你的幫助。”第66章 在聽夏維頤的辦法之前,南喪先去看了周拙。總以為第九研究所已經是列塔尖最底層的建築了。但不曾想,在第九研究所底下,還有地下室。從第九研究所走廊盡頭的房間,開啟進入地下室的道路。南喪走的很快,沒等夏維頤,先到了那扇厚重的金屬大門前。夏維頤開了鎖。一層層的架子和儀器擺放在外間,南喪用目光搜索周拙的蹤跡,腳步遲緩地穿梭其中。“這裏是我們研究一些……秘密的地方。”夏維頤說,“周拙在裏麵。”再是一扇厚重的小門,夏維頤解鎖,但在推門之前,囑咐南喪:“注意安全,他現在可能……沒有理智。”南喪垂眸,按下夏維頤的手,將門打開。煞白的燈光刺入眼簾,金屬內壁包裹的房間裏,傳出鐵鏈撞動的聲音。南喪看見角落裏唯一的黑色。毫無預兆的,淚水湧出眼眶。他們怎麽可以鎖住周拙。角落裏的人警醒,一股腦地衝向聲音的來源,就在南喪要觸到他的手掌時,夏維頤將他拉了回來。“別靠那麽近,他的攻擊性很強。”夏維頤說,“站在黃線後。”也許周拙的選擇是對的,如果他變成有意識的喪屍。對軍隊和居民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南喪隔著近兩米的距離看著他。他身上還穿著滿是血汙的作戰服,鋒利的短發有幾搓黏連在一起,手腕上是被掙紮時被鐵鏈勒出的血痕。而那雙眼睛,是黑紅色的。這是介於喪屍和正常人類之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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