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太每年生產一次。


    三個都是兒子。


    但寧太太渴望的,卻是個標致的女兒。


    她不甘心,也不服氣;但是,又怕被人說中生了四隻台腳子,湊足四個打麻將。


    她停了五個年頭再度懷孕,三個月就做掃描,但孩子挺不合作,每次抱住睡,一直到七個月,仍然看不到是男是女。


    “憑你自己的經驗,有沒有發覺這一胎和以前的不同?”


    “有呀!我先生說我懷這一胎最漂亮,一定是個女兒。”


    醫生一笑。誰都知道,寧先生十分寵愛太太,必然投其所好,作不得反。


    況且,寧先生自己也非常喜歡女兒。


    寧太太十月懷胎,終於生孩子了。


    她第一句問:“是男是女?”


    “寧太太,恭喜你,添了位小千金!”


    “噢!謝謝天!”她便安然入夢去。


    以後的時光,除了睡覺,一天六頓,總是抱著女兒不放手,親個夠,看個飽。


    “女兒真漂亮,紅紅白白,像媽媽!”寧先生一手擁妻子,一手撫女兒。


    十二磅的小妞臉圓圓、肥嘟嘟,嘻開小嘴,也著實非常可愛。


    “誰都不像,她是個最美的小公主!”


    “是!小公主來著!”


    “給她改個什幺名字好呢?不要再‘誌’什幺的,女孩子應該和男孩子不同。”


    “honey!老爹說女兒的名字由你主改……”


    “honey!你看她樣子多甜!就叫她蜜糖,寧蜜糖,如何?”


    “蜜糖?這名字特別,不俗氣,好呀!”


    “蜜糖,我的寶貝女兒……”


    寧太太夫婦對這小女兒,寵愛有加。


    對三個兒子的愛,自然有所分薄、疏忽。


    通常在這樣的情況下,三個哥哥一定會妒忌、排擠妹妹;但相反,他們很疼這個小妹妹,誰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趕著去逗小娃娃。


    十三歲的蜜糖,已經生就了美人兒的初模。


    在物質充裕、愛心滿足的環境下生長的孩子,必然是天真無邪,快樂不知愁。


    幸而她並非溫室裏的花朵。


    她健康、活潑,笑容永遠掛在嘴唇邊。


    她本性很嬌嗲,但在三個哥哥當中長大,難免被感染到有點兒男兒氣概——人爽快、不嘮叨。


    三哥常說:“最怕婆婆媽媽、依依哦哦的女孩子——黑白天鵝(哦)!”


    那一年,大哥寧誌善二十一歲;二哥寧誌剛二十歲;三哥寧誌輝十九歲。


    加上十六歲的表哥包加樂、十八歲的表姐洪詩詩、十七歲的世兄查理士、華卡分、十六歲的世姐華貝茜、三哥幾個球友……一到星期六和星期日,寧家就熱鬧得像開嘉年華會。


    除了三個哥哥,寧蜜糖和包加樂的感情最好。


    兩個人,出,拖拉手;進,拖拉手,家中各人一個勁說包加樂是蜜糖的男朋友。


    寧蜜糖顯然不甚了解男朋友的定義、界限是什幺,但是,她並沒有反感。


    蜜糖和包加樂拖手如常。


    “那幺說來,”寧太太哈哈笑:“加樂豈非我的未來女婿?我還未好好看過他呢!”


    “最好給媽媽買備口水巾!”大哥寧誌善不是常開玩笑的,今天一定是心情大好。


    “不用啦!妹妹大概還剩幾個……”


    “加樂也未必是寧家的乘龍快婿……”


    “怎幺一回事?他外麵還有女朋友什幺的?”寧太太馬上麵孔一板,搖了搖頭。


    “不是這回事,加樂癡心一片。是我們家的蜜糖,在外麵惹來了一群‘蝴蝶’。”三哥誌輝說。


    “蝴蝶?”蜜糖瞪大圓眼睛,好奇到不得了:“哪兒有蝴蝶?什幺顏色?美不美?好玩啊!”


    “玩,就知道玩。”誌輝捏妹妹的臉。


    “別拿她當娃娃玩。”寧太太拉開兒子的手,心急的:“有多少隻‘蝴蝶’?”


    “我可不清楚,總有三四個吧!媽媽,你知道她多招蜂引蝶……”


    “是呀!蜜糖生了張桃花臉。”寧太太拍一下手笑。


    “將來的未來女婿像走馬燈那樣,在你身邊轉呀轉,你看不清也分不清……”


    “媽媽!”蜜糖又傻裏傻氣嬌聲問:“你什幺時候買走馬燈?”


    大家一起哄笑。


    “三哥,捉蝴蝶!”蜜糖拉住誌輝的手:“哪兒有蝴蝶?”


    “哈!蝴蝶最喜歡做什幺?”


    “采蜜!”


    “你叫蜜糖,那些‘蝴蝶’就是你隔鄰男校的男孩子。他們不是像蝴蝶那樣喜歡追著你嗎?”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怎會變了蝴蝶?”蜜糖惘然望住誌輝。


    “看來她不懂呢!”


    “她還小。”


    “小?她十三歲了,現在女孩子早熟,十歲就會談情說愛了。”


    “蜜糖天真無邪,不懂有什幺希奇?我才不要她那幺早熟!”寧太太把女兒拉過去,擁抱著她。


    蜜糖就偎在母親懷裏。


    “但她人聰明,高材生呢!”


    “聰明和早熟是兩回事,她隻是對談戀愛反應較慢。”


    “我也有看愛情小說的!”蜜糖說:“表姐常買岑凱倫的小說,她喜歡拿給我看;不過,岑凱倫小說裏麵的女主角,十三歲不會談戀愛。”


    “妹妹,你愛不愛加樂?”


    “愛呀!”


    “怎樣愛法?看你懂不懂戀愛。”


    “我最愛媽媽爸爸;然後是大哥、二哥、三哥,之後呢?應該是加樂表哥了!”


    “父母、兄長的愛是親情,男女朋友是愛情,不同的。”寧太太捏了捏女兒的可愛臉蛋兒:“你還小,不懂沒關係,等你長大些,自然會明白,知道嗎?”


    “知道了!”


    “媽媽最擔心妹妹急著嫁出去,她永遠留在媽媽身邊最好!”


    “誰說的,女大當嫁,做老姑婆?”


    “嘩!我們快到看電影的時候了。華卡分兩兄妹怎幺還沒有來?”


    “貝茜姐姐知道三哥請看電影,她說要打扮得漂亮些。”


    “這就叫愛情,老三,貝茜愛上你呢!”誌剛說。


    “謝謝,免了!我像妹妹一樣,還未成長。”


    “那才怪呢!貴庚?你可能愛上詩詩表妹?”


    “詩詩表妹愛上你!”誌輝不以為然:“我根本不喜歡女孩子!”


    “因為你隻喜歡男孩子,你是‘基仔’!”


    “你才‘基’……”


    “嘩!看他多凶,滿臉通紅。如果你不是心裏有鬼,怎會這樣緊張?”


    “你的大頭鬼?媽媽,二哥說話侮辱我!”


    “誌剛,你開玩笑過了火吧!又不是什幺有名譽的事,這樣取笑你弟弟!”寧太太薄責他。


    “貝茜姐姐來啦!”蜜糖跳下地迎接華貝茜:“貝茜姐姐,你真的打扮得好漂亮!”


    “是嗎?怎也比不上四公主美!”貝茜望向座上各人,雖然對誰都笑著打招呼,但隻在乎誌輝一個:“你三哥呢?”


    “三哥!他來了。”


    貝茜看見誌輝,笑容變得甜,在他麵前轉了個大圓圈:“誌輝,我今天的品味如何?”


    她穿一條玫瑰紅皮革短裙,上麵一件同色皮積克全套。


    “好品味!”


    “我的短靴呢?”她蹬蹬蹬地跳幾下,是雙玫瑰紅色貼腳短皮靴。


    “標致得很!”


    貝茜哈哈笑:“還有這手袋,媽媽上星期才在意大利買回來,是歐洲今年最新款、最流行的!”她把一個玫瑰紅色,梯形手挽式的小手袋遞到寧誌輝的麵前。


    他抬抬頭,兩秒鍾之內翻翻眼。女孩子怎幺這樣煩?老說無聊話。歐洲流行什幺手袋關他什幺事,他又不會買。


    “誌……輝,好看不好看?”


    “好看極了!”誌輝壓著性子:“我們繼續討論時裝,還是看戲去?”


    “你還未買戲票?”


    “早買了,就等你和卡分。喂!卡分,你手表壞了?”誌輝一轉身到華卡分那兒去。


    “我手表挺準的,就是等貝茜,她換衣服也換了兩小時,聽說換了七八套……”


    “看電影罷了,又不是參加舞會。時間到了,走啦!妹妹,你坐我的汽車好嗎?哈!還在嗲媽媽!”


    “我已經答應坐大哥的跑車。”


    “偏心鬼!”


    “你載貝茜姐姐呀!”


    “誌輝……”貝茜追過去。


    “媽媽,今晚和爸爸玩開心些。”蜜糖吻了吻母親:“拜拜!”


    “乖寶貝!”寧太太棒住女兒的臉用力一吻,“你要吃什幺,買什幺,告訴哥哥們,嗯!”


    寧太太望著一群孩子的背影,心滿意足,歡欣無限。


    說到底,還是生個女兒好。看那些男孩子,一聽到看電影,就箭一般的飛出去了,頭都不回;隻有女兒最貼心,怎不令人疼?


    每天都有人接蜜糖下課:多半是司機、寧太太,父兄寵她,有時候是三哥,有時候是大哥和二哥……


    爹爹一個月也會抽兩三天到學校接她下課,逗她開心。


    蜜糖走出校門口等候,一個穿白恤衫、白長褲校服,戴黑邊眼鏡的男孩子,一見到蜜糖,便跑到她麵前,交給她一卷紙:“送給你的!”


    穿這款校服的男孩子,她見過好多個,就是拐彎那間男校的學生,但從未見過他。她站定下來,翻開那卷紙一看,是一幅蜜糖的素描像。“畫得不錯,真有點像我。”她喃喃地說,在欣賞著。


    “妹妹,喂!蜜糖!”


    “三哥,你已經來了?”她趕快上車,因為那兒並非停車處。


    “剛來。看什幺?看得那幺入神?”


    “一張素描。”蜜糖把畫紙交給他:“三哥,你看像不像我?”


    “七分像,已經很不錯了。是那些‘蝴蝶’送的?”


    “蝴蝶?啊!”蜜糖記起來了,“是那些采蜜的‘蝴蝶’!”


    “你和他一定認識;否則,素描不會那幺神似。”


    “我不認識他,也沒有見過他,一次都沒有。”


    “那,他畫畫的天份一定很高,他叫什幺名字?”


    “我不知道,素描有簽名的,但我看不出來,他叫什幺?”


    “隻覺像朵花,看不清楚,藝術家就是這樣。”


    “可不是?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素描怎樣交到你手上?”


    “我由學校出來,他馬上跑過來,把紙卷向我一塞,就走了。”


    “什幺樣子?”


    “皮膚很白,戴眼鏡,很清潔,很秀……”


    “秀氣,是嗎?”


    “是,是秀氣。”


    “聽你那幺形容,他長得很不錯,他有沒有約會你?”


    “請吃飯,看電影的?沒有,他隻說了一句話——送給你的!”


    “其它那些‘蝴蝶’都沒送東西、沒約會你嗎?”


    “有呀!送些棉花糖、朱古力、冰淇淋,我轉送給同學,約會也有……不舉例了,怕煩著你。不過,一個叫小剛的,他把一張紙條塞進我的背囊內便走,原來他約我去吃自助餐,那一次我好擔心。”


    “擔心去呢?還是不去?”


    “我是決定不去的,那小剛樣子好霸道,同學們都說他不像好男孩;況且我不會隨便和陌生人出去吃飯。但又來不及拒絕他,他跑得像飛一樣,我擔心他誤會我答應了,在那餐廳等我。我本想叫司機送我去餐廳,告訴他,我不和他吃飯,大哥說,若我去了,他肯讓我走才怪。結果我不敢去,為他擔心了一晚,不知道他一個人怎幺辦?”


    “第二天他有沒有再找你?”


    “第二天他有來啊!見到我,用眼睛瞪著我,不和我打招呼。”


    “他八九在生氣,這幺小家子氣的男生,別管他!”


    “三哥,為什幺總有‘蝴蝶’來采我?”


    “因為你漂亮,美麗的女孩子討人喜歡。”


    “其實貝茜姐姐也長得很好看,但你好象不大喜歡她。”


    “不是不大喜歡,是不喜歡她!”


    “她不夠美麗嗎?”


    “美麗也沒有用,那幺麻煩:多說話,又愛遲到,根本沒有時間觀念。”


    “詩詩表姐文靜些,啊?……”


    “女孩子都是麻煩,喜歡談星星、月亮,多無聊!我還是喜歡男孩子,可以一起打球,多好玩!誰也不用遷就誰。”


    “我也有幾個很要好的女同學……”


    回到家裏,管家說:“四小姐,包表少爺來了!”


    “是嗎?”她急步跑進去,誌輝替她拿書包和畫卷。


    “蜜糖!”包加樂迎接她:“媽叫我接你回家吃飯。”


    “不去了,今天六七樣功課。”


    “你可以在吃飯前在我家做功課,我家廚子今天做你喜歡吃的四川菜,一整桌!”


    “真的?”蜜糖咽一下口水,平時家裏會煮一兩味四川菜,但弄一桌子就不會。因為寧家各人除了蜜糖,都吃不下太辣的食物:“我可以先做功課,做好功課才到你家去。”


    “也可以,我和媽通個電話就行。”


    蜜糖快速跑到書房,點心都不吃。包加樂靜靜地坐在一旁守候她,半句話都不敢哼。


    功課做好,匆匆洗澡,換下校服,穿上條粉黃裙子,和包加樂趕快出門。


    他們的家相距不遠,乘車五分鍾就到。


    包加樂的家庭比較簡單,一屋子就隻有包加樂的祖奶奶,他爸爸和媽媽。


    他是獨生兒子,兩個姐姐已經出嫁,一個在比利時,一個在加拿大。


    包太太是蜜糖的大姨母,包家一家幾口都疼蜜糖,所以大家心甘情願地等她吃飯。


    “糖妞!”祖奶奶笑——問:“功課都做好了?”


    “還欠一篇英文詩未念。”


    “吃完飯我給你念。”包加樂說。


    “我書都沒帶來。”


    “沒關係,反正等會兒我要送你口家。”


    “你進屋一坐,吃完消夜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上學,我叫三哥幫我就行了。吃飯?!大姨丈一定餓壞了。”


    “他才不餓,有酒喝沒飯吃有什幺相幹?他已經喝了兩杯酒。”


    “太太,我一整天才喝兩小杯酒。”


    “大姨丈不抽煙,不上夜總會,已經算乖了。”


    “還是蜜糖好!今晚的四川菜,我叫廚房給你弄……”


    “領功,臭美!”


    兩夫婦就愛抬杠,其實感情十分好。


    一頓飯吃得開開心心。


    照習慣,包加樂和蜜糖走路回家,散步可以幫助飯後消化。


    遇上他們明天要上學,就由寧家司機送包加樂回家。散步去,乘車回,不會影響睡眠時間。


    他們手拖手的漫步在清靜、寬闊的行人道上,隻偶然有兩三輛車子經過。


    “今晚的川菜好不好吃?”


    “好吃呀!我已經兩年沒好好吃過川菜了,上一次是舅舅由美國回來,他請客吃過一次,記得嗎?”


    “記得,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吃辣。蜜糖,有沒有發覺今晚廚子有什幺不同?”


    “不同嗎?我今天都沒空走去下人間。”


    “我們的廚子一向不會燒四川菜。”


    “是嗎?哪來一桌子四川菜?”


    “我們換了新廚子。”


    “為什幺要換新廚子?他雖然不會燒川菜,但弄的黑椒牛柳就很好,比我家廚子還好。”


    “他要回鄉娶媳婦。媽媽聘請新廚子的時候,爸爸真的提醒過媽媽,新廚子一定要會燒四川菜。”


    “我知道姨丈疼我。”


    “誰不疼你呢?你那幺聰明伶俐,祖奶奶說你甜得像糖,所以愛叫你糖妞。”


    “要是我能吃就好了,糖娃娃!”蜜糖突然想起,“我忘了告訴你,今天有人送我一幅素描。”


    他嘴角向下彎了彎:“又是鄰校的男生,他們真無聊!”


    “三哥說,素描畫得很像。”


    “居功啦!有沒有請你吃飯、看戲?”


    “沒有!我甚至連他叫什幺都不知道,他大概隻想替我畫幅畫。”


    “啊!”包加樂神色沒那幺凝重,“如果你喜歡,我買個相架,替你鑲好它。”


    “也好,反正紙容易弄破。”


    “你看,他明天會不會約會你?”


    “誰呀?”蜜糖踏上石,交叉腳走,包加樂在下麵拖著她。


    “替你畫畫的男生!”


    “我不知道。”


    “要是他真的約你呢?”


    “你說我該不該去呢?”


    “不要去!告訴他,你已經有了男朋友。”


    “我哪有男朋友,都是‘蝴蝶’!”


    “我呢?我不是嗎?”


    “你是我表哥嘛!”


    “表哥不可以做你的男友嗎?”他再度緊張兮兮。


    “可以!但媽媽說我年紀太小了,暫時還不懂談情說愛交男朋友的事。”


    “將來做你的男朋友,可不可以?”


    “將來?誰知道將來?”


    “假設!”


    “可以吧!”


    “就告訴他,你將來的男朋友不喜歡,不能赴約!”


    “他替我畫畫,送了給我,我也接受了,應該請他吃飯,就隻一次!”


    “你不和陌生人單獨吃飯的。”


    “請他回家,一屋子人。”


    “你把他帶回家,他可能誤會你喜歡他。”


    “那怎幺辦?”


    “你不如告訴他,你將來的男朋友請他吃飯,我們一起去,氣氛好些,又不用和他單獨一起。”


    “好主意,他找我,我一定這樣跟他說。”


    “這個小畫家外表如何?”


    “很不錯,雖然戴眼鏡,但白-、斯文、秀氣。”


    “頗為英俊?”他輕皺眉頭。


    “不錯呀!”


    “跟我比呢?”


    “當然你英俊些。大哥也叫你英俊小生,肥肥白白上海仔,可以拍電影做明星了!”


    “大表哥好會開玩笑,逗人開心。”他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表妹,你喜歡將來的男朋友,英俊呢,還是不英俊?沒想過可以想一想。”


    “要英俊的!”蜜糖毫不考慮:“不過媽媽說,除了外表,品格也很重要。”


    “我的品格怎樣?”


    “好呀!乖乖仔。”


    包加樂開心的笑了,起碼到目前為止,在蜜糖的心裏無人能比得上他,他是內外十全呢:“你當心點,別摔下來,有些跑車偏喜歡壓行人道。”


    “不怕,車壓過來,我馬上跳下地。”


    “吃飽飯不要跳,盲腸容易發炎。”


    “表哥,你才比我大三歲,怎幺每樣事情你都比我懂得多?”


    “十六歲和十三歲這兩個年齡分別很大,我已經完成中學課程,可以進入另一個階段——在社會獨立,不懂事怎幺行?你才是中學生。不過,以你的聰敏,到你十六歲的時候,你一定比我懂得更多。”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


    “不會,隻覺得你很天真可愛。快到你家,下來好不好?別跳呀!”包加樂舉高兩手,抱住她的腰,把她抱下來。


    蜜糖飛跑到大門口,按鈴。


    “星期六,想安排什幺節目?”


    “沒想過,反正還有兩天,如今想念詩,搶分!”


    “要不要看電影?看電影要先買票。”


    “所有電影都給我們看過了,你到我家後再安排。”


    雖然兩家人是親戚,彼此互有往來,但是,算來包加樂到寧家的比例是七比三。


    因為包家人少,太靜,寧家孩子多,大家一起玩很開心。


    包加樂說過他懂事,他特別喜歡和蜜糖相處的時候;所以,他非常渴望蜜糖到他家去,可以單獨相對。


    蜜糖就不同,年紀小、活躍、愛玩,大夥兒就高興,又特別喜歡和三個哥哥玩在一起。


    寧誌輝和幾個隊友在後院的籃球場上練投籃。


    他們有比賽,就會來寧家練球,因為寧家設備齊全。


    蜜糖和包加樂換了運動衣,來到球場。


    “三哥!三哥!”蜜糖在叫。


    “有事嗎?”誌輝擦把汗,走過去。


    “我和表哥想參加打籃球。”


    “投籃計分可以,人那幺少,怎樣作球賽?”


    “投籃我準吃虧,你們那幺高,個個都過六尺,我才五尺三寸!又不是比賽,打球不一定要依規則,八個人,剛巧分兩隊,每隊四人。”


    “分兩隊也是比賽,比賽怎可以不依規則?”


    “又不是在學校,玩玩嘛!你們一個勁投籃,不悶嗎?”


    “三表哥!”包加樂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蜜糖想玩,讓我們參加吧!”


    “三哥,好嗎?”


    “好吧!瞧你這副可憐相!”誌輝捏捏妹妹的臉,“但有言在先,你輸了可要自動退出,不得反悔!”


    “知道了!”


    “我們可以不依規則,但仍然分上下兩場,每場半小時夠了,中間休息十分鍾。跑不過人,摔倒了,可不準哭!”


    “有什幺好哭的,皮破血流都不哭,不哭!我最乖!”


    “招積妹!”


    “我也會遵守,贏了繼續,輸了退出。”


    “好!你和加樂一隊。喂!你們誰想和蜜糖一隊?”


    幾乎每個男孩子都樂意,還是誌輝作主把八個人分成兩隊。


    口哨聲一響,球賽開始,不到十分鍾,蜜糖那一隊連入四球,八比零。


    怎會一麵倒呢?


    球一到蜜糖的手,蜜糖便拍著不放,也沒有人去搶她的球,隻是在她前後走來走去。她算準機會,-給同隊球友——誌輝的同學,他們輕易得球,位置好,又有專業水準,一下子就把球-入網。


    上半場已經是三十比二。


    休息的時候,誌輝埋怨同隊同學:“你們怎幺任由蜜糖把球抱著,不肯去搶球?”


    “我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注定輸了。球在你妹妹手上,她是女孩子,伸手搶球,要是碰到她敏感的部位,她大喊非禮,如何是好?如果撞開她,截她的球把她碰倒在地上,你不罵我們,我們也覺心痛,那幺嬌滴滴的可人兒!”


    誌輝一想,也是道理。


    沒理由叫隊友亂碰自己的妹妹。


    “不怕!”誌輝念頭一轉,“蜜糖包在我身上,你們負責傳球和入球,要趕緊追分了!”


    哨子一吹:“第二場開始!”


    蜜糖那一隊是贏家,戰略不變,乘勝追擊,仍由蜜糖控球。當她拍球向前找同隊入球,誌輝追上,也沒有搶她球,隻是貼近她身邊,伸手搔她的腋窩。


    蜜糖怕癢,嘻嘻笑:“三哥,別嘛!”


    球仍在手上不肯放,誌輝繼續,蜜糖又叫:“三哥好奸,欺負人!”


    “把球交出來,我馬上停手。”


    反正說好不必依規則,蜜糖索性把球抱住不放,兩手隨即收緊。


    誌輝轉移搔她的腰,快而準。


    “表哥,救我!”


    包加樂早就想勇救美人,無奈走不掉,因為正被對方球友攔住。


    “媽媽,三哥欺負我!”


    “叫媽媽,真不害羞!”誌輝雙手抱舉蜜糖-


    兩-,蜜糖咭咭笑,懷中的球馬上溜了開去,被誌輝的隊友搶到,馬上入了一球。


    下半場完畢,兩場合共四十比三十六,誌輝那一隊勝。


    蜜糖跳著腳,誌輝拉住她的辮子:“喂!願賭服輸,你可不能要求上訴!”


    “我服輸的,但三哥是奸人,欺負我!”


    “怎能算是欺負你?說好不依規則;況且先是你抱住球不肯放手。”


    包加樂拿了毛巾跑過來,為她抹汗:“你一臉的紅,滿頭大汗!”


    “打球啊!你以為繡花?這樣兩邊跑來跑去,跑了足足一小時,哪有不流汗的人?”蜜糖接過毛巾,擦把汗。


    “還繼續打球嗎?”


    “沒得打了!”蜜糖失望地說,“輸了就沒得打!”


    “她興趣還很濃呢!”誌輝疼愛地輕撫她的頭,“加樂,你陪她打羽毛球吧!”


    “三表哥,或者再讓蜜糖打一場。”


    “妹妹,你真的不服輸?”


    “話可不是我說的,你也不用再理我,繼續練你們的球!”


    “這就是我妹妹可愛的地方,夠爽快。唏!我們練球去……”


    蜜糖一步一回頭的離去,依依不舍,加樂問:“我們去打羽毛球,好嗎?”


    蜜糖搖了搖頭。


    “打乒乓球,你喜歡怎樣便怎樣,千萬別生氣!”


    “生誰的氣?”


    “三表哥!他不肯讓你再打籃球。”


    “大家有言在先,怎可以生氣?況且,我能打兩場籃球,也滿足了。嘩!渾身大汗,我們先洗澡更衣再玩好嗎?”


    “不過等會兒打球也會出汗。”


    “動了一會兒,靜一下。我想看影碟;不過,你可能不喜歡。”


    “你喜歡,我一定喜歡!”


    “我看和路狄氏尼的卡通片。”


    “好呀!卡通片老少鹹宜,我十六歲喜歡,六十歲一樣喜歡!”


    “我怕你說我幼稚,因為我知道你喜歡英雄片。好啦!約好半小時後,在電影室見麵……”


    蜜糖是很幸福的,上學的時候,她努力念書,成績很好。下課了,有父母兄長陪伴,一家快樂融融。


    放假,有包加樂陪她,三個哥哥再加上他們的男女同學;如果堂兄姐和表兄姐一起到來,家裏更加熱鬧。


    還未把“蝴蝶”計算在內呢!


    小畫家有約會蜜糖,但當蜜糖告訴他,她的未來男友請他吃飯,他嘟起嘴,拒絕了。


    以後蹤影不見。


    其實,蜜糖好想請他為她真真正正畫幅人像畫。


    但他不來,蜜糖沒理由去男校找他,便拖拉著算了。


    反正,每天都有不同的“蝴蝶”飛過來,不愁寂寞。


    這天,包太太走進書房看兒子。


    “昨天你二姐來電話,我們差不多談了兩小時。”


    “如假包換的堡電話粥!”


    “談的都是你。”


    “怎會談到我的身上來?”


    “你姐姐知道你升中後功課便大不如前,開始退步了,很為你擔心。”


    “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們知道,是香港的教育製度不適合你。”


    “八九是了。其實,我並非不努力,也不太笨。”


    “你姐姐怕你考不上大學。”


    “我也想過,港大和中大,我都會考不上,真煩!”


    “科技大學和理工學院,要求也很高。”


    “對呀!我也未必考得上,唉!”


    “念完中學怎幺辦?”


    “到爸爸公司做事,反正爸爸生意多,我起碼可以做個經理。”


    “但你隻不過是個中學生,始終沒念過大學。”


    “考不到大學,我也沒有辦法令自己變成大學生。”


    “香港不可以,但加拿大就大有機會。人家教育是活的,不像香港死板板;而且,你到底是名校出身,程度不會太差。”


    “如果我在加拿大,我會有機會!”包加樂歎了長長一口氣。


    “一定有機會!你姐姐會幫你,你先去念第十三班,以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姐姐會為你安排。”


    “我去加拿大!”


    “五六年就可以拿張大學文憑回來,多劃算!”


    “什幺時候去?”


    “如果你肯去,就要趕在這個暑假,時間好趕,但你姐姐說有辦法。”


    “現在我不能走開,我怎舍得放下表妹?”


    “現在去才好,反正她天真不懂事,不會接受人家的愛情。你趁現在去念書;如果再過幾年才去,她懂事了就麻煩。”


    “不!”加樂十分堅決,“我離不開蜜糖,我會想念她而死。”


    “孩子,不要光看眼前,眼光放遠些,現在分開,回來時,蜜糖才十九歲,未到嫁人的年紀,你還有很多機會!”


    “再過兩三年,蜜糖就懂事了,她身邊還有那幺多‘蝴蝶’!”


    “你可以利用長途電話、寫情信,控製她的心。你又可以隨時回來,隻要不影響功課,我不反對你多回來。蜜糖和你感情最深,跑不掉的!”


    “我不會離開她!”包加樂用雙腳撐著書台,十分倔強。


    “但她會離開你。蜜糖念書成績有多好,你是知道的,你姐姐說得沒錯,她一定能考進香港大學。等她大學畢業,她還會不會要一個隻念過中學的丈夫?人家怎樣去看她?又用怎樣的眼光去看你?你不會自卑嗎?”


    “這……”


    “到那時候,你也發覺配不起她,或她嫌你與她不配,你才出國留學,是不是已經太遲了呢?你自己考慮考慮!”


    加樂拉長著臉不說話。


    “我們不會強迫你,你可以慢慢想清楚。我們的提議,也是擔心你失去蜜糖,因為我們知道你重視她。想過了再告訴媽媽,如何?”


    加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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