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盡染愣了下,轉頭看向妙算真君的大弟子。“穀主已開棺驗屍,請邪醫移步靈堂。”林盡染到的時候,妙算真君的屍身已經被抬了出來,平放在地上。“盡染,去吧。”林芳年在背後推了兒子一把。靈堂之內,除了那口棺材,所見之處全是白的,白色的布,白色的簾,白色的紙花,白色的冥幣。盡管案上放著寫有名字的靈位,但“人死了”這個感覺並未活靈活現的擺在眼前,直到真正看見屍身,林盡染才猛然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他活到十六歲,見過很多死人,有陌生人也有相熟的,但妙算真君是第一個“熟悉的長輩”。生老病死,非人力能扭轉。將來他還會送走很多人,朋友,兄弟,甚至父母。親近之人的逝去,讓身為醫者的林盡染有種無力感。素練的身影擋在眼前。“犬子還小,不如……”虞美人道:“妙算真君的遺容並不安詳,別嚇壞了孩子。”眾人目光交匯,不約而同的點頭道:“也好,有什麽疑問再問林畫楓,別讓他看屍體了。”在林盡染的角度,隻能看見妙算真君的雙腿,然後就被素練護著到靈堂外麵。林盡染心裏有些不服氣,他也算身經百戰過的,怎麽連屍體還會害怕嗎?之前帶著靈芝走南闖北四海行醫,什麽慘不忍睹的血肉沒見過?等了一會兒,天機穀穀主神機子出來了,將一方手帕親自交到林盡染手中:“有勞賢侄。”手帕裏包著一片血跡。“這是?”“妙算真君的心頭血。”“好。”林盡染拿著帕子的手有些顫抖。突然,有一隻手伸來,強而有力的托住他的手腕。林盡染抬頭,迎上謝明燭落下的眸光。【你可以的。】【舉世無雙的邪醫。】林盡染深吸口氣,平靜下來,從袖內乾坤取出瓶瓶罐罐,用鑷子夾著手帕,整個塞進琉璃瓶的藥水裏浸泡。等了半柱香,林盡染夾出來。即便是沉著冷靜的謝明燭也忍不住瞳孔一縮。整張手帕如同在墨水裏洗了一遭!素練眼睛都直了:“盡染,這是有毒嗎?”林盡染沒回答,又拿了兩瓶不同的藥水倒上去,手帕依舊黑漆漆的。他指尖攜一道真元送過去,手帕突然抽動一下,再抽動一下。素練想問怎麽回事,卻見林盡染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慘白,幾乎是拔腿衝進靈堂:“不要碰屍體!”第62章 驗屍一語驚四座!眾人措手不及, 在屍體兩側勘驗的神機子和虞美人雙雙臉色驚變,不由自主的起身撤離三步。林芳年也被嚇了一跳:“怎麽了?”靈堂外的狂風呼嘯著湧進,掀起滿地冥幣飛揚簌簌。躺在中央的妙算真君, 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從麵部到大腿,全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扣出來的血痕,他的肢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頭部更是慘不忍睹, 有一半的腦袋凹進去了,另一半像個爛西瓜, 他的眼珠就浸泡在一團血肉模糊裏。林盡染怔怔看著,一股惡寒從腳底湧上腦仁,讓他眼前驟然一黑。忽然, 血腥的景象被突如其來的東西遮擋住了。是父親偉岸的身影。“盡染。”林芳年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怕了?”林盡染端著發白的臉色, 目光卻堅定巍峨:“不怕。”林芳年笑了笑:“好小子。”神機子穀主問:“賢侄, 是屍身有什麽問題?”林盡染說道:“他中了‘忘憂’,此毒融於血, 用普通方法驗是驗不出來的。”靈堂裏站著的隨侍弟子麵麵相覷,對這種聽起來殺傷力並不強的毒藥, 一知半解,甚至聽都沒聽過。神機子看向黃宗主,黃宗主看向虞美人, 虞美人看向謝問天, 最終不約而同的看向林盡染。神機子:“我聽說過忘憂,卻一直不曾得見。”虞美人目光鄙夷:“不滅神都害人的玩意兒。”林芳年道:“據說忘憂是從幻城的血咒衍生出來的, 中毒者會感到血脈沸騰, 灼燒難忍, 以至不斷的抓撓自己,直到皮開肉綻還不罷休。最終七竅流血,毒液入腦,將頭顱炸開,飽受煎熬而死。”神機子痛心疾首:“混賬!”林盡染:“不僅如此,前輩們可知道‘禦屍’?”眾人聞言,皆是臉色一變。虞美人:“不滅魔尊上位的手段,豈會不知?”彼時,當今的魔尊還不是魔尊,隻是影閣的一位堂主。後來這位梟雄不甘平凡,屈居人下,像老童子那樣勵誌,苦修功法,鑽研獨門絕技,終於讓人家逆襲成功了。據史料記載,魔尊登基已有二十載。在二十年前,魔尊以‘禦屍’之術操控百鬼夜行,叱吒魔界,成功上位。其實關於這點,人們一直存有疑惑,無論是什麽功法,想要操控他人,首先那得是個“人”!說白了,就是有“靈”。即便是化作骷髏架子,隻要有一點點殘魂,便是“活著”的,便是具有“生命力”的活物,便能驅動。反之,一塊肉疙瘩,怎麽弄?林盡染說:“當年魔尊是怎麽弄的,我不知道,但忘憂可以操控死屍聽命於人。”謝問天看向林盡染的目光滿是欣賞之意:“林賢侄小小年紀就有此等見識,虎父無犬子。”林芳年:“哪裏哪裏,謝兄謬讚了。”黃宗主問:“你不讓我們觸碰,是這毒會傳染?”林盡染道:“是,隻要沾上他的血就會中毒。”此話一出,曾經為妙算真君收屍的,觸碰過他身體沾染過血液的弟子全都大驚失色。神機子也腦袋一暈,急忙問道:“可,可有解法?”“有。”林盡染露出自信的坦然,“活人可以,但是妙算真君這個根源也要處理。”處理兩個字讓神機子心裏一涼。謝問天替他說出結論:“火化。”眾人一愣,尤其是神機子,情緒異常激動:“豈能讓我師弟屍骨無存,靈魂無依?”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不妥。而一貫如此的雲舟仙渺十分不以為然。林盡染看向謝問天的目光。【雲舟仙渺向來如此,一為屍骨埋入地下,將永不見天日,靈魂怎能安息?】【二為,防止不滅神尊挖墳崛屍,我派弟子死後還淪為魔修殺人屠城的工具,靈魂更永世不得超生。】林盡染微愣,不由自主的肅然起敬。忽然,謝問天的目光一凜,林盡染心裏咯噔一下,忙不動聲色的將目光摘走。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在叢林裏狩獵,遠處的猛虎毫不設防,你覺得自己勢在必得。突然,猛虎驚覺,嗜血的雙眼筆直朝你射過來!那是一種從獵人變成獵物的極致駭然。謝問天身為一派掌門,豈會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必然在短短的一刹那,或者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察覺到了有外物窺探他心音。展陽在殿外跪拜,磕了三個響頭,悲憤不已:“弟子懇請穀主先徹查害死師父的凶手。”妙算真君幾個月沒離開天機穀,神機子是知道的。對他下毒之人,必定是天機穀內部出了奸細。忘憂是不滅神都的,影閣也是不滅神都的附屬門派。結論顯而易見,天機穀有影閣的人!林盡染看向謝明燭,謝明燭已經默契的拿出金翅靈蝶。眾人聚精會神。靈蝶飛過去,在妙算真君身上盤旋著,轉身正欲飛走,意外就在這一刻發生!妙算真君猛然起身,抬手,瞬間將金翅靈蝶捏成齏粉!反手振臂一揮,在黃宗主大驚失色的“小心”厲喝中,烏黑的鮮血四濺!虞美人揮手切掉濺在裙底的血珠子:“果然詭異,人都死了三日,血液卻不凝固。”神機子:“是誰在操控他?”林芳年:“聽!”眾人靜默下來,他們聽到一陣極其尖銳刺耳的笛聲,要多魔障有多魔障。而隨著笛聲的循序漸進,妙算真君要多興奮有多興奮,支棱著血肉模糊的爛西瓜頭顱,每走一步就淌一地的血,像是打翻了墨硯,一片黑烏。謝明燭又放出三隻金翅靈蝶,妙算真君捉麻雀似的揮手抓咬,被黃宗主兩道劍氣阻擋。與此同時,林芳年和虞美人也動起來,一人發動捆仙鎖,一人輕彈“天弦”譜一曲安魂音。謝問天眼見效果不佳,並指為刃,金芒四溢,在嘴唇上一抹,喝道:“骨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