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沒什麽,是我聽錯了。”竹本警官立刻歉意地說。高橋裕二心神不定地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然後,他快步朝著屋子裏走去,其輕車熟路的樣子,就像已來過好多次一樣。竹本警官一邊跟上去,一邊皺眉,在心裏暗暗地想:“等到這事結束,我一定要好好說一說這孩子。哪怕屋裏沒人住了,哪怕目的不是為了偷東西,也不能這樣隨隨便便亂闖別人的家,這是犯法的呀!”但想歸想,總歸都是今晚之後的事了。竹本警官一路跟著少年,走進了屋子。這間房子的主人,不知出於什麽樣的設計理念,在屋頂開了個足夠一人通過的天窗後,又在房頂上搭了個小棚。而高橋裕二的目的地,正是房頂上的這間小棚。於是,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天窗,爬上了房頂。那間簡陋的小棚,剛好將兩人爬上來的身影給遮掩了起來,使得別人不會輕易發現,此刻,屋頂上居然站了兩個人。竹本警官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了看,恍然地發現從這裏,剛好能將隔壁高橋家的客廳看得清清楚楚。“你帶我來這兒,是想讓我親眼看到點兒什麽嗎?可為什麽不直接說呢?”竹本英明警官邊說邊在心中苦笑,隻覺得自己這一晚,除了“私闖民宅”的罪名外,恐怕又要多一條“偷窺”的罪名了。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他心中迷霧重重,自然要先找到答案,再論其他。高橋裕二也沒立刻回答。少年哭到紅腫的眼睛迷茫地睜著,神情無比複雜地望著高橋家。許久,他才無力地輕輕說:“十分抱歉,警官先生。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來講述這件怪事了。如今,您既然人已經在這裏了,那就請不要問了,耐心地等一等吧!等到你看完接下來發生的事後,哪怕不用我說,您也會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雖然這一路行來各種不靠譜,外加觸犯著法律。但少年的態度倒是始終禮貌、誠懇,看起來不像是在裝神弄鬼,倒像是別有苦衷。於是,竹本警官隻好忍著滿腔的疑惑,不再追問,拿出以前監視犯罪嫌疑人一舉一動的耐心來,繼續等了下去。高橋裕二這個少年也不再說話。他似乎來過這裏很多次了,十分熟練地就找到一處地方坐下,雙手抱膝,目光呆呆地望著高橋家,一動不動了。竹本警官見此,十分無奈,可一時不知能做什麽,隻得也學著他的樣子,先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此時,約是二十三點四十分左右,馬上就要到零點了。各家晚上的燈火,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陸陸續續地滅掉了。四周越來越黑,隻有昏黃的路燈還散發著極微弱的光。夜色沉沉,還起了風。雖則已到了春天,晚上還是有些寒涼。房頂簡陋的小棚子,根本不擋什麽風。竹本警官不由搓了搓手,開始後悔沒多穿一件外套了。因為等的時間實在太久……他百無聊賴地四處看了看,然後,目光停在旁邊的少年身上。高橋裕二始終都在凝視高橋家的方向,整個人像化作了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他通紅的眼睛寫滿了憔悴,凍得有些青白的嘴唇微動著,似乎在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呢喃著什麽……這孩子的狀態,看起來真是糟透了。竹本警官看著看著,就又瞎操心起來:“等事情結束,不管結果如何,都得勸勸他。年紀輕輕,能有什麽坎兒過不去呢?這樣糟糕的狀態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可不是長久之計。”正當他想東想西,越想越多的時候……如雕塑一般的少年突兀開口:“開始了。”什麽?什麽開始了!竹本警官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少年。這時,高橋裕二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像個死人了。現在也不是關心的時候……竹本警官雖然十分憂心,卻還是強將目光收回,同少年一起看向了高橋家。隻見高橋家的客廳突然亮起了燈。在半夜零點這個時間段亮燈,雖說少見,但也的確存在一些夜貓子……可是,竹本警官這麽從高處往下看,很容易就能看到四周鄰居的房子裏,全是一片漆黑,隻有高橋家顯眼地亮起了燈。要知道,不論什麽人、事、物,一旦與周圍截然不同的時候,都會顯得有些奇怪。更何況,竹本警官可是坐在屋頂上,又在瑟瑟寒風中等了很久,精神極度緊繃,突兀看到高橋家裏在這個時間段亮燈,情緒頓時緊張了起來。明亮的燈光下,高橋太太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背對著竹本警官和高橋裕二。從二人的角度看,隻能隱約看到她微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皙而修長的脖頸,看不到動作,也看不到臉上具體是什麽表情。過了一兩分鍾的時間,魁梧的高橋先生走進了客廳。由於距離的緣故,竹本警官他們同樣看不清男人的麵部表情,但由於方向是正麵,所以能看到他的舉動。隻是……似乎因某種激動、亢奮的情緒,而渾身一顫一顫的龐大身影,帶給了人一種極端不好的預感。這個龐大的魁梧身軀,一步步地走過去,站在了高橋太太的麵前……那一刻,他整個人化作一道巨大的黑影,將纖弱的高橋太太完完全全地籠罩在了裏麵。“啪”的一聲!高橋先生掄圓了胳膊,上來就是狠狠一記巴掌,將高橋太太打倒在了沙發上。隔著那麽遠的距離……本應該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可這一聲清脆的巴掌響,卻似乎響徹在了高橋裕二和竹本警官兩人的耳邊。然後,不等兩人有什麽反應……那位高橋先生就像個失去理智的狂暴野獸一般,撲了上去。他開始瘋狂毆打高橋太太,將她的腦袋像撥弄西瓜一樣拍來拍去,用拳頭用力擊打她的腹部,還拉扯著她的腿,將她像個人形玩具一樣,從沙發上硬拖到地上……“八嘎!這就是你要我看的東西嗎?”竹本警官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就要衝下去阻止這樣惡劣的暴行。但之前還一動不動的高橋裕二,卻猛地站起來,將他攔腰抱住,請求說:“請接著看下去吧,警官先生。”“放手!看到有人受到傷害,卻視而不見,那我還配當警察嗎?”竹本警官一邊掙紮一邊大喊著。少年又哭了起來。他一邊流淚,一邊死死抱著竹本警官,苦苦哀求:“倘若阻止能夠有用的話,身為人子的我,又怎麽會攔著您呢?實在是……這事另有蹊蹺……請您稍作忍耐,把事情全部看完再說……若是這樣莽撞地衝上去,將其打斷,那之後的事情便看不到了。”竹本警官不禁有些遲疑。這時,高橋先生的動作越發過分起來。他開始用各種東西去砸高橋太太,桌子上放置的筆筒、花瓶、盛水果的盤子……高橋太太在地上完全沒辦法起身,纖弱嬌小的身軀,像是暴雨中的蝴蝶,顫巍巍地稍微撐起身體,想借此站起的時候,就會被對方連踢帶打地又給砸回地麵。如果僅僅隻是毆打身體,雖看著心驚,卻也不至於危及生死,但多數時候,高橋先生竟毫不顧忌地朝著高橋太太的頭部猛砸!那可是致命的地方!這樣下去,絕對會出事的。想到這裏,竹本警官想要阻止犯罪的正義之心,一下子勝過了想獲得解謎的好奇之心。他不再猶豫,奮力掙開高橋裕二的阻攔,衝下了房頂。但太晚了!等竹本警官匆匆從房頂下來,又轉道再次爬牆進入高橋家,最後,強行闖進屋子裏的時候……高橋太太已經頭破血流地躺在地板上,沒了氣息。她死得非常痛苦,遍體鱗傷,麵部表情疼到扭曲,整個人像蝦米一樣地躬著身子,似乎在臨死前,都還試圖把自己蜷縮起來,以此來躲避丈夫殘暴的毆打。居然眼睜睜看著凶手殺人!居然沒能及時阻止!竹本警官為這樁發生在眼前的殘酷案件震驚之餘,還十分痛苦和內疚。也因此,他對做出此等惡行的高橋先生萬分痛恨起來,當即上前一步,就要將高橋先生逮捕歸案。可奇怪的是,高橋先生就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完全看不到他一樣,自顧自地又拿起一個燒水壺,照著地上已經氣絕的高橋太太再次狠狠砸了下去!砰!砰!砰!血花四濺,鐵製燒水壺砸在人腦袋上的沉悶聲響,一下一下地在夜色中回蕩。竹本警官猝不及防,沒能阻止。隻因他實在沒能想到,自己已經都站在這裏了,高橋先生居然還不停止惡行,反而變本加厲,一時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嗬斥……結果,再次被匆匆趕來的高橋裕二給從旁攔了下來:“警官先生,唉……您怎麽這麽衝動……唉,唉,怎麽這麽衝動呢!”他唉聲歎氣地埋怨著。竹本英明警官一時氣笑了,臉色極難看地諷刺起來:“你父親殺你母親,你不趕快過來阻止,反要攔著我,說我衝動?你就是這樣為人子的嗎?”“不,不,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高橋裕二被說得又要哭了,忙哽咽著,匆匆解釋說:“我不是指責您,實在是這件事……這件事……是沒法兒阻止的。所以,不如不打斷,將其看個完整。隻是……今晚有些奇怪,為什麽您明明將其打斷了,卻還在繼續呢?”他越說越小聲,到了最後,簡直是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了。竹本警官惱怒起來:“你到底在嘀嘀咕咕什麽呀!放開,我要先去抓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