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然在這些目光的注視下撿起自己手機,打車去醫院,司機看了看醫院的地址,告訴她或許要繞路,因為距離餐廳地點不遠處發生了一場非常嚴重的車禍,有警察在現場勘測和觀察。


    蔣夢然麵色平常地嗯了一聲,司機通過後視鏡觀測了一下她的臉,又通過對方剛剛說話的語氣判斷去醫院大概率沒什麽急事。於是把車速調慢,並不是為了延長時間多收費之類的,隻是仍舊在下暴雨,路段視線不太好,剛剛又發生了一起車禍,司機心有戚戚然。


    跟蔣夢然說完之後,她並沒有表示反對,反而很體諒地說了一句“那您慢慢開。”


    而後打開手機,新聞已經出來了,她查詢了一下車禍發生的地點,開車到餐廳的距離也就十分鍾。


    竟然真的隻有十分鍾了。


    因為繞了路,開得速度又很慢,到後半段,司機直接把表關了不在收費,到了醫院,蔣夢然下了車,雨還是沒有停,劈裏啪啦地砸落在地麵上,沒有傘,但反正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淋濕了一大半,已經無所謂了。


    頭頂一道轟然作響的閃電猛然劈下,像是在那一瞬間硬生生把昏暗的天空撕裂成兩半。


    蔣夢然麵無表情地走進深深雨幕裏,然後進到了醫院,到尋診台詢問護士具體位置,道過謝之後很快上樓。


    icu的燈一直在亮著,蔣夢然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待,眼睛很呆愣地望向某一處,而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有人被推出來。


    其實從蔣夢然過來到她看見人被推出來的時間並沒有多久,這也就意味搶救的時間沒有多久,並不是不嚴重,而是已經沒有搶救的必要,送過來的時候生命體征就已經弱到幾乎沒有,而後很快心跳停止。


    醫生對她說出很常見的那句台詞,“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


    蔣夢然在這一刻感覺生活實在太他媽像三流狗血電視劇劇了。


    但她並沒有像電視劇裏那樣揭開蓋在對方臉上的白布,而後趴在對方身上崩潰痛哭起來,她確實這樣做了,但隻是為了確認躺在這上麵的、身體冰涼的人是不是段祁,或許隻是同名同姓的人被醫生護士搞錯了,誤把電話打給了她。


    盡管這完全不可能。


    隻短短一秒功夫,蔣夢然很快把那塊白布合上,盡管臉上已經血肉模糊,但是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這是誰,就算在這樣的場景下,也能想象得到這張臉是好看的,眉眼堅毅深邃,嘴唇經常抿得死緊,像是永遠有化不開的心事和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不過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


    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可是另外一方當事人現在卻冷冰冰地躺在這裏,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然後把所有的事情變成她一個人的回憶。


    一旁的護士把一個盒子和一封信遞到蔣夢然手裏,用有些悲哀的聲音對蔣夢然說:“這是在死者身上發現的,他死之前手裏還死死抓著這封信,或許是想要對你說的話。”


    蔣夢然沒有哭,到了這一刻聽到和看到對方分明的死訊還是沒有哭,她甚至在聽到護士的這番話還一反常態地笑出了聲,心裏忍不住痛罵段祁真是一個神經病王八蛋,為什麽要寫信,為什麽不當著她的麵說出口。為什麽非要是今天。


    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再也不會有任何意義了。


    在長椅上沉默地坐了很久,蔣夢然突然聞見空氣有一股極其強烈的血腥味,洶湧地包裹住了她,她什麽都不想,也什麽都來不及想,隻是用最快的速度衝去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嘔吐,但胃裏空空蕩蕩的,隻能吐出來一層又一層泛上來的酸水。


    最後眼角不受控地滲出來生理性的淚水。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因為難受痛苦流出一滴眼淚,因為根本感受不到這樣的情緒,隻有不斷翻湧的疲倦和麻木,侵占了她整個身體。


    “你知道麽?”蔣夢然說,“他是個孤兒,母親父親早就去世了,後來他其他的家人把他送去了福利院,他就是在那裏長大的,他死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和你外公處理的,包括給他挑選一個合適的墓地。”


    仔細想來,人生真是太可悲了,十六歲的蔣夢然以為她會跟對方在遙遠的未來一起挑選婚紗場地,沒想到先選的是對方的墓地。


    “那天我在醫院走廊的窗口吹了很久的冷風,吹得整張臉都麻了。走出醫院的時候我聽見醫院的大鍾發出一聲很清脆的響,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新的一天開始了,新的一年也正式宣布開始了。


    但是她的愛人再也不會在任何一個清晨睜開雙眼。


    “我回到我們兩個那個小房子裏才發現我手上有血,血是那封信和盒子上的的,我拚命地洗手,把整個手搓得發紅恨不得剝去一層皮,卻發現手上還是有血的腥味,怎麽都洗不幹淨,怎麽做都是無濟於事。”


    蔣夢然在他死之後過了一段時間非常平靜祥和的日子,平靜得很像一個正常人。


    按部就班地上學、認真複習功課、進行期末考,然後放假回了家,每天按時吃飯睡覺,偶爾和朋友出去逛一下,跟之前的生活沒什麽不同。除了日漸消瘦下去的身體,整個人像是一朵幹涸掉的花朵。


    “那時候你外公非要陪著我去國外散心,我拗不過最後同意了,但是讓他不要陪同,我說我會平安健康回來的,讓他不要擔心,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把那封信和那個小盒子也帶上了。”


    蔣夢然在國外旅行了整整一個月,每隔幾天就會跟蔣鳴通電話確保自己平安。


    有一次她在巴黎的大教堂裏坐著,教堂裏有人在很虔誠的做禮拜,教堂高處的牆壁和穹頂上有很大塊很大塊的彩色玻璃,圖案和光線交織,流光溢彩地反射著明媚的太陽光。


    蔣夢然走到外麵寬闊的草坪之上,一群白色的鴿群展翅而飛,羽毛聖潔又無瑕。


    她終於在此時此刻打開那個盒子和那封信,盒子裏麵裝著一枚戒指,上麵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麽亮像是可以在一瞬間灼燒掉她的眼睛,讓她隻能流淚。


    不停不停地流淚。


    痛苦和絕望後知後覺地填滿了她的胸腔,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胸口像是被塞進去一塊浸濕的棉團,濕漉漉的往下滴水。


    “你知道那封信他跟我說了什麽嗎?”蔣夢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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