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空,就像心中堆滿哀愁的姑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淚已經將衣服打濕。


    大漠之上,一支由九人組成的馬隊,便遭到了遷怒。


    身上的衣服全都讓雨水打濕,胯下的奔馬踩著泥濘的沙地,速度越來越慢。


    “大人,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我看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行追捕金不二。”


    “是啊大人。”


    聽到朱三的話,另外一名紫衣捕頭也出聲附和。


    倒不是他們不想盡快的將賊人緝拿歸案。


    而是這雨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幾個修為不差,但總歸沒有達到宗師,無法以罡氣護體。


    若是再頂著大雨前進,遇到危險的可能性直線上升不說,便是那些藍衣捕快們,怕是還沒有見到敵人,就已經被這場大雨擊潰,而失去戰鬥力了。


    再者說,像是白玉觀音這種重寶,在中原很難變現,即便是金不二,想來也隻能前往財神客棧,通過競寶大會將此物脫手。


    所以他們的目的地已經是確定了的,並不需要擔心大雨會將金不二一行人走過的痕跡衝散。


    “也好,地圖上顯示,前方不遠處就有一處破廟,咱們到了那裏,便歇息一夜,烤烤火暖暖身子再上路。”


    鐵無情開口,同時朝著前方遙遙一指。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濃密的雨幕當中,隱約能夠瞧見一處破廟的輪廓。


    這望梅止渴的一幕,便是幾人身下的馬匹也仿佛重獲動力,速度更快的朝著破廟奔去。


    不多時,一行人到了破廟,還未等下馬,便見一縷縷煙氣彌漫升起。


    “有人?”


    “多半是與我們一樣的趕路人,不用去管。”


    鐵無情叮囑了一句,隨即安排幾人去將馬匹牽到馬棚安置,自己則帶著朱三與兩名已經有些發燒的藍衣捕快走進了大殿。


    剛一進門,幹燥的空氣就開始貪婪的吸收著幾人身上的水汽,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度讓鐵無情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重慶府。


    可即便是重慶府,初春時節,應該也沒有達到這種火爐的程度吧?


    “喔,有人來了......”


    篝火旁,皇上正吃著烤土豆,就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見到是一群冒著大雨趕路的捕快,目光微動,猶豫了一瞬,還是發出邀請:“不介意的話,就一起過來烤烤火吧。”


    “多謝。”


    朱三聽到這話,有些大喜過望。


    如今大雨傾盆,這破廟之中用來引火的幹草枯木,想來都已經被收集一空。


    若眼前幾人真的不願意分享篝火,他們想要另起一團,還真有些費勁。


    “都是大明的百姓嘛,你們又是公差,應該的。”皇上笑了笑,說著還遞上了自己手中的土豆:“吃嗎?”


    “好意我們心領了。”


    相比之下,鐵無情的語氣就生硬了許多,“不過捕快有捕快的規矩,出門在外,隻吃自備的幹糧。”


    有了後麵的解釋,皇上的臉上也出現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那就算了吧。”


    說著,皇上收回了烤土豆,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說話間,出去拴馬的幾名捕快也進了大殿。


    幾乎是同一時刻,零零恭的聲音響了起來:“黃公子,番茄鍋底調好了,可以燙牛肉了。”


    “是嘛?”皇上聽到這話, 也是轉移了注意力,三口並作兩口,將手中的烤土豆吃完,又舔了舔手指,急急忙忙湊到了篝火旁的火鍋邊上。


    “快,將本公子日前從白馬城買來的上等牛肉統統下鍋!”


    隨著皇上一聲令下。


    火鍋的蓋子被掀開,一股濃鬱的番茄味彌漫在空氣之中。


    在場絕大多數的捕快,可能都沒有嚐過番茄的滋味。


    但嗅到這股飄香的氣味後,卻仍然止不住的口齒生津。


    即便是極力製止,目光卻依舊忍不住朝火鍋的方向瞥去。


    泛紅的鍋底,香菇玉米,鮮蝦魚丸,還有被切的薄如蟬翼的肉片,幾乎隻是在鍋裏涮了一下,就已經熟透。


    加入了牛肉後,火鍋的香味更加濃鬱了。


    他們手中的幹糧,卻越發的難以下咽。


    “大人......”


    一個藍衣捕頭看了眼手中的麵餅,又看了眼鐵無情手中同樣的麵餅,不由得出聲。


    可他才一開口,鐵無情就看了過來。


    沒有說話,可那雙眼睛卻好似世間最嚴厲的詞語,嚇得藍衣捕快低下了頭。


    繼續吃起了麵餅。


    鐵無情卻是心中歎了口氣。


    身為先天境的高手,他已經開始攫取體內的先天之炁,凝聚偽先天之體,五感比之常人還要敏感數倍,如何嗅不到空氣中的香味。


    別說是此刻吃著麵餅,便是吃著醉仙樓的宴席時,嗅到這股香味,他都會懷疑自己會不會按捺不住。


    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話都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現在腆著張臉去討要吃食吧?


    那未免也太丟人了。


    他可幹不來這種事。


    “好了,都收收心,雨一停咱們就離開,等到了財神客棧,我自費一桌吃食犒勞爾等。”鐵無情傳音一句,正要繼續咀嚼麵餅,忽地見到一個藍衣捕快穿著一身蓑衣跑了進來。


    “大人,有情報。”


    來人朝鐵無情行了一禮,剛要說出後麵的話,卻注意到了空氣中的香氣,順著香氣,便見到了正在吃番茄火鍋的一行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別看了,快說怎麽回事!”


    朱三眉頭一皺,低聲嗬斥一句。


    “是。”藍衣捕快訕訕一笑,又嚴肅起來:“有一輛馬車非常可疑,輪也印非常的深,這就證明車上一定裝載了重物。”


    “白玉觀音?!”


    朱三不由得說道。


    那藍衣捕快點點頭,又看向鐵無情:“而且,車上還有一個商人裝扮的中年男人。”


    聞言,鐵無情沉吟片刻,看向朱三,叮囑道:“你帶大家在這兒休息,我去看一下。”


    “大人,我也......”


    “你留在這兒,若是隻有金不二一人,我不會輸,若是人多,你們幾個身手雖然不錯,但還不夠。”


    “可是大人......”


    “誒,你留下,若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有你在,他們也會安全一些。”鐵無情說完,便從手下手中接過蓑衣披在了身上。


    迎著雨幕行去。


    朱三見狀,也隻好作罷,思緒很快又被番茄火鍋的香味勾了過去。


    這不禁讓他心中暗罵了一句。


    朱三啊朱三!大人孤身犯險,你怎麽還有心思去想這些?


    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這邊,朱三還在自省,滂沱大雨之中,鐵無情也走到了一架馬車前。


    車前輿上,正坐著一個同樣身穿蓑衣,手握馬鞭,正低頭酣睡的中年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鐵無情到來,他似夢似醒的抬起頭,眼睛睜了睜,看清了來人笑道:“你來了。”


    鐵無情點點頭:“我來了。”


    前輿上的中年人搖了搖頭:“你不該來。”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鐵無情皺了皺眉,隱約察覺事情有些不對。


    “開個玩笑,最近葉孤城也來了西域,聽說他就經常這麽與人說話。”金不二笑了笑,旋即朝車廂內一引。


    鐵無情這才鬆了口氣,彎腰上了車。


    車廂內,早早的有幾人等在裏麵,其中三人戴著麵具,另外兩人則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什麽時候動手?”


    見到鐵無情上車,那女子有些迫不及待。


    畢竟是雨夜加熬夜,沒有哪個女子喜歡。


    鐵無情搖了搖頭:“事情有變,破廟中多了五個人。”


    “隻是五個人,就讓你怕成這樣?”繼九尾狐之後,唐傲也有些不解,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嘲弄的笑道:“該不會你還在端著你那官架子吧?”


    “鐵無情,別忘了,自從你和我們屠殺了張府滿門,你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金衣捕頭了。”


    “收起你的善良!拋棄你的同情心!”


    “隻要這一趟幹成了,咱們每個人都能分到至少一萬兩黃金!”


    說到一萬兩黃金,唐傲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貪婪之色。


    他本是唐門的外門長老,但奈何與現如今的唐門家主意見不合,苦於遭到排擠,研究暗器的經費也被挪用,氣憤之下,這才離開唐門,流落江湖,被金不二拉攏


    若是有一萬兩黃金,他完全可以將如今正在研究的暗器,製作出來,好叫那些自傲的內門弟子看看。


    九尾狐嬌俏的臉上,相對就平淡許多了。


    她倒是沒有唐傲那般苦大仇深,隻是一個遊蕩在西域的專職殺手。


    一萬兩黃金對於她而言,也隻是盡早退休罷了。


    可她一個殺手,除了殺人之外什麽都不會,也什麽都不感興趣,便是拿了這一筆錢之後,又能去幹什麽呢?


    鐵無情雖然不滿唐傲的話,但在聽到一萬兩黃金後,還是有一瞬的失神。


    他現在的俸祿,是一年一千兩百兩白銀。


    算上一些修煉的補貼、每個月領到的丹藥資源,大概能夠在這個基礎上,上浮三到五成。


    也就是一千五百兩到一千八百兩。


    就算頂格的一千八百兩。


    一萬兩黃金,折合白銀就是十萬兩,足抵他五十五年的俸祿。


    幹了這一票,他大可以隱姓埋名直接歸隱,也就不必再眼巴巴的盼著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捕之位。


    不過想起那幾人的衣食,鐵無情還是提醒了一句:“總之,裏麵那五人的身份不一般,你二人若要動手,我建議還是另尋機會。”


    “有什麽特殊?”金不二也知道,能讓鐵無情著重點出來的事情,絕不一般。


    唐傲和九尾狐也看了過來。


    鐵無情沒有隱瞞,娓娓道來:“那一行五人,在破廟之中煮火鍋......”


    火鍋?


    聞言,眾人皆是一愣,便是原本覺得鐵無情可能看出什麽端倪的金不二, 也忍不住眼角微微一抽。


    鐵無情似乎也是察覺到了自己言語不當,補充道:“不是一般的火鍋,而是宮內獨有的番茄鍋底,數月前的皇宮年宴上,尚膳監曾盛出許多令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物。”


    “據悉是一位錦衣衛的千戶,從海外尋得。”


    “而這番茄鍋,我曾機緣巧合嚐過一次,觀其色嗅其味,分明就是宮中的配方。”


    聽到這一番話,唐傲和九尾狐也收斂了表情。


    “你是說裏麵那五人是宮裏人?”


    金不二眉頭緊鎖。


    “不好說,即便是一般的大內宮人,也未必能夠討要到尚膳監的秘方,更不用說出宮來此西域偏僻之地,而且我看那幾人也不像是太監。”


    “會不會是保龍一族?”


    唐傲畢竟是唐門中人,對大明官方勢力的構成,了解的要比西域殺手九尾狐多上一些。


    “保龍一族專門護衛皇上的安全,你覺得皇上會來西域?”


    鐵無情輕蔑一笑,顯然是覺得唐傲的腦子有些憨憨。


    一旁金不二猶豫了一瞬,出聲問道:“他們的修為如何?”


    反正這一票結束之後,他們是要隱姓埋名的,再不濟也是躲到蒙元、西域,短時間內不回中原。


    如果那幾個人的修為不高,即便是宮中的人。


    他們大可以一同解決掉。


    “我看不出。”鐵無情搖了搖頭。


    聽到這一回答,金不二原本的念頭瞬間被打消。


    鐵無情如今乃是先天圓滿的武者,連他也看不出修為,隻有兩種可能。


    其一,對方隻是普通人,並無修為在身,沒有自然就看不出。


    其二,對方的實力遠鐵無情,至少是宗師境的高手。


    前者不太現實,這大沙漠上,匪患頻繁,普通人可走不到這裏。


    那多半就是後者了。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等到財神客棧再動手。”


    金不二歎了口氣,又看了眼鐵無情,見對方沒什麽反應,也沒說什麽。


    畢竟,在破廟截殺一眾捕快,本就是鐵無情的提議。


    再怎麽說,那些人也算是他的直係下屬,尤其是朱三,基本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若真是看著對方死在眼前,他難免心有不忍。


    還不如死在這裏。


    被匪患襲殺致死,臨死前,心中期待著他這位金衣捕頭可以為他們報仇。


    不至於濾鏡破滅。


    而他,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也可以選擇殺了九尾狐和唐傲給朱三他們報仇。


    心靈也可以得到慰藉。


    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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