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夜幕從天際向上漫卷,向著穹廬匯聚而來。


    雜亂無章的建築籠罩出墨塊般的暗影,大小不一,相互堆疊,又有昏暗燈火在其中燒出顏色不一洞口,映照著景物的邊角,晦暗不明。


    石村總共有三條街巷有名字,東西向的長陽街,南北向的雲琅街,還有就是在最裏麵曲折不定的藏汙巷。因為這裏地勢低窪,村子上的汙水垃圾都常年排到這裏,汙濁不堪,臭氣熏天,是以稱為藏汙巷。


    長陽街是村子的主道,雲琅街則是換取日用百貨的主要地方,至於藏汙巷則是做一些需要避諱事情的地方。


    贏無名壓低了鬥笠,走在藏汙巷之中。


    除了伐骨玉髓,它山石場裏麵也偶爾會有零散的礦石、未成型的玉髓、角落裏的珍稀草藥,按理說這些東西統統都要上交,魏國的統治者卻也知道需要留給秦國人一絲喘息的機會,不然將秦國人逼到絕路上就是魚死網破的結果,所以並不會一直嚴查。


    所有進入到藏汙巷的人都會隱藏起自己的身份,否則真的追查起來可就麻煩纏身了。村子裏秦人雖多,但也並不是密不透風的鐵板。


    贏無名第一次來藏汙巷,他不知道該怎麽交易,也不知道該找誰碰頭,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無知。他甚至都沒有在藏汙巷走上第二遍的機會,那樣就會留下太多破綻,他隻能耐心地觀察一切。


    既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又要看似放鬆,贏無名並不能完全掌握好這個度,這比他全力挖礦還要累。


    角落中有隱藏著的人影,厚重牆壁的空洞後有轉動著的眼睛,好似野貓踩在水窪處的響動,好似有無數雙眼睛落在贏無名身上,又好像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贏無名……


    啪——


    忽然間,一隻手拍在了贏無名的肩膀上。


    “你這樣是找不到買家的。”身後的人湊到贏無名的耳邊小聲提醒道。“你要賣出手中的東西,跟我來。”


    贏無名沒有更多的選擇,他跟上了那個身形跟自己相似的人。


    走出藏汙巷,前麵的人影有條不紊地脫下了自己的偽裝。


    “你那故意做大的鞋子,用木棍撐起來的肩膀,厚重的擋雨鬥笠,這些東西並不能很好地遮掩住你的身份。”對方仔細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背對著贏無名說道。


    贏無名看著對方的背影,並沒有被揭穿的慌亂,說道:“你是那個新來的賬房。”


    “怎麽看出來的?”少年還並沒有露出自己的臉來。


    “石場裏沒有比你更幹淨的人。”贏無名看著對方的手指說道。


    “我姓白,家族裏排名第二十,叫白二十。”白二十轉過身看向贏無名。


    贏無名沒有說話。


    “現在你需要回家。”白二十說道。


    夜幕已經完全落下,微弱的燈火如同一座座孤島,現在已經不是秦國人可以隨意走動的時間了。


    贏無名向前走去,白二十跟在了後麵。


    “如果怎麽偽裝都會被看出來,那麽不如不偽裝。你把你的東西給我,我去賣,我要三成的傭金。”白二十平靜地說道。


    “我不信任你。”贏無名說道。


    “看得出來你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可你卻不得不冒險來藏汙巷,說明你有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白二十看著贏無名說道。


    “你不是魏國人,你是秦國人。”


    “是。”白二十明白,若是沒有彼此信息的交換,雙方很難達成信任。


    在魏國人掌控的它山石場裏麵,一步錯就會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贏無名感受到了白二十的誠摯,但他還是沒有理由相信對方。


    “我也需要賺點錢。”白二十認真地說道。


    贏無名思索了片刻,指著一個角落,說道:“明天一早,這裏會有一個石瓶,換等價的東西。”


    “明天晚上宵禁之前,這裏會有等價的東西,不過我會抽三成!”


    “好!”


    贏無名跟白二十都沒有拖泥帶水,分道揚鑣。


    “他說的對,我不應該裝作一個老練的賣家,我應該裝作一個被人利用的代賣者,讓人以為我背後有真正的賣家,我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傀儡……”贏無名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著白二十所說的話,他今天做的事情過於冒失了,太容易被認出來了。


    “這個白二十,值得信任嗎……”


    回到家中後,贏無名平複了自己的心境,便又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挖礦。


    “這樣的礦脈實在是太罕見了……”


    贏無名用火折子照著岩壁,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就整個它山石場來說,贏無名對礦脈的見識算得上是頂尖,可他從未見過這種走向的礦脈。


    從一開始蜿蜒溪流般的礦脈,逐漸變大,陡然一轉,像是匯入到江河一般,礦脈變大,越往下則越龐大,宛如一條奔湧的巨龍,潛入地底。


    “難道這就是命數嗎……魏國人覬覦它山石場的伐骨玉髓,窮盡一切方法,始終沒有找到岩脈的真正走向,這麽多年來都沒有讓伐骨玉髓批量出產……難道他們真的沒有想到過探查村子下麵嗎……”


    能夠加速人在第一境界修行的東西,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如同糧食一樣的基石。隻有底層修行者足夠多,才能誕生出強大的修行者。


    “這條岩脈一定不能讓魏國人發現……”


    贏無名平複下心境後,繼續開挖。


    哢——!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


    贏無名心頭一動,立刻熟練地切割起岩石,裏麵果然又是一塊伐骨玉髓!


    在計算好時間並處理好後顧之憂後,贏無名再次將伐骨玉髓塗到了身上。


    冰涼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萬千毛孔仿佛都完全張開,貪婪地吮吸著這股冰涼,將其吸收到經脈之中。


    火爐也隨之燃起!


    贏無名忍受著這種最粗淺使用方法所帶來的疼痛,仔細地感受著體內那不斷增長著的元氣。


    雞鳴聲響起。


    贏無名睜開了雙眼,站起身來,身上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骨頭響動聲。除了骨頭深處還有一點點隱隱的灼燒疼痛外,贏無名感覺整個人又蛻變了一次,他迫不及待地擊出了一拳。


    秦王破陣!


    啪啪啪啪啪!


    “五響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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