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齊腳腕深的水汪洋成了一條河,在街巷之中湍急地穿行,最後匯入到定風運河,浩浩蕩蕩地向著城外湧去。


    泥沙,枯草,雜物……所有能漂浮的東西都混在了其中,包括人的屍體!


    原本滲入地麵的血跡全部被水流亂起,稀釋到誰都無法辨認的程度,一同湧入到定風運河之中去。


    若是有人在天晴之後來這裏的多病巷,頂多是能發現一些燃燒過的痕跡。僅憑這點已經被暴雨衝刷過的痕跡,再強大的人也無法推測出這裏發生過怎樣的戰鬥。


    嘩——!


    一切聲音都被蓋住,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雨聲。


    贏無名走在街巷中,好似是因為雨水的遮擋未看清腳下的路,一腳未踩穩,向前踉蹌了兩步,猛地咳出了一口血,用手扶住旁邊的牆壁才讓自己沒有狼狽地栽倒下去。


    任誰來看這副模樣的贏無名都會認為他沒有什麽戰力,若是剛才隱於黑夜的魈真人看到這樣的贏無名,必定會出手!甚至,贏無名從多病巷離開時身影稍有不穩,都會讓魈真人覺得有機會從而出手!


    設局殺死所有追獵自己的人,還有底牌沒有動用,魈真人自認自己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贏無名最後所表現出來的無敵戰意,這讓魈真人不得不卻步!


    不過,縱使贏無名還有飲冰劍沒有動用,碾紅甲所蘊含的天靈陣符也沒有激發,贏無名卻也是強弩之末了。就算他拚上這些,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跟魈真人一死一傷罷了。


    “咳——”


    再度咳出一口血,贏無名知道自己身上的傷極重,必須要立刻醫治,否則就有可能留下後患。


    眼前的景物開始迷離,贏無名努力辨認著方向,艱難地前行著。


    視野之中忽然多了一輛馬車!


    這樣的暴雨天氣,怎麽會有一輛馬車停在街道上?!


    贏無名悚然一驚!


    眼看著暴雨越來越急,趕馬車的人以為今晚絕不會碰到什麽人了,卻沒有想到忽然見到贏無名這樣一個身影,也嚇得不輕。


    “是我。”


    微弱但熟悉的聲音傳來,贏無名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徑直登上了馬車。


    馬車裏麵衣物、食物、藥物,一應俱全。


    “你怎麽來了?”贏無名問道。


    “我說路過,你信嗎?”白二十笑著說道。


    多病巷這件事後,贏無名就不會再去銀鉤賭坊,也不會再去藏筆閣,他將徹底在黑鐵城銷聲匿跡。贏無名怕的是有人不肯罷休,到時候還是會沿著蛛絲馬跡查到些什麽,他不想這件事再牽連上任何人。


    不讓任何人插手,是贏無名跟白二十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然而,白二十還是來了。


    贏無名拿起車上的藥品,開始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說道:“去生塵館。”


    “我已經替你請了一位名醫。你傷成這個樣子,去生塵館找薑小小,她怕是會生氣。”白二十帶著笑意說道。


    “若是我受傷了還不去找她,她才會生氣。”贏無名說道。


    “去生塵館。”白二十隨即吩咐道。


    若非酬金是平時的十倍,絕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暴雨天氣趕馬車。可是十倍的酬金,足以讓人克服任何困難。


    “你不要再安排人去做善後的事情了,否則會留下痕跡的。”贏無名說道。


    “不用多說,你先好好休息,到了生塵館再說。”


    贏無名今晚去銀鉤賭坊罕見地沒有押自己贏,是因為他已經讓白二十找人來押自己贏!


    甚至在白二十看來,以後即便贏無名不去銀鉤賭坊了,他也依舊可以用“不敗玄石”這個名頭跟銀鉤賭坊做一筆生意。


    不敗玄石向來都是戴著麵具的,即便找人代替不敗玄石上場又有誰能認出來?


    如此一來,勝負全在銀鉤賭坊的掌控之中,銀鉤賭坊必定可以利用不敗玄石這個名頭再大賺特賺上一筆。按照白二十的估計,單是不敗玄石這個名頭就價值百金!


    然而,贏無名還是不想讓白二十去冒這樣的危險,一旦有人順藤摸瓜追查起來,所有人的生活都將不得安寧。


    白二十不再說話,贏無名也閉上眼睛調息。


    馬車緩慢且顛簸地在黑夜中行進著,用了極為漫長的時間才到生塵館。


    “你自己進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白二十在下車前說道。


    “為何?”


    “若是我跟你一塊去,那你身上的傷就是因我而受的,我百口莫辯的。”白二十笑著說道。


    “小小不是那樣的人。”


    “女人都是那樣的人。”白二十急忙關上了車馬,讓車夫抓緊時間掉頭,免得湊巧被薑小小看到。“那本《龍象符》我會幫你處理好的,放心,到時候還你一本新的。”


    已經換過一套衣服的贏無名走下車來,除了臉色看上去有些滄桑外,其餘看不出什麽異樣。他走進了生塵館,坐到了問診台前。


    已經這麽晚了,生塵館也關了大部分的門頭,隻剩下這一部分還亮著燈。而這裏麵的布局,贏無名極為熟悉,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個角落裏的身影。


    或許是無數個熬夜苦讀,也或許是外麵的雨聲過於雜亂,薑小小伏案睡著了,手中還握著一卷竹簡。


    坐診的年輕大夫仔細地給贏無名把著脈,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如此怪異的脈象,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才剛剛坐診幾天的他根本不敢妄下判斷。


    把脈的時間越長,越是判斷不出到底是什麽問題,焦急且局促的冷汗從這位年輕大夫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氣血浮動,忽快忽慢,時而有力時而微弱,一點都不穩定,這是什麽疑難雜症……”


    搜腸刮肚也想不出病因,年輕大夫勉強維持著鎮定,讓贏無名在這稍等,他急急地去後麵找人,環視了一圈,他還是決定叫醒薑小小。


    “小小,有個病人脈象怪的很。”


    薑小小醒來,揉了揉眼睛便看到了贏無名,她想笑可她又笑不出來,因為她看到了贏無名那蒼白的臉色。她立刻來到了問診台,將手放在了贏無名的手腕上。


    贏無名靜靜地看著薑小小。


    薑小小隻在全神判斷著脈象,然後說道:“熬鍋粥。”


    “熬粥?”旁邊的年輕大夫有些吃驚地問道。


    “他餓了,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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