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苦人是走了,但並沒有離開芝蘭樓範圍。


    他像隻鳶似的躍上大樹,隱在濃密樹蔭裏望著樓裏的動靜。


    方才被埋在棉被堆裏,他一邊聽著唐靈跟婢女的對話,一邊思索該怎麽把唐靈帶離這地方。


    一般說來,花娘要贖身,隻要付清了鴇嬤開的價錢就成。銀兩這倒好解決。寧家堡有錢,隻要他上錢莊拿出寧家堡令牌一晃,要多少銀兩全憑他吩咐,但他擔心鴇嬤不肯放人。


    想想也是,唐靈還沒正式掛牌,外邊已有一堆男人賊溜溜打著她主意,活生生一株搖錢樹,鴇嬤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明的不成,就來暗的——雖說這主意可能不夠光明正大,但為了安全帶她離開,他不得不使些奸巧伎倆。


    他打的主意正是——偷。他打算盜取唐靈賣身契,可盜亦有盜,他帶走唐靈的同時,也會把五百兩妥妥貼貼放在她房間桌上。五百兩扣掉當初鴇嬤給的一百兩,應該夠彌補鴇嬤幫唐靈添衣衫購珠翠的銀子了。


    隻是他想,鴇嬤該會覺得不夠才對,可他覺得夠了,因為就算給了鴇嬤金山銀礦,她一樣不會滿足。


    寧離苦在左側樹上守了一陣,沒看見鴇嬤身影,他輕輕一蹦換到另一頭。這回他可發現了,已梳妝打扮好的鴇嬤領著兩名護院,從從容容關門離開。


    該是那兒沒錯。


    他左右環顧,確定四下無人,才悄悄溜下窗欞。雕著秀雅圖樣的窗框“咿呀”打開,他細聽一陣,毫無聲息,這才推窗輕巧溜進房。


    不愧是揚州第一花樓鴇嬤的臥房,一房間到處是綾羅錦織,什麽黃花梨架子床、十二折屏連三櫥等排滿了屋子。一般人找物通常會先摸摸看上鎖的櫃門,可寧離苦偏不碰這個。


    他一進門直接往牆壁上摸,輕輕敲著,細聽牆裏是不是有不一樣的聲音。有錢人都時興暗格,嫌鎖還不夠牢固,偷兒伶俐點拿細針捅一捅鎖就開了。可暗格不一樣,隻要房子不倒主人不說,再久也給你留著。


    就在他摸完了東麵這牆時,外邊響起腳步聲,他一個鷂子翻身竄出窗子,一手還不忘撈回他剛打開的窗扇。


    進來的是鴇嬤,還有一個麵容剽悍的漢子。


    躲在窗外的寧離苦皺眉,覺得這男的相當眼熟。


    等聽見男子說起唐靈,他想起來了。虎威鏢局!這人正是先前伏擊唐靈的其中一人。


    “你們這幾個還真是,轟不怕啊?”鴇嬤開口就酸。“都跟你們說過幾次,我們這兒不歡迎你們,你們把我一個老嬤嬤氣得從梯上摔下去,帳沒跟你們算,你們還敢接二連三上門拜托!”


    “那個老嬤嬤是自個兒腳滑摔下樓,怎麽能怪我們?”


    “是,不是你們的錯,但要不是你們上門無理取鬧,那老嬤嬤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鴇嬤,你就行行好,少說兩句。”


    寧離苦望見男子掏出一袋銀,鴇嬤接過掂了掂,一哼。


    “才五十兩就想說動我?你知道你師兄出價多少?”鴇嬤雖嫌不夠,但也沒有推卻,手一轉銀袋就塞進她懷裏。


    男子問:“多少?”


    “一百兩。”


    “這——”


    “我知道你沒那麽多銀兩。”鴇嬤很了解這幾個莽漢子情況,走一趟鏢攢錢多少,她早打聽得一清二楚。“噯,看在你對唐靈那丫頭也算一片癡心,這樣好了,晚點你過來,我設法挪她出去跟你打聲招呼。”


    男子表情頗不甘心。“隻打聲招呼?”


    “不然呢?”鴇嬤指頭往男子胸口一戳。“你師兄給了一百兩,也不過才喝了她一杯親手斟上的酒,他還直誇夠本、值得呢!”


    這麽一說,男子隻得接受。


    “打聲招呼就打聲招呼——我晚上一定來,鴇嬤您可要說話算話。”


    “放心。”鴇嬤拍拍男子肩膀,下巴一努要他走了。


    男子滿臉不情願地起身。


    男子前腳剛走,鴇嬤立刻走到門邊,寧離苦本以為鴇嬤也會出去,怎知她隻是打開門探望了眼,確定沒人,她才拴起門閂,掏出懷中的銀袋。


    鴇嬤本以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怎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窗外一雙眼睛真真確確望見她如何打開暗格,而暗格裏邊,又是藏了什麽寶貝。


    寧離苦對銀兩珠寶毫無感覺,他一心隻注意最邊角的紙紮,那大小,還有隱約可見的墨漬與紅印,怎麽看怎麽像賣身契。


    所以一等鴇嬤離去,他再次潛入房,按鴇嬤手勢,一按一推,暗格便悄無聲息地滑開。


    他伸進去抓來紙紮一瞧,裏邊最新的那張,寫的正是唐靈大名。


    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皇天不負苦心人!為求慎重,他還特別多翻了幾翻,就怕紙堆裏還另有副本。很好,沒有。他折好唐靈的契紙收在懷裏,其餘依照原樣捆好,收妥,將暗格推回原位。


    要是靈兒知道鐵定很開心。蹬出窗門的他還得竭力按捺馬上帶她離開的衝動,有些東西得事先準備——他提醒自己,不要打草驚蛇,萬一弄得唐靈沒法順利脫身,這才叫壞事。


    他覷了一個無人角落,躍回街上。好,他摸摸仍藏在胸口的賣身契,點點頭。先上錢莊提錢去。


    芝蘭樓這頭,花魁仙兒房裏,唐靈與豐腴白嫩的仙兒相望而坐。仙兒頭一點,要婢女把東西拿來。


    “這是我特意要人做的,送給你,你打開瞧瞧。”


    擱在唐靈麵前的是一隻木匣,比她手掌略大一些。


    唐靈在仙兒示意下掀開蓋子,一見裏頭擱著什麽,她臉霎時紅了。


    是——木製的男物。


    “仙兒姊,您這是……”


    “羞什麽?”仙兒掩嘴嬌笑。“你又不是沒見我私藏的。我是想說不能老教你用我用過的,所以才要人雕了一隻,這還費了我不少銀兩呢!”


    “仙兒姊——”唐靈又是歎又是羞。


    仙兒催促道:“快拿起來看看稱不稱手。”


    這東西在花樓並不稀罕,可說每個姑娘房裏都有一個——甚至數個,用途——想也知道,有人是拿來練習,有些是拿來慰藉。


    但仙兒,她是樓裏數一的花魁,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哪需要這木頭棒子瞎弄自己。可她還是留了一隻,正好拿來教唐靈如何伺候男人。


    可教了兩天才發現,不對啊,唐靈到她房裏摸完就還給她,那唐靈回房,不就沒得練習?


    “聽姊姊一句勸,你越早適應、越早喜歡這東西,對你越有利——如果你想早點離開花樓,找個好男人委身的話。”


    唐靈低頭不語。離苦剛說今晚定會帶她離開,雖然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辦法,但她知道他不會食言。


    所以——她還需要學這些把戲?


    可是——她記起剛才她在離苦身上做的,看他好像挺喜歡的樣子……她朝盒子裏的東西望了望,對它的排斥,又少了那麽一點。


    仙兒姊說,隻要是男人,肯定都會喜歡她教的把戲。


    她臉紅緋緋地想,如果是用在離苦身上,那麽多學一點,好像也挺好的……


    重喘口氣,唐靈頭回不需仙兒威逼遊說,就乖乖把木棍兒握在手裏,嬌羞地說道:“您教吧。”


    “呦,想通啦!”仙兒頗驚訝。“好好好,咱們先練練昨兒教過的,要怎麽撫摸這東西。”


    唐靈記性好,尤其才剛在離苦身上“練習”過——


    “對對對,做得很好。”仙兒很滿意。“今兒個嘛,我要教的有些難度,你先看我做。”


    仙兒接過婢女遞來的木匣,從裏邊捧出她私用的,紅木做成的男物早被手汗津唾養得黝黝帶亮。仙兒毫不羞怯,捧著湊在嘴邊,沿著那圓鈍的頂端一陣細舔。


    那姿態之淫穢放蕩,教唐靈一陣目瞪口呆。


    “先別嚇,後邊還有呢。”仙兒頗喜歡逗唐靈,故意示範最頂級的。她要婢女幫她握好木棍兒下方,接著她張嘴罩住棍兒,對著它又吮又舔。


    天天天呐……唐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驚得差點摔下椅。


    仙兒被她的反應逗得格格嬌笑。


    “你還真不像出身花樓的孩子,別跟我說你之前不曾撞見過?”


    唐靈連連搖頭。“真的沒有,姥姥很小心,從來不讓我看見。”


    原來是姥姥護得好。仙兒恍然大悟。“不管,總之這門功夫你非學會不可。”


    唐靈瞧著剛被她失手丟在桌上的木棍兒,她有些疑惑,這樣放進嘴裏,萬一咬傷了……


    “快點!”仙兒手一拍。


    唐靈抿了抿唇,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照辦。


    “動作再稍大一點,”仙兒細心指點著。“對,要整個含進去,含的時候舌頭不要忘記兜轉,頭也要上下動——沒那麽快,慢點。”


    唐靈頭回嚐試,吮含了一會兒,隻覺得嘴酸。


    滿嘴都是木頭味,她苦惱地挪開嘴。“仙兒姊,我怕咬傷它……”


    “怎麽會咬傷呢?你手給我。”


    仙兒不由分說抓來唐靈的手,朝她柔媚一睇後,把她食指湊向嘴邊,當她的手是木棍兒般,兜轉舔吮了起來。


    仙兒舌頭靈動,唇內又濕又熱,又帶點兒緊跟軟——唐靈心頭突地閃過微妙的感覺。


    不是對仙兒起了欲望,而是想到——如果她依樣舔著離苦,他的感覺,就和她現在一樣嗎?


    仙兒將她指頭上上下下全舔了一遍,才甘願放開她手。“怎樣?了解了嗎?我從頭到尾沒用到牙齒,對吧?”


    對,唐靈憨憨地點頭。問題是——她不確定她的嘴跟舌頭,有仙兒姊那般靈活。


    “快做。”仙兒睨眼。“我先說啦,今天你不把動作做熟稔,我可不放人的啊。”


    不會吧?!今天就得練熟?!


    唐靈為難地望著手裏的木棍兒,再一望仙兒姊。


    仙兒從盤上抓了把炒瓜子,悠哉地笑了笑。


    但從她眼神可以發現,她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就想,是為了離苦吧——


    唐靈這麽跟自己打氣,同時俯下小嘴兒……


    傍晚,盞盞豔紅燈籠點亮了芝蘭樓裏外,等不及進門尋歡的男客們早在門口列成了一排,細問,竟全是衝著唐靈來的。


    “反了反了。”幾個姿色沒那麽秀麗,老抓不住常客的花娘湊在內廳裏吵嚷著。“一個小丫頭,連花牌都還沒掛呢,就有一堆人擠著要來看她!”


    龜奴阿勝端著茶水進門,聽見,忍不住幫說了兩句。“這叫物以稀為貴,想想世上有幾個人像唐姑娘那樣,扮男也俊,扮姑娘也俏?”


    “所以說要抓住客人,就得先換上男裝?”一名黃衫花娘說。


    “也不撒泡尿照照。”一旁的綠衣姑娘嘴巴壞,出口沒好話。“人家唐靈骨肉纖細,扮起男孩是伶俐輕巧,你呢?要扮,頂多也隻能扮那種。”


    綠衣姑娘手指著正要離去的阿勝,“那種”是哪種,不言自明。


    眾女哄笑。


    “你說什麽?!”黃衫姑娘憤而拍桌。


    “去去去,”穿著豔紅錦袍的鴇嬤扭著腰肢進來。“沒客人也不知道要安分點,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嚷嚷。”


    一屋十多名姑娘立刻縮頭閉嘴,沒人敢再吭氣。


    “紅兒、如玉。”鴇嬤指派。“你們倆上樓去領唐靈到秋月閣,記得跟巧巧拿鎖匙。”


    “是,鴇嬤。”


    兩個身穿粉紅、淺紫的姑娘頭一點,相偕上樓去了。


    須臾,被逼著換上水藍衫子的唐靈,在紅兒與如玉姑娘挾持下,不情不願地出了閨房。


    秋月閣位在芝蘭樓左側,居高又通透,平常是拿來款請高官貴客吃宴的地方,自唐靈出現,這兒就變成她與客人會見之處。


    鴇嬤刻意挑這地方有其用意。秋月閣就方方整整一間屋,四麵開窗,裏頭連個隔間也無,客人進了這裏,就像進了戲台,一舉一動全在鴇嬤掌控中,也不怕他會突然對唐靈做什麽不規矩的事。


    更何況還有兩名花娘隨侍在旁,見機行事。


    紅兒與如玉一把唐靈帶上閣,鴇嬤便說話了。


    “來了來了,終於把你給盼到了。”鴇嬤殷勤地挽著唐靈的手。一般說來花娘總是笑逐顏開,可唐靈特別,就算她反應再壞,表情再怎麽不開心,還是有一大票男人捧著銀兩上門。


    這會兒坐在閣裏的,正是早先拿了五十兩銀來拜托的虎威鏢師——袁衛。


    唐靈認得他,之前她還扮成男孩在樓裏當差,他就時常躲在暗處想抱她親她,好在她機靈,一直沒著了他的道。


    隻是她還不曉得,這個袁衛,也是當初圈圍著姥姥,害她姥姥不小心失足墜地的其中一人。


    “這位是袁大爺,先前常到咱們樓裏,唐靈應該不陌生才對?”


    唐靈頭輕輕一點,連開口說句話都懶。


    穿著水藍衫子的她,秀雅嬌柔有如一朵臨水的菖蒲花,冷豔中帶著一股誘人的媚香。


    袁衛看著,人都要醉了。


    “坐坐坐,喝酒,吃菜。”


    唐靈抗拒著搖頭。鴇嬤答應過她,在她還未正式掛牌之前,她不需要陪酒接客的。


    鴇嬤當然知道唐靈在想什麽,隻見鴇嬤眼色一使。“噯,紅兒如玉,你們倆還不快來幫袁爺倒酒?”


    “袁爺,我叫紅兒——”


    “我叫如玉——”


    兩個姑娘一左一右挾住袁衛,又是撒嬌又是喂酒的,如此一來唐靈就可以退場了。


    鴇嬤隨口應付了兩句“好好玩”,接著手一挽拉著唐靈退出門去。


    “噯——”袁衛來不及留人,隻能眼巴巴望著唐靈離去。


    “好了、好了。”鴇媽將唐靈交給門外的護院。“先送靈姊兒回房,等會兒有客人我再喊你出來。”


    “鴇嬤。”這句話唐靈提過好幾次了,可鴇嬤老不理她。“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下月十五,才讓我出門見客——”


    “你以為我喜歡?”鴇嬤一哼。明明全是她一手安排,她還要裝出委屈樣。“你不想想你這德性,老板著臉,一副我鴇嬤好像很虧待你似。要不是客人堅持見你,我也想把你多磨個一陣再放你出來。”


    鴇嬤這麽一罵,唐靈驀地不知該回些什麽話。她臉色不好是事實,畢竟身在芝蘭樓,放眼全是男人淫邪的眼光,她實在沒辦法覺得開心。


    尤其現在她還跟離苦互訴過情衷,自認為是他的人了,她更是難以接受被其他男人覬覦。


    “告訴你,當初是你自個兒簽下字據自願要賣進我芝蘭樓,可不是鴇嬤我逼你。是說離下月十五還有一段時間,但也沒你想的那麽長,你能早一天適應這兒就盡早適應,你該知道我脾氣,到時別怪鴇嬤狠心啊。”


    唐靈很清楚鴇嬤都怎麽整治底下花娘,鴇嬤鞭子厲害,她還在樓裏當差時親眼撞見過好多回了。幾乎每天都有花娘讓鴇嬤不滿意,而鴇嬤也不手軟,一鞭下去就是一條血痕,痛得會讓人在地上打滾的。


    鴇嬤半威嚇地瞧她一眼後,努努下巴要人送她回房。


    “對了,你嘴上那個胭脂,等會兒記得叫巧巧多塗點。”


    鴇嬤的聲音追在唐靈身後,她也不應答,鴇嬤搞不清楚她是聽見了沒有。


    一整晚,唐靈就這樣來來去去見了十多名客人——鴇嬤總是叫兩名花娘隨侍在旁。一來給足了客人麵子——瞧,她可是照約定請來了唐靈;二來,正好也能活絡樓裏比較不爭氣的姑娘。


    一般男客在見過唐靈的冷臉之後,會格外滿意身旁的溫香軟玉。當初鴇嬤觀察到,也覺得稀罕。怎麽男人就是這麽賤,明明唐靈從沒給過好臉色,他們卻眼巴巴一個接一個纏上來?!


    話說回來,男人說不定就喜歡唐靈這種看得著但摸不著的冷淡。


    晚上的重頭戲,就在夜半時分的花廳戲台上,由頭牌花魁仙兒撥琴,唐靈唱曲。唐靈能唱,還是鴇嬤歪打正著發現。芝蘭樓向來有請教唱曲兒的師傅,開頭鴇嬤純是想讓唐靈聽聽,養養雅興,怎知老師傅手一指要她唱,她真唱了,且還是悅耳動聽,宛若出穀黃鶯。


    當下鴇嬤知道,她撿到寶了。


    在外奔波了半日的寧離苦正巧趕上盛會,開頭他也不知道唐靈能唱,他藏在濃蔭間隻求遠遠照看她,怎知眨個眼,卻看見她被人領上台。


    當仙兒琴聲一下,她捏緊了手絹,款款唱了起來。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顛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縈繞……”


    詞兒一出,藏在暗處的他一怔。多湊巧,她唱的歌兒正是他趕路回揚州時,在街上聽人唱過的曲兒。


    唐靈聲音之好,從底下男客可以發現,無一不流露迷酥酥、暈麻麻神情,十足十被人勾走了三魂七魄,還流連忘返。


    可站在戲台正中的主角卻眼觀鼻、鼻觀心,專心一意吟出教唱師傅傳授的詩句,絲毫無感男客們朝她投來的垂涎眼波。


    是天分,也是不自主的習慣,每句尾音,她總會綴上一點兒顫,多簡單四句詩,卻教她唱得情意綿長,如訴如泣。


    雖說寧離苦也是聽得如癡如醉,可一望見男客們那幾十雙賊溜溜的眼睛,縱使他個性再豁達不羈,還是被激起了妒意。


    他摘下一把未熟的青果,一顆還不及一粒花生米,咻咻咻射向男客們手上的杯子、筷子,攪得一群人摔杯的摔杯、掉筷的掉筷。


    “怎麽搞的——”


    “瞧您把人家衣裳弄濕了——”花娘們嬌嗔地抱怨著。


    見下頭越是手忙腳亂,始作俑者越是歡快得意。


    誰教他們覬覦他的女人,寧離苦一扮鬼臉,活該!


    鴇嬤機靈,一見著機會,馬上將唐靈領下台。


    果不其然,台上一不見唐靈身影,花廳立刻鬧了起來。


    “人呢?怎麽才唱一曲就走了?叫她出來啊——”


    吵嚷聲一直傳到後頭還隱約可聽見,但鴇嬤到底找了什麽說詞才止住喧鬧,唐靈聽不清楚,她隻是被夾在婢女與護院中間,急匆匆被人送回房。


    途中她不住張望四周,悄悄尋找離苦的行蹤。都這麽晚了,不知他還等得住等不住?


    進門後,唐靈問巧姊。


    “應該不需要再出去了吧?”


    “沒了,今晚活兒就到這兒了。”巧姊打開木匣,取下唐靈頭上的珠簪首飾,一邊誇道:“你的嗓子還真是好,剛才我站旁邊,差點回不了神。”


    唐靈壓根兒沒把誇讚聽進耳,她一心隻想快快驅走巧姊,好開窗讓離苦進來。


    “可以了巧姊。”一些她不好構著的珠翠一被解下,她立刻按住巧姊的手。“其餘我來就好,你也累了一天。”


    巧姊不客氣地打了個嗬欠。“那我下去了,有事再叫我。”


    她點點頭,強自按捺地坐在妝鏡前,一待落鎖聲響,她忙不迭奔到窗邊。


    窗門方開,一條黑影立刻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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