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慢慢的拆開信,陳銘的一手好字,映入眼簾。


    “青蓮:小時候,我經常去找你玩,方娘娘溫柔嫻靜的模樣,至今仍然記得。”


    方娘娘就是青蓮的母親,自從出事以後,李家上下,從來沒有人再提起她,沉塘時,她淒苦的表情,讓每一個人,都感到害怕,紅色的眼睛裏,對在場的人迸發出仇恨,下人們都不會相信,一位端莊優雅的姨太太,怎會看上馬房裏肮髒的馬夫?不信又如何,隻要老爺信了,那就是沒有了回頭路。


    青蓮整理了一下情緒,繼續看:“外人謠傳方娘娘的事情,我從來不信,可是當年的我年幼無能,不能保護方娘娘和你。從那時起,我便立誓要好好讀書,一定要考取功名,然後帶你離開地獄般的李家。可是,青蓮,我還沒有考上功名,母親便逼著要我娶親,情急一下,就跟母親提出了要娶你。青蓮,我太幼稚了,我以為姨母和母親會同意的,萬萬沒有想到,卻因為我的魯莽,你差點送了命。”


    確實是幼稚,青蓮心裏冷笑著,就算沒有母親的事情,陳家怎麽可能同意一個庶女嫁與陳家大公子為正妻呢?


    “青蓮,我走了,我去京城了,我不敢見你,怕姨母知道了,又會打你。我不敢跟母親吵鬧,怕她尋死上吊,所以我隻能去京城,早早準備明年的科考,隻有我中了榜,才能救你出李家。青蓮,你等我一年,我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回來娶你。 陳銘字。”


    青蓮突然有點觸動,一直以為那個陳大公子隻是胡鬧而已,雖然兩人中間隔著千萬裏的差距,但是這封信,至少是很真誠的。


    青蓮歎了一口氣,自己隻想在李家安全的活下去,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丫頭,還有什麽資格去想愛情?


    青蓮把信收起來,小虎膽怯的問:“二小姐,沒事吧?”青蓮搖搖頭:“沒事,他一個富貴大少爺,能有什麽事,隻是他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生活,哪裏會懂的窮苦人的艱辛,更諷刺的是,窮苦人至少性命無憂,而我,還要擔心小命。”


    青蓮輕飄飄的話,透露著無數的心酸,旁邊的張媽媽偷偷的擦了一把眼淚,又裝著若無其事的縫製手裏的針線活。


    看著大家臉色都很沉重,青蓮不忍心,便笑著說:“你們知道嗎,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曾經給我算過命,說我以後是大富大貴之人,所以啊,現在苦點沒事,古人都說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


    看見青蓮意氣風發,張媽媽也跟著笑起來,樂嗬嗬的說:“青蓮,你念的那些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是老媽媽知道,青蓮是個大才女。”


    劉大嬸也笑起來附和:“是的,張媽媽,我也聽不懂,就是喜歡二小姐念這些詩文,可動聽了。”


    青蓮也笑著,她不願意看到張媽媽抹眼淚,盡管她特別討厭這些勵誌的話,什麽曾益,誰願意要誰拿去啊,我隻想回到五歲前,依偎在母親懷裏念字唱歌的日子。


    冬至如期而來,廚房裏的老媽子和長工們,都分到了一斤半肥半瘦的五花肉,那些有家庭的仆人,都緊張著這一斤肉,家裏的孩子老人可是盼望了很久。


    張媽媽沒有成家,她沒有孩子,青蓮就是她的孩子,拿到肉,邊燒鍋起油了,還喊著小虎:“小虎,你的那斤肉帶回去,你娘身體不好,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回肉,等我做好了紅燒肉,你和青蓮一起吃。”


    小虎憨憨的低著頭:“張媽,我不吃了,一斤肉也沒有多少,給二小姐吃吧。”張媽媽笑嗬嗬的說:“肉是不多,可是張媽媽手藝好啊,等會兒我再放點白蘿卜,燉上一鍋,那蘿卜裏麵滿是湯汁,比紅燒肉還好吃呢?”


    小虎這才滿眼放光的點頭:“那我多多吃蘿卜,肉留給二小姐吃。”張媽媽笑著打了一下小虎:“快去燒火,天天隻知道二小姐,大傻愣子。”


    小小的房間裏,青蓮看著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煮蘿卜,口水流了一地,她選了一塊最好的紅燒肉,遞給張媽媽:“來,張媽媽,張口,青蓮喂你。”


    張媽媽張開嘴巴,一大塊肉進入嘴巴,輕輕一咬,油脂溢滿了整個口腔,太好吃了。青蓮滿意的看著張媽媽誇張的表情,自己也夾了一塊,細細品味起來:“小虎,你快吃,太好吃了,那油水,好香啊。”


    小虎不吃,夾了一塊蘿卜塞進口裏,為什麽要吃肉啊,這蘿卜一樣好吃啊,滿滿的肉香。


    青蓮再給張媽媽夾肉的時候,張媽媽怎麽也不吃了:“平常肚子裏就沒有油水,突然吃多了,我會拉肚子的,青蓮你吃,張媽媽吃一塊就可以了。”


    哪裏是油水多,張媽媽知道,第一塊不吃,青蓮也不會吃,可是一共就這麽一點肉,自己再吃,孩子們就沒有了。


    見張媽媽不吃,青蓮遞給小虎:“你吃,半大小子,正是要油水的時候,快吃。”小虎搖搖頭:“不,二小姐吃,我還有一斤呢,晚上回家我再吃。我吃蘿卜,可好吃了。”


    青蓮知道小虎說謊,他家裏有個生病的娘,還有弟弟妹妹,一斤肉哪裏有他吃的,便裝作生氣的樣子:“如果不吃嗎,以後我不教你認字了。”小虎慌張的看看張媽媽,不知該如何是好。張媽媽笑嗬嗬的說:“小虎,吃吧,就數你最護著二小姐了,她給你夾的,還能不吃?”


    小虎靦腆的張開嘴,一大塊肉落入口裏,他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完,慢慢的嚼著,肥肉的汁水,惹得滿口香,瞬間幸福感滿滿。


    屋外大雪飄飄,屋裏溫情滿滿,青蓮跟小虎鬧著,張媽媽默默的看著,一大碗蘿卜燉肉,青蓮吃得飽飽的,或許在大戶人家,這些隻是拿不出手的菜,但是對於青蓮,冬天裏的這碗肉,將是她一生的回憶。


    本來以為,日子就會這麽平靜的過著,雖然艱苦,卻也無憂無慮,可是,過年前夕,大太太身邊的小菊,突然又來到了後院。這個身材嬌小,麵容俊俏的丫鬟,成了後院的噩夢,隻要看見她,可憐的青蓮不知道又要受什麽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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