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來收東西”侍者破音喊道,試圖掩飾自己在八卦。要是被樓裏知道他偷聽客人隱私,一定會被抽死。可是,這可是城中風雲人物寒江雪與燕飛度的八卦!之前看起來是要分道揚鑣,現在居然又聚在一起了!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真的怕纏郎,纏成了?“你可不許到外邊胡說八道!”寒江雪有些羞惱,怕是明日又有什麽古怪的傳聞了!原本那少年就已不似凡間才有的殊麗,如今耳根還染了胭脂色,知道他是羞惱,可看起來卻像是被紅塵沾染,皎月落了凡塵,讓人竟連思考都停止了。寬大的紅色衣袖阻了那侍者的視線,紅衣的貴公子垂眸看了那侍者一眼。“忘了吧。”忘了聽到的話,也忘了自己剛才窺看的顏色。侍者一陣怔愣,回過神時,已不見燕飛度和寒江雪的身影,他亦隻記得自己是來拿東西的。燕飛度跟著寒江雪出了雅室,但少年跑得很快,沒一會就失了蹤影。-寒江雪氣喘籲籲回到席間時,他剛坐下,就聽到一旁吃酒的叔叔說。“這不是燕家的十三郎嗎?你也來了?”寒江雪猛地回頭,便見燕飛度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過來了!“你是鬼麽?”走路都沒聲音?燕飛度對寒江雪笑了笑,然後就對著眾位叔伯一拱手。“正好見著江雪,亦許久不見諸位,特來叨擾。”席間一時“哪裏哪裏”“客氣客氣”的話此起彼伏。在這裏,燕飛度到底是小輩,喝了一盅酒就坐下了。寒江雪還有正事,不能再為燕飛度情緒起伏,他側頭問旁邊的伯伯:“還請您與聖上提兩句,我也大了,想找點事做,隻想報效聖上,在宮裏做什麽都行。”頭發花白的伯伯哈哈大笑,喝了一杯酒,拍拍寒江雪的肩膀:“笨孩子,你這樣什麽都不做都有錢拿的日子,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呢?別這樣看我,怪可憐的!行,聽說聖上身邊是缺了一兩個人,要栽培成小將軍,我得空替你問問!”寒江雪喜笑顏開,又給伯伯倒了一杯酒。燕飛度冷眼看著,那人眉眼雖在笑,眼裏卻是清醒的,顯然剛才說的話隻是應酬話,根本不會給寒江雪在宮裏謀什麽差事。寒江雪想辦法入宮做什麽?燕飛度想起之前侍者說的話,寒江雪的阿娘就在宮中?坐在燕飛度對麵的中年男子喝高了,忘了燕飛度是誰,竟調笑起他。“十三郎,我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見阿雪啦,怎的又來,可是不要臉皮了?”寒江雪聽了這話有些惱火,他想他到底是和燕飛度一起長大的,再怎麽樣也輪不到別人說他。“阿叔,這話你別說了……”觥籌交錯間,紅衣公子被燈光映照著眉眼,他嘴角含笑,遊刃有餘地拿起酒杯,對著那邊一敬。“人間自是有情癡,臉皮好似也不重要了,撕掉了再長一層,也很便宜。”這話聽著低微,燕飛度的姿態卻很高,像是勉強賞了臉與他們玩鬧。在座眾人竟無話可說,有人打著哈哈:“果然是新科狀元。”這文采都用在鬥嘴上了。即使沒人再說燕飛度,寒江雪卻還是焦躁著,不想再有人借著他說燕飛度了。反正,反正事已經說完了嘛!“我要走了,你呢?”寒江雪猛地站起身,問燕飛度。燕飛度自然袖手跟在寒江雪身後離開。幾個叔伯看著寒江雪和燕飛度離去的身影,俱都搖了搖頭。都是翩翩少年郎,一個追,一個躲,這段情分恐怕就結束了。可現下這藕斷絲連的,又是在做什麽呢?-天色漸暗,落日熔金懸在前方的高大牌坊上。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紅衣公子與白衣少年騎著馬,並行在路上,像是那話本裏驚鴻了一個時代的少年俠客。路邊的攤販,行走的遊人,都忍不住駐足觀望。“小公子可要買花?小公子可要買糖葫蘆?”那些人都喊寒江雪做“小公子”,可實際上誰都知道他已是侯爺,不過借著親昵些的稱呼想和他說一句話罷了。寒江雪搖著頭,他都不要。燕飛度則饒有興致地看著四周,像是在觀察寒江雪是真的不想要,還是客氣。寒江雪望著前方,突然輕咳一聲:“那個,席間的話,你別往心裏去。隻是喜歡不喜歡的,這話以後不要說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與你在一起的。”燕飛度全然不像容易被打擊的樣子,反而笑得眉眼彎彎:“我哪裏不好,可以改。總要給我個理由啊。”寒江雪:……燕飛度要理由,寒江雪就給他理由。“總之你是個人就不行!”寒江雪這話一出,連燕飛度都忍不住要鼓掌。好家夥,這無界相相生果然厲害,為了讓他飽嚐求不得的苦楚,竟直接釜底抽薪,比王母金釵劃下銀河還厲害。但這世上無論什麽隔閡,燕飛度都跨得過去。燕飛度笑容優雅,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嘴裏卻說著佛祖也羞聽的話:“為了你,我不做人又何妨。現在,我可以喜歡你了麽?”寒江雪握著韁繩的手一顫,心中隻湧上了大大的“變態”二字。怎會有人如此,怎麽這人這樣,怎麽會這麽不知羞……寒江雪心裏一陣狂風暴雨,燕飛度卻勒停了馬,看向一旁在賣鯉魚燈的攤販。“你想要這個嗎?”聽到燕飛度的話,寒江雪還以為他在轉移話題,氣呼呼地道:“誰要那個!”隻是等真看清了那鯉魚燈的樣子,卻走不動道了。燕飛度眼角餘光看著,隨後就笑著下了馬,大步朝那邊走去。紅衣公子在那璀璨燈火前,千百種能放在河中遊曳的魚燈中,抬手取了掛在攤子最頂上的一盞金魚燈,一盞紅鯉魚燈。俱都是魚尾搖曳蓬鬆,魚身滾圓的胖頭魚。“你要哪個?”燕飛度將兩盞魚燈遞到寒江雪麵前。寒江雪不說話,像是不肯受燕飛度的好,眼睛卻直直地看著紅鯉魚,燕飛度就把紅鯉魚給了他。拿著紅鯉魚燈,寒江雪摸著魚尾巴,呐呐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燕飛度側頭看著騎在馬上的少年,開口說道:“因為有人曾問我,為什麽我家裏的池塘沒有魚,他最喜歡鯉魚。”霜天曉角終日下雪,那池塘裏自然也是沒有魚的。小兔寒江雪每每經過,也覺得淒涼。他問燕飛度是怎麽回事,燕飛度純粹是沒有引入溫水罷了。既然這小兔子喜歡,那就給他弄些魚來好了。“狸奴”都是喜歡魚的嘛。那時燕飛度隨口問寒江雪喜歡什麽魚,寒江雪舉爪笑道,自然是紅鯉魚。又紅又大,年畫娃娃都會抱的那一種!抱著紅鯉魚燈的寒江雪不知燕飛度想起了誰,嘴角綻著溫柔的笑意,但他也莫名有些高興。隻是……走著走著,寒江雪不由開口道。“別跟著我了,你家已經到了。”寒江雪指著一側的大門,幾個家丁已經跑下來,要給燕飛度牽馬了。燕飛度“恍然大悟”:原來這是我家。看燕飛度不肯動,寒江雪對那些家丁說道。“把他帶走,他明天還要上朝呢。”燕飛度想,哦,原來他還有此職能,既如此,不就代表他可以入宮?入宮早早尋到寒江雪的阿娘,這便能出去了。隻是燕飛度雖想好了,卻依然沒走,而是對寒江雪伸出手。寒江雪莫名:“怎麽了?”但不知是下意識還是寒江雪自己想的,他也對燕飛度伸出了手。兩人都坐在馬上,燕飛度微微伏身,頭上紅色發帶自他肩頭滑落,垂在了寒江雪的肩上。寒江雪鼻尖滿是燕飛度熾熱的呼吸,他微微靠後,幾乎以為燕飛度是想要親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