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久見了。”燕飛度拱手。不管什麽時候,燕飛度的禮數總是沒錯的。“如意仙尊,久見了。”眾人拱手回禮。今日在此身份最高的人,是象王宮的副相春生酒。相貌溫文,白麵書生一般的副相對燕飛度笑道:“本以為仙尊近日無暇,不成想竟親來了。”“出身天外雲海,擺在明麵上的隻我一個。無論那些人與諸位如何分說,我總要表明我的態度。”燕飛度也不嗦,直入主題。這讓原本想讓燕飛度喝一盞茶,舒緩一下再談的春生酒臉僵了一下。哎呀,這年輕人,多少再推拉一下嘛。直來直往的,多不符合談事的流程。“仙尊的態度我們已經知曉,隻是您之前說的,假借修天梯,實則將天外雲海一網打盡這事……也實在太傷天和,我等畢竟是修士,輕了說身背孽債,重了說,這豈不是無理屠殺?人間萬萬載,戰場總有逃兵,縱然不義,過去了這麽久,還要斬頭祭旗不成?”春生酒這番話實在有道理,對於不想多生事端的人來說,簡直再沒什麽可挑剔的。隻是對麵的是燕飛度,少年時便從天外雲海墜入凡間,對自己的生身之地滿懷恨意之人。無人知曉他的過去,如若他的過去實在不堪回首,自私一些……那也是燕飛度與天外雲海的事,與他們又有什麽相幹呢?燕飛度看著眼前端上的仙茶,卻連指尖也沒有碰一下。紅衣仙尊嘴唇微啟,便見宮內眾人都坐直了,顯然怕燕飛度說出什麽太在理的話,春生酒招架不住。可誰知燕飛度張嘴就是一句:“有道理啊。”眾人:???這道理並不新鮮,他們以前說過,寫信說過,還委托花寂去與燕飛度說過,燕飛度都像頑石一樣壓根不搭理。若不是怕他背後搞鬼,又設下什麽陣法,把他們也和天外雲海一鍋端了,實在不想這麽禮貌。可現下燕飛度卻說……“有道理”?眾人好似被石頭砸臉一般的表情,讓燕飛度忍不住笑道。“我之前也說過,我改主意了,改的就是這個啊。”春生酒打量著燕飛度的表情,看起來不像造假。“這段時日我也想過了,天外雲海與我的恩怨,自然由我自己去與他們了結,何必牽扯上各位?”燕飛度像是十分羞愧,對著眾人再一拱手,“諸位自去修天梯,我絕無二話。”“……你說的,可是真的?”春生酒問。燕飛度嘴角的笑意一直在,像是真的想開了放下了,雲淡風輕:“我在眾人麵前說的向來都是真話,還是過去我何時竟要用假話達成目的了?”再看燕飛度不順眼,他這話倒是真的。燕飛度至今為止,好似隻用陽謀。宮內氣氛登時好了起來,眾人紛紛拿起茶盞,以茶代酒,敬了燕飛度一杯。燕飛度也拿起茶盞,放在唇邊,隻是作勢,卻不喝。春生酒知道燕飛度講究的毛病,也不嗦,放在身後的手微微一動,那站在春生酒身後的道童便看見了。道童退了下去,去辦兩件事。一是給燕飛度尋好水來,煮得滾燙就好。二是請那位龍族水君不必出手了。修士們雖好言好語請燕飛度來,態度也像是讓他三分,但真當他們個個都是軟弱可欺的好人不成?若是談不攏,少不得要大動幹戈。可喜可賀。燕飛度卻不想久留,喝了一口水後,就要走了。眾人要相送,燕飛度也擺手說不必。“我還要去凡間逛一逛,不必麻煩了。”燕飛度笑著登上了鸞鳥,眾人這才真的鬆了一口氣。“天梯已修了一半,若橫生枝節真是要瘋。”“這燕飛度突然這麽懂事,實在讓我心中忐忑。”“但他在這些事上確實從不說假話的……”……春生酒則走到宮後的廊道上,對著等在那的貴氣青年拱手道謝。“水君大駕,誰知那燕飛度卻改了主意,勞您來這一趟。”素弦塵不大在意,手指勾著腰間的錦囊流蘇把玩。“沒什麽,不用動手更好。強扭的瓜不甜不是?”素弦塵早前將寒江雪送到屠羅山,就被水族中人叫來了斷橋千山。天外雲海上界的時候,素弦塵還沒出生,哪裏知道什麽陳年恩怨。他來此處,全因族中有一顆龍珠被天外雲海帶走了,好不容易等到這玩意下界,可不能阻撓了,不然豈不是什麽都拿不到?隻是沒想到素弦塵來到此處,除了見到那大名鼎鼎的如意仙尊,還有那隻小胖兔。原來他是如意仙尊的狸奴。此間事了,年輕的水君自然也要回到自己的水域去了。到時再尋那隻小兔子玩吧,他阿娘的事應該辦好了吧?-鸞鳥帶著寒江雪和燕飛度飛離了象王宮後,寒江雪才側頭打量了一下燕飛度的神情。在燕飛度進入象王宮中時,寒江雪就發現燕飛度開始假笑了。燕飛度一假笑,就是要應酬的時候。小兔乖乖不說話,本能地覺得不能打擾燕飛度。燕飛度卻摸摸寒江雪的腦袋:“方才怎麽不說話,肚子餓了嗎?”“沒有,仙人……我們不是要去凡間吧?”寒江雪悄聲問。十句裏有九句是真的,還有一句說說假話也無傷大雅。燕飛度笑著點頭:“原來要去哪,還是去哪。”“天外雲海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裏邊的老仙人都這麽緊張?”寒江雪好奇。“嗯……到雲舟上與你說。”燕飛度像是覺得這事不大重要。小兔子卻突然拉著燕飛度垂在頸側的一縷頭發:“仙人!我們去買糯米吧!”“為何?”燕飛度不解。小兔子抱著小爪嘿嘿笑著:“快要中秋啦,我搗年糕給你吃呀!小兔都會搗年糕,搗的年糕最好吃啦!”燕飛度:……他是不知道小兔子是不是有這個特長啦,不過能吃到寒江雪親手搗的年糕也是意外之喜。-隻是在燕飛度和寒江雪登上雲舟出行時,寒江雪站在船舷上,卻突然豎起耳朵,對著雲海大喊。“素餡水君!是你嗎!我都看見你啦!”雲海之中,一點青龍尾巴在遠處遙遙而起,隨後一聲歎息響起。“你是小兔子,又不是老鷹,怎麽眼睛這麽利?還有,說對我的名字有這麽難麽?”話音剛落,便見一尾青龍落在了雲舟一側,青龍彎下龍首與小兔子打了個招呼。“你事辦完了?”“嗯!已經沒事啦!”寒江雪在船舷上跳起來,拍了一下素弦塵的大龍爪的……指甲。燕飛度聞聲往來,對著青龍拱手。“尊駕是……”青龍近距離看著燕飛度,覺得對方很能裝蒜。明明在那象王宮中,燕飛度一踏入就發現了他。素弦塵是龍,隱在水中便是水。可燕飛度的神識卻若有似無地掃在水麵上,讓他差點想跳出來問問“你是怎麽覺得一片水可疑的”。現下卻裝作不認得。“素弦塵,我掌管的水域就在你家附近。”既然沒了衝突的理由,素弦塵索性大大方方地介紹著自己。其實更好的情況是,他先行離開這片雲海,可誰知那小胖兔和他那主家一樣,有很強的拆台能力。“燕飛度,霜天曉角一修士,”燕飛度伸手指著雲舟內的茶室,“水君可要進來飲一杯茶?”“不必了,我還有事。小兔子,得空再請你去我那龍宮玩。”素弦塵剛要走,卻發現自己的爪子上的一根指甲被那小兔拉住了。寒江雪還記得之前要答謝素弦塵送他去屠羅山的事,他十分熱情地說。“水君,我回去會記得給你往江裏倒茶葉的!我還要做年糕,年糕也給你倒下去!”素弦塵:……這小兔崽子,以後送他一本凡間禮儀來往錄吧。他需求人的待遇,不是祭神的待遇!“你的好意我心領,但這兩樣東西你其實可以當麵給我。不許扔水裏!”青龍說完之後,從鼻孔裏哼出了一道氣,當即甩尾離去,那雲舟也被氣流晃蕩了一下。小兔子寬容大量:好的叭。不過水君想幹嘛就幹嘛吧。燕飛度待素弦塵走了以後,才問寒江雪。“那位水君是叫這個名字?”